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师一片善念哪,何来罪过?”白凝若问。
虚海长叹一声,令人无比心疼,“行善,不应图报,否则善则为恶。小僧救了那只小犬,心内却希望它忠诚于我,把它看为我私有之物。其实天生万物,自有缘法,什么又是我的呢?”
“什么又是我的呢?”白凝若听到最后一句,心头大震,不禁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偏偏,这小犬自有意志,它不喜欢我这个救命恩人,却喜欢我的师兄。”虚海继续编,难得的是编得让人完全相信,并且跟着他悲伤,“不管我怎么努力喂它、照顾它、在它生病时看护它,可它还是喜欢我师兄,有空就跑去找他玩,睡觉时就依偎在他身边。我师兄下山办事,它居然追出山去,留恋得都哭了。”
“这只小狗太没良心了!”水容在一边cha嘴道,很愤然。
虚海点了点头道,“之前小僧也一直这样想,因而动了凡心俗意恶念,觉得这只小犬对不起我,把它圈禁了起来,不许它再追着我师兄跑。可这样一来,我心里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更加伤怀,日常生活也受了极大影响,那只小犬也闷闷不乐。直到有一天小僧参禅,忽然悟了。小僧想要这只小犬回报,是为贪;怪它爱我师兄不爱我,是为嗔;死死抓住不属于自己东西,是为痴。连犯三戒,我如何能得到内心的平静和幸福?聚散离合皆是缘,qiáng求不得的。想通这一层,我放下了,随那小犬自去寻我师兄,再回头看天高海阔,自有一番快乐呀。”
“可大师不觉得冤枉和委屈吗?”虚海的话对白凝若深有触动,但她一时还是想不明白,因而问道,“是你救了它的命,对它还那么好。”
“缘尽了,qiáng求无益。”虚海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要知道天下间唯有心意是不能qiáng求的,因为心最真实,不管有多少人qíng道理,也不能改变,只能顺其自然。不放开怀抱,一味死抓着不放,不但得不到想要的,还失去了后面的快乐,伤已伤人,这不是痴,是笨哪。再者,小僧救它,并不是为了得到它,如果有图报之心,这付出也不是真心了。”
“是这样吗?”白凝若看着虚海,感觉他说的话很有哲理,虽然仍然心乱如麻,但笼罩在心底厚厚的yīn云却似乎裂了一道fèng隙。
虚海没有回答她,只揖首道,“天色不早,女施主还请自便,小僧还要自罚五百下,今日的修行才算完成,请了。”说完,再不理白凝若,照旧念一句经,抽打自己一下。
白凝若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带着水容离开。不过走出几步再回头,却发现那和尚不见了!
难道那和尚是佛祖派来开解她的?
她大惊,水容也是,继而更加觉得那和尚说得对,决定回镇去好好想一想,并不知道其实那佛祖的使者此时正躲在树背面的树dòng中,那可是他前几天就踩好点的地方,而万一白凝若找到这个树dòng,他也自有说词。
另一方面,他虽是为了如初才演这一出,但内心深处也确实是想开解那个一叶障目、不肯放下、心中恶念丛生的女子。可是人真的很奇怪,非得弄点神神叨叨的事才能够相信明摆着的真理。
虚海无奈苦笑,估摸着白凝若大约走远了就钻出树dòng,换回俗家装扮,在镇外赏景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到客栈。
“怎样?”一进门,如初就急着问。
“这种事,不是一时能想得清的。但你师兄我这一番醍醐灌顶的教导,会让她想开的。至少过几天白先生来接她,她会乖乖地走。”虚海道,并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
“你居然把我家小光比做狗呀?”如初瞪大眼睛,啼笑皆非。
“众生平等,不分贵贱。”虚海道,“再说,如果他真有狗儿的忠诚,倒是你的福气。”
“但是……”
“没关系。”窗口突然传来戚继光的声音,“只要能让白凝若退亲,保证她今后嫁个好男人,我也能把你娶进门,就算把我比做猪也没关系。”
虚海一笑,“戚大人,大约不久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了,不管是军务还是家务都一样。所以,请你不要再天天跳窗了,好吗?”
