“自然先把事态压住,把看热闹的人驱散了,再把那个闹丧的人带进府,好好盘问。”白世林大约非常火大,所以又抢先说了。
chūn荼蘼没说话,但不赞同之意很明显。
“荼蘼说怎么办?”白敬远问。
第八十三章相由心生
“这是有人故意挑衅,针对咱们白家。闹出这样的动静,必有后手,所以,事qíng千万别捂着盖着,反倒着了对方的道。”chūn荼蘼道,“gān脆就往大处闹,先表明一个理直气壮的态度。压事态,就显得以权势欺人。驱走看热闹的人,会显得心虚。如果把人带进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事qíng就更说不清了。”
“当面锣、对面鼓?”白敬远微微一笑,太熟悉自家六丫头的行事风格。她最最厌恶yīn私手段,凡事摊开来讲,直接面对。有伤口,也豁开来治。
这样的她,就像一个勇士!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chūn荼蘼的目光清澈又坚定,“藏着掖着,更容易令人找到攻击之处。对方说什么,咱们纵有百口也莫辩。所以不管好的坏的,甚至是最坏的,gān脆让大家心明眼亮。宁愿让一张嘴公开的骂,也胜于在事后让十张、百张嘴来质疑。若实在闹得不成话,直接报到衙门,凡事公堂上见分晓。”
“若咱家真理亏呢?”白敬远突然停住脚步。
树大有枯枝。
他自认没做什么违法乱纪,坑害百姓的事。但满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万一他有没注意到的地方呢?如果有人躲在暗外陷害他们安国公府,小利即可诱人,最后酿成大祸。
“祖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chūn荼蘼深吸一口气,“真是咱们白家被别人找到可下手的地方,挖掉它就是。放心,我会争取最好的结果。”
“这样好吗?”白世林很犹豫。
白敬远笑笑,“你我父子久在朝堂,习惯了什么事在台面儿下解决。哪怕手脚互殴,脸上还得笑眯眯的。像是亲兄弟一样。但这回,我们用荼蘼的方法,坦然大方些。你想想,杜家是怎么灭的?还不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他难得的开玩笑,反而令白世林的心,落在肚子里。
“人家是乱箭好不好?”chūn荼蘼不满,“律法就是箭,公堂技巧是我she箭的准头。这是很大的学问,不是凭运气的。”
白敬远哈哈大笑,脸上的轻松和镇静。一直保持走到大门外,面对那恶意的突发事件。
围观众人和闹丧的那个少年,在见安国公府高大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缓步走出后,不自禁的就安静下来。
人,是有气场的。这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可一出现,所有人都感觉得到。白敬远就是一个非常有气场的人。他不走霸道威严的路线,明明儒雅温文,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像一个饱读的老先生,却不知为什么能令人连头也不敢抬,说话声音也小了下去。他身后的白世林是扑克脸。长年在户部当差,眉眼间带着jīng明冷酷,所以这爷俩一出现。加上身后的护卫忽拉拉呈扇形站在身后,喧闹得内宅都听得清的大门外空地,顿时鸦雀无声。
“小兄弟,这是我们白相。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哭闹吵嚷,解决不了事qíng。”白卫得了白敬远的暗示。大步上前道。他有武功在身,声音清朗,字字清楚。一出场就给人大方正派感,绝没有幕后cao纵者所期望的惊慌失措、恼羞成怒。
几乎就在瞬间,看热闹的民众就从一边倒的同qíng,变为疑惑:苦主是不是弄错了啊?安国公府虽然是绝顶权贵之家,可白氏子弟真的没有做过恶事啊。
chūn荼蘼躲在半掩的门后,从门fèng中往外偷看。
一共七具尸体,并排躺在府外空地的一丈处。死者年纪看来差不多,都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看样子,不像是一家人,而此时身上和脸上,却都没有蒙盖东西,个个七窍流血,死状恐怖。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脸倔qiáng悲愤。因为瘦弱,被尸体一衬,更让人陡然而生怜惜之心。
她皱皱眉,立即就觉察出不妥当的地方来。
在人们的常识中,以死为尊,特别是古人,更崇信这一点。而且民俗中,横死的人不能面目直接见日月,不然大为不吉。可这些人虽说是自尽的,怎么能让他们直接躺在地上并仰面朝天呢?显然,这是要让民众看到死者的惨状,博取同qíng,占舆论的上风。
还有,一般的狗血剧qíng中,这种平民控诉贵族的桥段,平民一方都是穷苦之人。可她初初观察,死者和闹丧的少年虽然穿得不算绫罗绸缎,但也gān净整洁,衣料适中,显然是出自温饱甚至富余的小康之家。
若说白府中有人仗势欺人,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家下手,而且还以一对众。她知道自家外祖父治家甚严,就算有不长脑子不长心的做了坏事,又岂敢这么高调?
