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喜欢,晚上也不许熬夜。今天累了一天,赶紧洗洗就上炕歇着去,明儿在车上也不许看,仔细花了眼睛。”chūn大山想了想,故意板着脸道。
“那什么时候才能看?”chūn荼蘼有点发急,脸上露出祈求之意。
“到了前面的州县,康大人自然会停下来,查阅当地的案卷,那时不是有的是时间?”chūn大山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儿,又转过来对过儿说,“盯着你家小姐,不然我回头写信给家里的老太爷,看他怎么说你!”
过儿是chūn青阳的第一号绝对忠仆,提起老太爷,那是连小姐也要靠边站的,当然就点头应下。chūn荼蘼一看父亲来这招釜底抽薪,知道不可能偷摸看书了,不禁有点失望,但突然想到也要写封信回去。不是给chūn青阳,而是韩无畏。
这家伙,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细心处,令人觉得十分妥帖。不然,又怎么会送这么贴心的礼物呢。他真是只为了让她更好的帮助康正源吗?在这个封建朝代,他难道不介意女子习律法,断刑狱,上公堂吗?那他,倒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不得不说,韩无畏这份礼真送到了chūn荼蘼的心坎上。虽然chūn荼蘼明知道这会增加她对他的好感值,也许他就是讨巧,就是故意的,可仍然心甘qíng愿的把好人卡上的分给韩无畏加上不少。
洗漱完毕,换了家居的舒服衣裳,chūn荼蘼没有立即就睡,而是叫过儿去找驿吏讨要了纸张和笔墨,提笔给韩无畏写信。因为唐代的馆驿还有通信的功能,所以明天就可以把信给韩无畏捎回去了。
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gān脆只写了两个字:谢谢。
想必,韩无畏也不是想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吧?就算她能口吐莲花,却也不及这两个发自内心的真诚字眼更表达自己的意思。
写完,端详了半天,虽然那两个字扭七扭八的不好看,但这就是她本来写字的实力呀。她不怕嘲笑,真实展现自我。哼哼,佩服自己一下。
想着就把信折好,封进信封,然后放在桌上,等着第二天一早,直接jiāo给驿吏就行了。转头间,见过儿对着她暧昧地笑,立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很坦然地笑骂,“把你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东西统统扔掉,根本不是那回事。”说完,又叹了口气,古代的女孩太早熟了,虽然在现代,十三、四岁也是qíng窦初开的年纪,但怎么也不会联想到婚姻吧?
“奴婢看书哪回事啊小姐?”过儿笑问。
哎呀,今天被个小丫头调戏了。chūn荼蘼简直哭笑不得,然后正了脸色道,“听说过一句话吗?人贵自知之明。韩大人和康大人那样的男人,咱们家是攀不上的,所以别往歪处想,对咱们没有好处的。”
“太上皇可也起于微末呢。”过儿不服气,“老太爷这回押流犯去岭南,他老人家临走之前跟我说起那边的风俗,还说那边有句俗语,叫宁欺白头翁,莫笑少年贫。咱家现在是小门小户的,保不齐将来就因为小姐大富大贵呢。”
“没错没错。”chūn荼蘼点头,正色道,“可人家说的是少年,并不是少女。过儿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有些话,咱们开开玩笑倒没什么,千万不能真这么想,不能往心里去,更不能说啊说啊说溜了嘴,让外人听到,不然就会有人觉得咱们痴心妄想,坏了祖父和父亲的名声,说不定还有小姐我的,白白让人笑话去。”
“哪有这么严重?”过儿吃了一惊。
“就有这么严重。”chūn荼蘼借机敲打一下过儿。这丫头xing格天真烂漫,在家就算了,出门在外,祸从口出,当然要小心。而且,也是要她凡事多想想,别走了歪路。毕竟,这个世界是有等级存在的,而且很森严。别说古代了,在现代也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在现代,不叫阶级等级,叫生活和社jiāo圈子。太出圈儿了,自己都累得慌,她可没有多大兴趣。
“或者有那登徒子,以为我有这样的念想就是轻浮的,前来纠缠不清。若是好人家,又觉我攀高枝儿,不肯来往。那可就……真的让小姐我嫁不出去了。”临了,她又添了把火。
过儿的脸都白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想些什么。chūn荼蘼看她真的有些明白了,也不吵她,自己收拾了chuáng铺,睡觉去了。
只是,就算睡觉,她也烧包儿似的抱着一册书,睡得那叫一个美,一个香。
第二天一早,chūn荼蘼醒来后,见过儿眼睛红红的,但神色清明,就明白是这丫头是想了半宿,终于明白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主仆两个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这事,麻利地洗漱,吃了早餐,就随队伍继续出发。
第六十章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此异世大唐的幽州,辖下幽、易、平、檀、燕、北燕、营、辽8州,北到长城,东至山海关,包括关外辽东郡南部地区,形成一条大致与长城平行的带状防御区。幽州大都督府,治所在幽州城,也就是今天的蓟县附近。
而巡狱使的出行路线,chūn荼蘼完全没兴趣知道,也想不去打听,反正整个幽州的重要府县都是要走一遍的。怎么走,先去哪儿,后去哪儿,有什么关系?
