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为什么说走就走?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了,让你连生意也做不下去?”chūn大山也镇静了些。
方娘子微微摇头,“没有。这两天临水楼正在修整,也并无人前来捣乱。”
“那你……”chūn大山不理解。
“我做的是酒楼生意,出了中毒的事qíng,就算事后我被判定为被陷害,不好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方娘子轻声细语地说,有心疼,却没有焦急,很理智清醒的样子,“而且这样一来,知道我的人会很多。”
“你为人如何,行事如何,镇上的人都清楚。”chūn大山认真地说,“就算有一时的影响,过一阵子也会好的。若说知道你的人多,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范阳有两个女人最出名,说起来县里不知道你的人很少,哪儿还有更多的人?”
“荼蘼这么本事,这桩案子打得这么出色,简直算得上轰动,恐怕以后不止范阳,连京里甚至南边都会念叨起这个案子。我本是案中的犯妇,名声要传遍大唐呢。”方娘子笑笑,却隐含着苦涩,“今天我和chūn大哥说了实话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的为人如何,心意如何,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我身怀隐密,所以没有资格接受。但是,这辈子能遇见你,却是我最大的福气。只请大哥原谅,之前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些话。”
chūn大山脸色微红,局促走来。方娘子这是把两人的感qíng事摊开来说啊,可女儿还站在他身后呢。但,chūn荼蘼却一声不吭,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其实,心里惊涛骇làng。
她知道,方娘子说出这番话,证明是非走不可了。从字里行间中,她看得出方娘子是个有决断、有担当的女子,敢于当着别人的面,把对chūn大山的爱意说出口。之所以她不应下爹的qíng意,就是因为她说的隐密。而她今天坦白,是证明她要以这种方式报答chūn大山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和帮助。也是,决然的道别。
这是个坦率勇敢的女子,那么,她的隐密事就肯定是解不开的困局,所以她才躲到范阳县来。年轻轻轻的单身女子,好不容易安身立命,却因为一桩轰动的官司,不得不再次远离,隐姓埋名。由此可见,她的隐密不是小事,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信任chūn大山,却单单隐瞒了这件事。而且,那秘密涉及之人应该是很有能力的。不然,就不会因为一桩官司而查到这里来,bī得方娘子不得不逃走。那秘密,是不是与方娘子从来秘而不宣的身世有关?
可若她身上真的背着重大秘密,她就算再好,chūn荼蘼也不想自家老爹和她有瓜葛了。毕竟在chūn荼蘼眼里,天大地大,也大不过祖父和父亲的安危……
第四十八章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chūn大山是聪明人,略怔了片刻,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禁内疚道,“说来,都要怪我对不住你,若这官司不打,你就不会要离开了。”
“当着孩子呢,怎么能这样说!”方娘子正色道,“若不是荼蘼,我逃不了牢监之灾,岂不更容易被找到?说起来,荼蘼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就连你,若不是我的连累,付贵和张五娘怎么会害你?说到底,我是不吉祥的人,我走了,大哥一定会过得更好的。只可惜这份恩qíng,只有来世再报了。”
chūn大山此时也明白,人,他是拦不住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方娘子的极限了,其他人家不开口的,他也不方便再问。只是几年的感qíng,哪怕只是普通朋友,对他这种重qíng的的人来说,心里也是火辣辣的不好受。
“你若再有难处,就回来找我。能帮的,我必会帮你到底。”半晌,他才说出这一句。说完之后,就觉得嘴里心里都是苦的。这么些年,他有心事不会和父亲说,怕父亲担心,不会和女儿说,女儿太小,倒是方娘子,是彼此最jiāo心的人。可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而就算他这话说了,方娘子再难也不会来拖累他。
“盘缠有么?”他实在不知道给予什么帮助,于是又找补一句,然后紧紧闭上嘴。临水楼的生意相当好,方娘子可比他有钱多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此去天涯两隔,请chūn大哥保重。”方娘子红了眼圈道,“临水楼的房租我付到了年底,这两个月只当是给你们找新主顾的时间。还有……”她把一直提着的一个小竹篮放在桌上,“这是我给荼蘼出嫁时的添箱,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嫁一个比大哥还要疼爱她、珍惜她的男人。我会每天,都为她祈福的。”说完就站起来。
“以后还能见吗?”chūn大山急着说了句。
方娘子凄然一笑,“可能不会了。除非……我们特别有缘份。”
“何时走?”
“明天。也许今晚。”方娘子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宅子里的宋妈妈两口子会跟着我,我也不喜欢别离的场面,所以你别来送我。两两相误,何必呢?”
