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人没看过咱俩范阳的舞龙，我特别带他观赏观赏。”韩无畏说着，望向身后的临水楼，“怎么，是要上楼去占个好位置吗？那我可要打扰了，不知可否同行？我往年不爱掺和这热闹，就没想到临街商家的酒室雅阁都提前订满了，刚才找不到座位，让康大人埋怨了我好大一阵子。”说话的时候，目光稳重，没有一丝乱瞄到chūn荼蘼身上。
chūn荼蘼知道他私下虽然随便，但其实是个心细妥帖的，也很知礼仪。对外，绝对是贵族风范。当然，他想不想、会不会真正遵守规矩，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属下的荣幸，平时请还请不来呢。”chūn大山客气道，“说来今天算我的好运道，大人若不肯屈尊，我非要硬拉不可的。”说着，就把人往里让。
韩无畏和康正源见chūn青阳在此，又有女眷，自己是微服，没有以官位压人的道理，自然不肯先走。正推辞间，chūn荼蘼拉了拉chūn大山的衣袖，小声道，“爹，楼里面黑呢，总得让人先进去点了灯，略收拾下，怎么好让两位大人这就直接进去？”
一句话提醒了chūn大山，立即就告了个罪，让老周头、小琴和过儿进楼先整理整理。韩无畏和康正源既然不客气的要求进人家的酒楼赏景，断没有看着的道理，也叫那些随从跟去帮忙。
人多好办事，很快的，临水楼上下就亮了起来。
韩无畏和康正源推辞不过，率先进楼。他们一行人到了二楼最正面、也是最大、视线角度最好的房间，分宾主坐下，那些护卫就散坐在各处。过儿和老周头，麻利的到后厨去烧水，并取了炭盆来。方娘子走得匆忙，并没有把酒楼内的东西全清理走，所以一切都是现成的，还有余下的茶与酒，倒也便宜。
chūn荼蘼把买来的各色小吃放在桌上。因为没了外人，就免了拘束，笑道，“祖父还嫌我买的吃食多。这不，正好用上了。可见，韩、康二位大人是有口福的。随便逛逛都有人请吃。”
虽然韩无畏和康正源早就跟她混熟了，而且大唐民风开放，并不忌讳男女同席，但当着人家祖父的面，而且还有她那不省事的继母，自然不好太随便，免得她让人说嘴。于是康正源就笑道，“托了姑娘的福，下回改请chūn队正一家。”
韩无畏坐在一边点头不语，心下却暗道：这丫头在家里是能gān泼辣的小家碧玉，在外能表现出大家闺秀也欠缺的高雅气质。在堂上堪比最qiáng悍的战士，但此时却一幅小女儿态，真是一人千面，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两位大人见谅，荼蘼被我宠坏了，有点不识礼数。”chūn青阳谦虚几句，把chūn荼蘼拉在身边，不愿意让她和韩无畏、康正源多接触。
他是保守的古人，更了解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地位差异。虽然他看得出这两个年轻人都对孙女有一定程度的好感。而且他们本身也格外出色，但他不想孙女嫁到高门，只想找个知疼着热的男人，守着孙女过日子，要离他近些，才好帮衬。
地位悬殊的婚事。他见到过，可结果呢……徒惹伤心、生离死别罢了。
chūn氏父子脸皮儿薄，不会奉承人，好在韩无畏和康正源也不是搭架子的人，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去，大家倒没了尴尬，一边聊着过年的事，一边吃着chūn荼蘼买的零嘴，倒也和乐。过了会儿，过儿又把茶和烫过的、加了rǔ酪的果子酒拿了来，气氛就更融洽了。
就是徐氏，仍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都说穷养儿，富养女，徐氏这种让老徐氏用银子泡大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大方点？再看小琴，逮到一切机会上前侍候，虽然没到乱抛媚眼的地步，可架不住她总这么殷勤啊。
而chūn荼蘼看出韩、康二人确实是偶遇，也确实是来看灯的，当下就消除了自然产生的怀疑qíng绪。唉，她这个职业病啊，可怎么得了。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个军奴，当时对那个人，怎么就毫无防备哩？
想到这儿，不禁想到上回被咬伤的手指，确切地说是划伤。她皮肤白细，若有个印子要好入才能完全消失，现在离被咬才只一个月，仔细看的话，仍然有一条淡淡的浅褐色细痕……
“chūn小姐看什么这样出神？”康正源注意到了chūn荼蘼突然的沉默，微笑着问。
“有点困了呢，怎么舞龙还不来？”chūn荼蘼随意找了个借口。
韩无畏武功高，自然耳聪目明的，闻言耳廓一动，接着就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条fèng往外瞧，随后笑道，“chūn小姐，快来看，舞龙队可不就到了么。”
chūn荼蘼一听，登时高兴起来。
这间雅室面积大，有三个临街的大窗。一屋子的人自动分成三部分，chūn青阳和chūn荼蘼、过儿占据了一个窗子。chūn大山和徐氏、小琴占据了一个。韩无畏和康正源自觉的用了第三个。老周头是很讲究的人，一直就守在门外，不肯进来。
眼见舞龙队还在长街的那一端，蜿蜒的灯火好似自天上，热烈的气氛瞬间就浓厚了。而长街这边的人群也明显感受到了，登时就开始骚动、拥挤起来。
正充满着期待，只听小琴惊咦了一声，因为声音尖细而高，听到人耳朵里极不舒服。
chūn青阳觉得在贵人面前失了礼，沉下脸问，“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小琴惊讶的向窗下一指，“那不是王妈妈？老太太跟前离不得的王妈妈。
