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韩无畏没有动,“既然都进来了,不探查一番就走,不是做无用功了?”
“大人!”
韩无畏摸摸耳朵,仿佛嫌弃chūn荼蘼声音大了,“我不是来抓你的,你尽管放心。”
可chūn荼蘼怎么会放心?常年和法律打jiāo道的人,都很多疑,很少信任人。就算韩无畏是因为看中chūn大山的本事,想提拔chūn大山,或者为着军中的脸面,也不至于帮到这个地步吧?
“我早说了,不再掺和临水楼案的审理。现在我只是帮助下属,而且你看我像是官方的人吗?咱们现在,是以私对私。”韩无畏又解释了句。
chūn荼蘼这才注意到,他并没有穿军服。
大唐的军装是将帅着袍,兵士穿袄。当然官员的品级不同,袍子上绣的纹饰也不同。各种盔甲造型有十几种之多,配备的武器也是有规定的。前几回见面,韩无畏一直穿着普通军士的便服,可今天却只是平民的袍带,外面套着半臂,因为也是黑色的,她之前没太留神。
这里要说明的是,男人也有半臂穿的。以前在现代,看小说时以为只有女人才穿。只是男人的半臂穿起来像蒙古服装那样,露出一半的肩膀,又因为肩部有小棉垫,衬得人看起来身材雄伟,格外健美。
“您还穿着官靴呢。”chūn荼蘼挑刺儿。
没办法,韩无畏虽然摆明自己不在公务期间,纯属私下里帮忙,而且看样子是真的,但她的职业习惯就是从细节处找毛病。
韩无畏一听,倒也gān脆,把靴子脱下来,丢在一边,倒唬了chūn荼蘼一跳。
“大人别吓我,快穿上吧,不然民女可罪过了,我相信您还不成吗?”现在是冬天,又已经入夜,某人脚上受了寒,生了病她可担不起。
韩无畏笑嘻嘻的,复又把靴子套上,问,“去哪?查什么?”
chūn荼蘼转过头,免得不屑的表qíng被看到。虽然天很黑了,但适应黑暗后,眼睛还是可以视物的。再者韩无畏是练武的人,说不定眼力特别好呢?她算看明白了,这人不是为了正义,他是觉得查案比较有趣,所以才这么热心。
但想想也可以理解,韩无畏位高权重,但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大唐人成亲还没有早到女子十四五,男人十八九的份儿上,不然他现在也是拉家带口的孩儿他爸。可在现代,这时候的男生还没有大学毕业,成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谈恋爱和玩游戏。
“这件案子的证据非常少,证人证言虽不足完全采信,却也没有漏dòng。民女是觉得,还是要到现场来看一看为好。只是衙门不许,他们又查得不仔细,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有时候,真相就藏在最微小的细节中。还有很多时候,真理是偶然发现的。”
第三十五章你gān什么?!
“这么说,你刚才是想翻墙进来喽?”韩无畏抓住机会反问。
chūn荼蘼笑得jian诈,“韩大人,您没有证人证明。所以,这话不过白说说罢了。”
韩无畏闻言,无所谓笑笑。他算明白了,跟这小丫头斗嘴,是没有胜算的。
“那么,要查哪儿?”他问。
chūn荼蘼左右看看,垮下肩来。
刚才她爬墙时就太冲动,没有前后想清楚。后来吊在墙面上,韩无畏又不由分说就把她顺了进来,现在发现,根本就是做白工。因为……虽然晴空有月,毕竟是黑天,她毫无准备,能查出什么来才怪。
“韩大人,麻烦您还是把我带出去吧。”她无奈地说。
“等着。”韩无畏答得简短,人影瞬间不见了。
什么意思啊,啪的一下出现,又啪的一声消失?chūn荼蘼发愣,对我中华民族博大jīng深的武学有了深刻的体会。这就是所谓轻功啊,了不起,可姓韩的gān吗去了?
片刻后,她明白了,因为韩无畏也不知打哪弄来两盏灯笼,那橙红色的温暖光芒,霎时之间的就驱散了黑暗,虽然只是很小的范围,但也足够了。
这个人,看似鲁莽跳脱,实际上心细如发,办事稳妥,若再打jiāo道,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要查哪儿?”韩无畏二度发问,递给chūn荼蘼一盏灯笼。
chūn荼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四处看看吧。”
酒楼内的qíng况不用调查,那天在等待官府来的时候,她早就观察了个遍。再者康正源办事牢靠,连当时食客们坐在哪,店伙计们各自在做什么,都画了详细的位置图,而且每个人都有两个以上的证明人。每桌点的什么菜,吃了大约多少,也有详细的记载。所以,如果是酒楼的问题,那过错一定是出在后院。
“就这样?”韩无畏很意外。
“就这样。”chūn荼蘼认真的点点头,“别以为我耍你啊韩大人,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仔细寻找,总能有蛛丝马迹留下。也就是说,证据总是有的,关键是找不找得到。”
“打从哪儿找起?”韩无畏也不废话,行事带着军人的风格,要求明确的指令,然后执行。
chūn荼蘼看了看侧院门,走了过去。
两人就从那里开始,顺时针方向,沿着院子走了一圈,连墙fèng也看过,然后又到水井附近观察。可是,却真的没找到一丝一毫特殊的地方。虽然事先知道证据难寻,她今晚有可能一无所获,chūn荼蘼却仍然失望透顶。
“不如和康大人商量一下,明天白天再来看。”韩无畏安慰道,“现在黑灯瞎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临水楼进贼了呢。”
chūn荼蘼灵机一动,“你说什么?贼?”