chūn大山默然。
那一对老夫妻,粗手大脚的。他曾以为是方娘子到了范阳才请的佣人,为她守院子,贴身侍候的,没想到,居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老人。自己,果然是不了解她啊。
“还有,我不叫方菲。我名叫方宝儿。”走到门口时。方娘子转过头。轻声道。
这是最大的信任了吧?若她一直躲藏的人寻到这里,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就能确认她的身份。她此时告诉chūn大山,是知道chūn大山绝对不会说出去。而若真有人来找,chūn大山虽然免不了麻烦,但到底没有太大关碍。一个隐姓埋名的女人,和某些男人有点暧昧很正常,未必就是知qíng人。这些年她始终不与chūn大山发生太深的瓜葛。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她躲的人是谁,让她怕成这个样子?chūn荼蘼不禁好奇,脑子时自然闪出律法的条款:娶逃奴或者逃妻,也是犯法的呀。难道……
然而不等她再猜测,方娘子已经走了出去。chūn大山就当真坐在那里没动,因为他也是不喜欢离别的。只是他坐得很用力,身子绷紧,好像略一放松,就会追出去似的。
chūn荼蘼不能让他追出去,那种身世神秘,背负麻烦的女人,就算再好,也得离自家爹远点为好。请老天原谅她的自私吧,其实方娘子让她在一边旁听,只怕也是存了让她拦着chūn大山的意思。方娘子必是看到chūn荼蘼是个脑子清楚的,chūn大山也是重视这个女儿的,所以才这样做。
于是她上前一步,打开篮子,分散父亲的注意力,阻断他胸中不断积蓄的某些力量。结果发现,篮子里面有一只小巧的红漆首饰盒子,上面压着张纸,是临水楼那处院子的租约。而首饰盒内,则是一整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荼蘼花的式样,并不像是新打制的,大概只是凑巧罢了,倒应了她的名字。
“爹,这个太贵重了吧?”她有点犹豫。
“拿着吧。”chūn大山叹息了声,“她是个慡利人,极会说话办事的,从不拖泥带水。既然送你,你就大方收着。推托……反倒寒了她的心。”
chūn荼蘼点点头,对外面喊了一句,“过儿。”
一边叫,一边把篮子又盖好,等过儿进来,就直接jiāo到这小丫头手上,“先锁到我屋里的柜子中,等我回来再收拾。”
“嗳。”过儿应着,麻利的跑了。大约是为了防止东屋的人好奇,脚下快得很。
“等会儿回来?你要去哪儿?”真不容易,chūn大山那纷乱成一团浆糊般的脑子还能思考。
“反正要出家门,去哪儿到不一定。”chūn荼蘼拉着chūn大山的袖子摇晃,让他没时间伤chūn悲秋。自家老爹肯定会难过的,但慢慢的就会好,现在不能让他一下子陷入负面qíng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现在有朋要向未知的远方去,肯定会悲伤。
也不是她这种时候还要去玩,而方娘子刚来过又走了,以徐氏的xing格,肯定会暗中观察和揣测,然后做判断,再走些小心思。chūn大山又肯定不愿意让徐氏看出什么,还得费力掩饰。要知道qiáng颜欢笑是伤身的,还不如出去大醉一场。当然,在女儿面前,chūn大山也会不自在,但她想好了做心qíng垃圾筒的其他人选。
“爹呀,旬末的兵训不是只有半天?”chūn荼蘼道。“过了晌午,魏然叔叔就会回来了。gān脆爹去接两步。你们很久没见了,不如在镇子上一起吃个饭,晚上再回家?”她琢磨着,chūn大山和魏然是很好的朋友,还是战友,chūn大山应该有发泄的渠道。再喝点小酒,虽说酒入愁肠不好,但chūn大山可以借着酒劲儿睡觉,省得徐氏东问西问。
而且。他们父女照常出门,徐氏反而不会多怀疑。如果因为方娘子来了就不去了,后面她嘟嘟哝哝,疑神疑鬼才烦人。
chūn大山也确实感觉心中像堵着什么似的,感觉到女儿的体贴,当下就点了头,但还是担心地问。“那你去哪里?”
“我就去镇上逛逛。”chūn荼蘼努力显得轻松些,“若爹不放心,回头我让小九哥送我回来就是了。”
提到小九哥,chūn大山一怔。但随即想到临水楼要关了,以方娘子的利落xing子,只怕伙计们都被安排回家了,那小九哥定然有时间陪着女儿。于是就犹豫着答应了。而父女二人早就收拾停当。只是因为这意外事件耽误了这么一下下,所以立即就能出门。徐氏大约在生气,根本没出东屋的门槛。可惜chūn大山心qíng正不好,没有注意到。
到了镇上,chūn荼蘼嘱咐chūn大山不要喝太多,之后父女两个就分手。她先是找了小九哥,约定晚上麻烦他一趟。其实说实在的,范阳县治安算是好。只要她不在天黑后往家赶,就不会出什么事,只是为了安chūn大山的心罢了。
见到小九哥后,悄悄一问,果然方娘子给他们把工作都结了,但没说自个儿离开,只说临水楼暂时关闭,但每个人给了好大笔安家费。
“那些钱,够我们拿去做点小生意了。”小九哥很沮丧,“虽然方老板娘没说,但我们觉得她定是让这件诬陷的事伤了心。chūn大小姐,您说话在理,有空您劝劝她吧,那安家银子我还没动呢,就等着回去还当跑堂。”
chūn荼蘼叹了口气,当然不能把真实qíng况说出来,只道,“你虽是好意,人也够忠诚,但方娘子一个女人,支撑这么大个店,也实在辛苦。现在她心灰意冷,正要休息休息,你们不自谋出路去,她那样为人着想,你们岂不是bī她了?倒不如先做点营生,临水楼重开,你们再过去就好了。家里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开个小买卖,以后jiāo给家里人做也一样呀。”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暗花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