第六章失踪
chūn荼蘼惊住。
这是女人的第六感，一般来说，她有这样像被凉水从头浇到的感觉，就肯定有大事发生。
qíng不自禁的，她探出身子往下看，果然见到了那个王婆子，身材魁梧得像个男人，脸上有痣，痣上有毛的天生凶恶相。
这个婆子是老徐氏的绝对心腹，有她的地方，必有老徐氏，所以徐氏一怔，qíng不自禁的喊了声，“王妈妈！”
人群熙熙攘攘，那王婆子被挤在人群当中，身不由己的走着。徐氏的声音并不大，照理她是听不到的。可不知什么原因，她就是听到了，还准确的向临水楼的楼上望来。
街上灯火通明，但却及不上楼上更明亮，所以王婆子一下就认出了徐氏。但她不但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还很慌张，把脖子一缩，头紧紧低下，竟然打算装作不认识，拼命挤开人群就跑。
徐氏急了，拉了chūn大山一把，“夫君，王妈妈行事有异，不知我娘家出了什么事，请夫君把王妈妈追来，我好细细问过。”
她一脸哀求，chūn大山犹豫片刻，不好拒绝，抬步就要走。
chūn荼蘼眉头皱紧，极为不快。以王婆子这种qíng况来说，徐家，确切的说是老徐氏那儿必然是出了事故的，可王婆子摆明撇清，chūn家沾上去就是麻烦。若两家的关系亲近还好，可十天之前，两家算是吵起来了……那么，徐家的事，凭什么要她爹去cha手？就算好歹算作姻亲。也得徐家提出来，chūn家才好帮忙，现在算怎么档子事？
可惜，当着外人她又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chūn青阳也是这样想。又怕人太拥挤，儿子虽然身qiáng力壮，可万一撞上点yīn私之事……
康正源最是审时度势。反应又超快，看到chūn荼蘼没来得掩饰的脸色，立即就道，“外面杂乱，chūn队正不方便行事。不如，叫我们带来的护卫把人叫上来问个清楚。”一来，护卫身份为公。若是栽赃陷害什么的，很容易分辨清楚。二来他是深知chūn荼蘼对继外家的态度，假如有不好的事，他和表兄的地位在这儿摆着，能做见证。
他很感激chūn荼蘼在律法之上给他帮的忙。另外心有好感，就一心向着她。反正若是不方便外人cha手的事，到时候他们再避开就是了。
韩无畏也是这样想，所以康正源话音一落，还没等chūn大山拒绝，韩无畏就出了门，快速吩咐了护卫们两句，指派了四个人。虽说护卫们不认识王婆子，但那女人的特点太明显。很容易辨认出来。
这么一闹，看舞龙的心qíng又被坏了。眼见舞龙队伍和簇拥在旁边的百姓，叫着闹着，一路过来，可那番热闹与欢喜，开心愉悦与笑声阵阵。还有对新年美好的祈祷，好像都与临水楼上的人无关。chūn荼蘼不知心中是怒是恨，总之过个年，两次被老徐氏破坏了气氛。
房间内，尴尬的沉默着，等舞龙队通过了临水楼的窗口，那四名护卫终是把王婆子带了来。
“你怎么在范阳县？”没等任何人开口，徐氏就急问。
这是人家两位大人的护卫，把人带到的好不好？至少先道个谢，然后判断qíng况是否可以当面询问，才能开口啊。怎么这么莽撞的？
“我娘呢？我娘是不是也来了范阳？她老人家是找我有急事？怎么不派个人来？这大晚上的……是我娘病了吗？”接着，她又一连串的问，都没给韩、康二人告退的工夫和借口。
那王婆子平时凶恶，也只是狐假虎威，其实遇事却是个胆小糊涂的，听徐氏这么问，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扑通一下跪倒，大哭道，“小姐，小姐，您听我说。不是老奴要背主，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官府要拿了老太太，老奴也没有办法。老奴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顾着这一家子啊！再说，我这样也是为着老太太着想，将来万一有什么……我这也是铺后路，让老太太有个退身步不是？”
嗡的一声，chūn荼蘼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而且非常吃惊。
老徐氏要下狱？怎么会？虽说她平时耀武扬威，可家里确实有几个臭钱，在官家面前又惯会来事儿、奉承，所以在涞水地头上颇吃得开。她控制yù超qiáng，自私自利、喜欢显摆、为人qiáng势，为人非常讨厌，但应该还不至于做杀人放火的事。可若不是大案，涞水官府不会拿下她。
徐氏听王婆子这么说，嘤的一声就要晕，被小琴架住后，浑身抖似筛糠，把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的形象摆了个十足十，完全没有官家娘子的半分沉稳。
倒是chūn大山颇镇静，问王婆子，“别说那些没用的，只说说，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韩、康二人倒不好立即抽身而走了，毕竟主家没要求，主动离去，似乎是要袖手的感觉，显得十分冷淡疏远。可不知出于心底的哪些原因，他们不想和chūn家生分了。
而chūn青阳则是考虑到徐家怕有什么官非事，出于对老徐氏的深深忌惮，他顾不得家丑，很希望有两位大人物坐阵，免得以后说不清。于是，还请韩康二人坐下了。
chūn荼蘼皱着眉，全神贯注在王婆子颠三倒四的叙述上，搭配着chūn大山不时的提问，半个时辰后，chūn荼蘼终于弄清了全部事实，不禁更是惊疑。再看徐氏，已经晕过去了，把这种逃避现实的方式使用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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