“对啊,怎么了?”韩无畏有点摸不着头脑。
chūn荼蘼低下头去。
贼?!是啊。既然她能偷偷摸摸进到临水楼后院,别人也可以。不一定非得有韩无畏的武功,一般小蟊贼也能登梯爬高,穿房越脊。
而谁会半夜潜入临水楼,还避过了住在后院的伙计们的耳目,没被人发现呢?
有三种可能:一,真正的飞贼。二,想动手脚的人。三,本店的内鬼。
若是飞贼,就应该有财务损失,毕竟贼不走空是行规。鉴于临水楼没发现丢失东西,这一条基本可以排除。
若是想动手脚的人,确切的说是赵老七,那他的目标应该是小灶间。因为方娘子的密制芙蓉鱼汤是在那里烹饪的,而且要提前腌制一夜,有很大的空间下手。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人为破坏鱼汤,造成事故,最后敲诈勒索罢了,没想到不知哪里出了差子,令自己死于非命。
若是本店的内鬼……动机呢?据小九哥讲,方娘子对伙计们特别大方、讲仁义,所以店内的人员之间,没有大矛盾,大家对方娘子也很感激。
说到底,第二种可能xing最大。
这么想着,她qíng不自禁又向小灶间走去,举起灯笼,再度仔细观察,一丝一寸也不放过。
据衙门的勘验纪录说,小灶间的门窗没有qiáng行进入的痕迹,锁也没有被撬,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别说破损了,连新鲜木渣似乎也没掉一小块。可惜古代没有指纹鉴定什么的,这里又经常有人出入,灰尖印迹也是没有的。哪怕头天下场雨,在门前的泥地上留下脚印呢?也没有。
而且,他们进不去灶间,不能更进一步调查。
心中想着,她慢慢往侧后方退了几步,想远观一下,看有没有特殊感觉。可突然,韩无畏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她平移到了两三尺外。
“你gān什么?”她有点急了,倒不是以为韩无畏要非礼她,而是被打断思维后的火气。
韩无畏沉下了脸。
他毕竟是出身显贵的宗室子弟,骨子里是很傲慢的,连皇上都对他和颜悦色,京中贵女们又四处捧着他。可他被chūn荼蘼三番五次的顶撞,如今好心又被当成驴肝肺,心中也有些恼怒。
他也不说话,只往chūn荼蘼身后的地面一指。
chūn荼蘼望去,就见她刚才站的地方正是小灶间的窗下。那里有一个花架子,当然现在是冬天了,已经没有花啊朵的,只余木架。就在木架的下方,支愣出来一根大铁钉,尖端朝外,若她再退半步,腿肚子就得被扎个血窟窿。
韩无畏是习武之人,又擅长观察,看到之后,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只得把chūn荼蘼抱过来。
“对不住,怪我不小心,韩大人见谅。”chūn荼蘼这才知道是错怪了人,连忙道歉。她为人坦dàng大方,知错就改,虽然有点难为qíng,但态度很诚恳,韩无畏的火气一下就消了。
“可能是花架被外力撞过,所以铁钉脱了出来。”他把话题牵到铁钉上,掩饰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chūn荼蘼很配合的把灯笼放在木架前,蹲下身去看。结果一看之下,发现了问题:那铁钉足有三寸长,脱出木头的部分有两寸,而就在尖端的部分,缠着些东西。
她毫不犹豫的趴在地上,凑近到鼻尖处观察,判断出那东西是一块碎布,指甲盖大小,而且是新挂上不久的布,因为没有gān硬。再细看,似乎上面还有些污渍,像是……血。不过因为光线问题,她不能确定。
“怎么了?”韩无畏也趴过来,根本不介意地上脏。
chūn荼蘼不说话,而是扒拉了一下木架下的几片腐味。阿弥陀佛,这几天没有刮北方常见的大风,不然可能早就毁了这微小的线索。
应该是与本案有关的,她有qiáng烈的直觉。
“韩大人,您是上过战场的。麻烦您看看,这叶子和布条上的印迹,是不是血?”她递过一片枯叶,又小心的把那片碎布取了下来。
韩无畏仔细的看了看,又闻闻,皱眉道,“血腥味淡到消失,但我十五岁时做过斥候,修习过在丛林中追踪血迹。所以我觉得,这八成就是人血。”说着,他又伸指在钉尖处摩擦了一下,之后闻了闻手指,“这钉子扎伤过人,铁锈的腥味中有血的感觉,应该不超过三天。”
临水楼二十四号出事,今天是二十六号,假如二十三号有人出现在这儿,还被划伤,可不是没超过三天么。
“韩大人,能否请您把铁钉取下来?”她问。
“那有什么问题?”韩无畏说着就伸手,却又被chūn荼蘼拦住。
“小心!”她叮嘱。
她是怕韩无畏破坏证据,韩无畏却以为她是关心他,心里美滋滋的,两指捏住铁钉露出部分的后端,用力往回推,很快就把钉子反方向拔出来。
这是多大的指力啊。chūn荼蘼暗中咋舌。一个壮汉扛上二三百斤东西也不出奇,但若凭手指的力量把这样的铁钉从木头中拔出来,而且看起来毫不费力,那真是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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