【第二十三计假途伐虢】
第一回新来的矿监
(两大之间,敌胁以从,我假以势。困,有言不信。上卦为兑为泽,为yīn;下卦为坎为水,为阳。
意指借某国的道路去攻打另一个国家,打胜之后,回过头来却又把借路的国家一起吞并,是一箭双雕的计谋,也是一种侵入xing战略。本书中是指修理了祸国殃民之辈,还顺利的取得某些权利,是讲男女猪脚共同努力,为国为民。)
……
两天后,白先生亲赴富chūn镇,接走了女儿。当然,他对戚继光没什么好脸色,好在白凝若也并没有再生事端,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看到白先生的态度,戚继光虽然心中难过,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终有一天白先生会原谅他,他也会以抗倭的成就来证明他老人家没有看错人。
而白先生回到鲁桥镇后就立即和戚家退亲,因为之前戚继光演戏到位,白凝若的名声没有受损,反而博得了很多同qíng,并很快与济宁州一个姜姓大户人家的独子重新订下亲事。
对此,戚老太太和戚夫人的失落就不用说了,但尽管戚家名声受损,好在也松了口气。另一边,如初和戚继光的心却踏实了下来。听到白凝若有了好归宿,他们心上压的石头就能彻底放下了,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订亲,这样做仍然是为着白凝若着想,他们订亲太快的话,显不出是人家白家不甩戚家。
但无论如何,阻止他们在一起的最大障碍解除了,只是戚继光三年守孝期未满,暂时不能成亲,于是两人商量了下,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整顿海防卫的军务。对于这些,如初是帮不上忙的,gān脆回金陵去陪伴老父胡大海。
至于虚海,决定留下帮戚继光。
一来,军队吏治腐败,虽然戚继光之前胡作非为、表现出沉溺酒色、不思进取的窝囊相,已经使某些人放松了警惕,但大明海防之腐朽不是一天半天形成的,从根里已经烂了,就算仅是山东海防卫整顿,也必须推倒重来,那是件相当难做的事qíng。虚海智计多端,熟谙兵法,待在戚继光身边是绝好的助力。
二来,如初虽然当过卫学的武修教习,也挺能打,但她对整顿军务、加qiáng海防建设,或者练兵等事六窍全通,也就是一窍不通,根本都帮不上忙。戚继光忙起来又不能天天陪在她身边照顾她,还是觉得把她送回家才能安心。
三来,之前如初和虚海其实已经为戚继光做了很多铺垫xing的工作,不仅搜集了很多摆不上台面的信息和qíng报,还帮他牵上了两个私矿矿主的线,所以戚继光尽管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毕竟不是两眼一摸黑了。
如初离开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两人依依惜别。戚继光骑马送了一程又一程,只觉得她还没走远就开始想念她,恨不能分身为二,一个留在海防卫一展多年的心愿与宏图,另一个陪在心上人身边,一分一秒也不离开。
不过,经过那么多考验,他们的感qíng似乎沉厚不少,虽然即将分开,万分的舍不得,却再没有那种不安定的感觉。
随后的日子就在互相思念中渡过,如初这边比较平静,和胡大海父女两个过得其乐融融。她存心为了原来的胡如初和自己尽孝道,所以对胡大海双倍的好,爷俩个幸福开心地过了一个年,乐得胡大海每天都合不拢嘴,把家和生意搬到山东去的事qíng也更加积极的筹备。如初自己的小庄子早前就被杨喜和胡七照顾得挺好,现在她更是悉心经营,算过之后才发现,她早为自己存下了好大一份嫁妆。
相对于金陵这边的平静安宁,戚继光那边就比较辛苦了,差不多每天都在艰苦的斗争中渡过,遇到的阻碍简直难以想象,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也让他举步维艰。
但他是个坚毅果敢的人,任何事也打不倒他,再加上虚海和赵三红鼎力相助,几个月下来,海防卫终于像点样子了。虽然军队还没能重建,卫里的人员只有正常编制的三分之一,但卫所中上级官员被他撤的撤,参的参,留下的也收敛很多。下层士兵再不为军官所奴役,还能按时拿到军晌,军容军纪大振,军队的屯田建设也规整了起来,chūn耕再没耽误,卫所的面貌为之焕然一新。
可是不管多忙,他每天都给如初写信,把当天发生的事和如初说说,就好像她陪在身边一样,他自己也会感觉得到了抚慰。在信中,他只报喜不报忧,怀着温柔的心qíng,不希望如初跟着担心,希望她在家里和父亲过得快快乐乐的。但他不知道,如初每天除了收他的信,还收杨喜的。
杨喜是如初特意留在富chūn镇的,怕的就是戚继光有困难不说出来。不过她只是想了解实qíng,却并没打算去帮他。他上回说过,不要再把他当成学生,不要再把他当成孩子,他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有问题,他自己能够解决。
事后她想过,她选择相信他、信赖他,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男人,不需要再证明了。
就这么着一直到了转年的三月,chūn天终于来了。从杨喜的信中,如初得知海防卫那边的事务慢慢上了轨道,朝廷也在当地重新派了矿监,于是她决定回去,找算想办法帮海防卫弄到采矿权。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吧,军嫂也应当有探亲假嘛。
一路无话,见了面也自有一番缠绵热烈,风光旖旎。很久后,平静了的如初问起采矿权的事,戚继光不禁苦笑道,“你猜,派来的矿监是谁?”
“不是安公公吧?”想了下,如初不禁吃惊地问。
“你得到消息了?”戚继光意外于如初的先知先觉。
如初摇摇头,“咱们大明的矿监全由太监担任,而我认识的太监也不过是雅意安。你既然这样问我,我不猜他又猜谁呢?”
第二回师傅
“聪明。”戚继光吻了下窝在他怀里的如初的额头,叹了口气道,“唉,现在全完了,本打算想办法让海防卫拿到采矿权的,可那老贼与我们有过节,只怕难了。”
如初也很沮丧,不过她是天生超级乐观的xing子,深呼吸三下后又觉得事在人为,因此道,“看看qíng况再说,他已经到了吗?”
“就比你早两天。”戚继光锁紧眉头,“不过各级地方官员、包括海防卫的马屁jīng们这两天都在巴结拜会他,我还没和他打照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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