如果有重大冤qíng,他们又为什么不直接报官,而是跑来安国公府外闹事?特别是,还直接死在人家大门前。
再仔细瞧那少年,见他在白敬远出门后,明显有些瑟缩。虽仍是愤愤不平,却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叫嚷,只是眼睛不断的瞄向人群。
chūn荼蘼追循着望去,果然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对白敬远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糙民见过白相。”
chūn荼蘼看到,这人一出现,少年就松了口气。之后,那脸上的悲伤真切而自然,泪水也汹涌而出,很快就哽咽到不能自己。他的目光,也落在其中一具尸体上。
“你是何人?可是苦主,或者与苦主有渊源?”白敬远温和的声音响起。
chūn荼蘼登时觉得,自己的外祖父真的很适合做公关这一行。他的声音和举止中有一种安抚的力量,让一切躁动的源头都渐渐平静。而平静,是解决所有事qíng的根本。
“糙民姓郑,名有为,不是苦主,也与苦主没有很深的渊源,只是与这少年的家,同居一个坊间。看他这样,糙民着实不忍,所以斗胆前来回白相的话。”郑有为侃侃而谈,因为神qíng间没有民见官的一丝惶恐感,令chūn荼蘼眯起眼,怀疑之心更重。
这人三十有余,四十不足,面目普通,顶多算是五官端正,看起来比较淳朴厚道。可就是那双眼,像包一层水似的,倒不是漂亮,而是闪烁不止,给人油滑的感觉,泄露了他的内心。
所谓相由心生,半点不假。
“你可知这少年和这些死者的事?”白世林适时接口。
父亲是谁?人称白相,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平时见的不是皇上,就是权贵重臣,现在能亲自出门来和普通百姓说句话,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直接问事的话,自然应该由他代劳才行。
“其他死者不知,但这少年嘛……”郑有为露出怜悯之色道,“本姓吴,名非,他爹开了两间杂货铺子,家境也算殷实。只是不久前,听闻长安有大商要贩运货物到东瀛去,资金有些周转不足,船上还有空舱,于是吴老板就想入股。他一直希望为吴非请个名学大儒为师,准备送儿子参加科考,但因为没有余钱,就想借这个机会大赚一笔。为这个生意,他抵押了房子铺子,从长安一名富豪手中借银一千两,全部投入。可惜,不久前听说货船在海上遇到风làng,沉了。吴老板血本无归,走投无路,这才想不开吧。唉,可怜,可怜。”说着摇头叹息。
一边的少年吴非似乎是配合好的,立即放声大哭。
他的伤心不是假的,但一直压抑,这时候突然爆发,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若这是一出戏,导演的手法相当有技巧。
人群中唏嘘感叹之声不断,有心肠软的大妈和妹子,还掉了眼泪。
chūn荼蘼的历史学得不好,但她似乎记得,唐代的造船业很发达,在比如宣城和泉州很多地方都有大型造船厂,大唐工匠的技艺,也远远领先于世界。至于航线,似乎也有多条,其中就有向日本和韩国方向走的。
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不管多不喜欢这个国家,地理位置是不争的事实。这年代,东瀛崇拜大唐,常常远渡碧海,送来一批批学习的人。但货物运输,是可以的吗?
当然,这是异时空,自然与她所读过的历史不同。但不管历史如何,此时的船舶没有动力源,完全要靠风向。如果她没记错,船只停靠在码头上,要等南海和太平洋上chuī来季风才能出发。若说船只沉没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拖到chūn天,这些人才寻死?
回去她得问问外祖父,大唐没有海禁吗?她平时没注意这些,现在是完全的糊涂。
“其他人,也是因为这桩生意失败而寻求自行了断的吗?”白世林又问。
“糙民不知,但想必不假。”郑有为道。
他的话音才落,吴非就高声大叫,“他们全是和我爹一样,被人骗了身家xing命的人。所有这些恶事,都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孙白毓秀做下的!”
来了!真正的目的原来在这儿!
第八十四章慈母多败儿
人群中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白敬远咳嗽了下,喧闹才渐渐平息。
“死者为尊。无论如何,朗朗乾坤之下,魂魄不远。是非对错,都是活人的事,唯愿诸位早日安息,再无烦恼。”白敬远语气沉痛地道,“来人,先简单装殓一下几位的遗体。”
白卫早就机灵的叫人准备好白布,只等相爷一声令下,就立即上前,把尸体都蒙上,之后又拉来两辆马车,上覆糙席,吩咐府内的仆役,把尸体抬上马车上,还拉起了篷子。
这番作为,并不显得心虚,反而衬得白相爱民如子。
“此事涉及到命案和大笔银钱的jiāo易,甚至海运的事宜,其中的是非曲真,定然会复杂非常。”白敬远的声间继续缓缓传来,带着一股以德服人的权威感,“老夫认为,还是报官解决为好。不管此事是否真的与我白家有关,也不管是有人陷害我安国公府,还是白氏真有不肖子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全部jiāo由官府,jiāo由大唐律法来做出决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之上还有天理,真的假不了,黑的白不了。也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我白家有理说理,绝对服从律法之判罚,也绝不使那官官相护的台面儿下手段!白卫……”
白卫立即上前,“相爷,有何吩咐。”
“你带着这位小兄弟到长安县报案。”白敬远吩咐,看向吴非时,目光很是温和,“如果县令大人决定立案,你就暂时留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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