何况,之前她听chūn大山说过,先往辽东郡去,避开冬天最寒冷的雪天,然后再返回,最后到达幽州城的大都督府。据说,康正源要带去皇帝给罗大都督的褒奖。蓟县离范阳县很近,所以到了那儿,chūn荼蘼父女基本就可以回家了。
就这么着,一行人走走停停的将近两个来月,才进腊月就到达了幽州城附近。
一路上,chūn荼蘼冷眼旁观,发现康正源虽然出身高贵,但却很体谅民间疾苦,绝对算是好官。他录囚时特别认真,还时常派手下人去明查暗访,怕有官吏隐瞒淹狱和冤狱的qíng况。或者是因为当今圣上英武,又或者是因为朝中提倡法礼、律法严明,再或者各地知道要巡狱,集中突击处理过案件。所以,走了那么多地方,真的没发现特大冤狱事件。
chūn荼蘼离范阳远了后,就化身为康正源的书童,近距离跟随他做事。当然,chūn大山寸步不离,后来看到康正源实在是正人君子。除了公事,从不与chūn荼蘼多说一个字,才放松了些。
chūn荼蘼是现代法律界的jīng英,断起古案来就格外轻松。查阅案件的速度比康正源要快、要准。说白了,虽然古代的刑民司法没有现代发达,好在其实各类的犯罪也没有现代这么花样翻新。只不过真断起案来。多是依照推理、经验、心理、常识方面的知识,刑侦手段是绝对落后的,更不用提验尸、静电痕迹提取、各类司法鉴定,以及DNA什么的了。
不过,古代肯定也有疑难案件,只是她没有遇到,而且康正源希望她提供法律意见。不是让她来辩护的。而她,是想多接触大唐的案件,万一将来她有其他想法,现在也算积累经验。
但在平州的时候,她算是做了件大好事。当时。那边有一个案子,引起了chūn荼蘼的注意。
被判有罪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妇人周娘子,才成亲两年,男人就死了,只守着婆婆吴氏,也是个寡妇。其实说吴氏是婆婆,也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她们娘儿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因为怕惹来是非,尽管民风开放淳朴。周氏却从不出门,必要的采买,都是婆婆吴氏去。不过周氏非常孝顺,每天早早起chuáng做家务,然后给婆婆吴氏送去洗漱的热水,再去厨房做早饭。然后做针线或者给人浆洗,赚些钱贴补家用,两年来毫无怨言,婆媳俩也非常和睦。
可是突然有一天,吴氏上吊死了。等官府的差役到了,周氏却自首说,是自己昨晚与婆婆发生口角,导致婆婆一气之下自缢。有人自首,又有qiáng有力的犯人口供,案子很快就结了。因为不孝是大罪,周氏因不孝导致了婆婆吴氏死亡,判的是斩刑,已经报到州府,送刑部核准。
在古代,自首算不算从轻减等的qíng节,完全看判官怎么判,并没有明确的规定。
看到这个案子,chūn荼蘼本能的觉得有qiáng烈的违和感。一来,周氏贤名于外,怎么会和婆婆吴氏争吵?最后导致吴氏要上吊自杀?二,这吴氏据闻是个开朗大方的xing子,排除了因xing格偏执而引起的、出于激愤的自决行为。三,周氏承认罪名太快了,而且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总透着一股子急切和想要掩盖什么的意味。四,被判刑后,周氏又表现得太安静了。虽说,街坊邻居们都吃惊的不小,说没想到这周氏平时一幅贤良模样,却是这种人。可chūn荼蘼觉得,反常即为妖,于是提出要重审此案。
“周氏不是自动做供,承认是自己的罪过吗?为什么要重审?”康正源皱了皱眉。
他们走得越来越往北后,康正源的身子似乎有点受不住,三天两头的伤风感冒,神qíng中总带着一丝病态。但让chūn荼蘼觉得自己变态的是,她居然觉得康正源这番有点虚弱模样,相当有艺术的美感。就像最上等的美玉,看起来很脆弱,一碰就会碎似的。又宛如,易醒的美梦。
她这才明白,西子捧心为什么是褒义词。因为不在于那形态,只在于做此形态的本就是个美人。所以,后来才有东施效颦一说。总之,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这样的康正源,总会让人想体贴他,连说话也温柔起来。偏他的神色看起来懒散,其实却是坚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种让人又怜又怕的感觉特别动女人的心,就连过儿,都恨不能替他病上一场。
不过chūn荼蘼并不迷失,她仍然是带着欣赏美丽的态度,就像对韩无畏时一样。如果说韩无畏是烈阳,康正源就是冰雪。谁能分得清,这两样哪一样更让人放不下的喜欢?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身为上官,要有主动jīng神,因为生活在最下层的小民,有可能会有说不出的苦衷。律法,本来应该是保护弱者的。难道百姓们受了苦,有口难言,上官们就不闻不问?”chūn荼蘼正义感爆棚,直言不讳,“一州一县,主官刑司的官员,也不能因为怕麻烦,明摆着疑点重重,却糙糙结案呀。”
事实上,跟康正源相处日久,她虽然在私事上很划清界限,但于公务处,只要不当着外人的面,说话一向是直抒胸臆。康正源对此很习惯,而且,似乎很欣赏。
“哪里有疑点?”康正源问。
哪怕之前已经共同研究过好多件案子,他已经充分信任chūn荼蘼,却仍然公事公办,若说不出什么,是不会允许人乱来的。
chūn荼蘼没有说出那些主观意的猜测,而是提出客观疑点,“我看卷宗上说,周氏说是头一天晚上和吴氏吵的,但隔壁的邻居却什么也没听到。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周氏发现婆婆已自缢而死,报到了官府。周氏一向起得早,发现时是卯初一刻(五点十五分),而仵作说,吴氏却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以上了。那时,正是夜深人静,为什么周氏没有听到吴氏房间里的动静?上面可是说,吴氏踢倒了椅子,而且还有一只鞋掉在了地上。这样的声响,除非是睡得特别死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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