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您只给递个话呗,倘若严小相爷不答应,属下自会不废话了。”如初也有点不悦,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只觉得内心压抑无比。
“真多事!”安公公冷哼了一声,脸色yīn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没说同意,但也没有明确反对。
看到他的嘴脸,如初也有点火了。
雅意安太过忘恩负义,完全忘记前些日子是谁帮他谋取了名誉和财富,就因为怕让严世蕃不高兴,连句话也不愿意为她通传。既然如此,她还客气什么?虽然这是在大明朝,不是在她原来生活的那个相对自由和讲人权的世界,但表达一下愤怒和鄙视还是可以的。不然,她要当一辈子缩头乌guī和软柿子吗?
想到这儿,她腾地站起身来,“安老,不过是请您递一句话而已,严小相爷不会连听一句话也会发脾气吧?再说了,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不然这婚事办得不顺,可不能怪我!”说完,一躬身算做行礼,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让安公公的一口怒气噎了回去。
“小娼妇,这还没进严府哪,就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他气得大骂,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居然还威胁咱家,真以为一步登天了?不过是个妾而已,三夜两宿的也就给扔到脖子后面去了,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呀?等严小相爷新鲜劲儿过去,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好在他这一番rǔ骂和威胁,如初全没听到,不然可能会气得失去理智,跑进去大骂“贱人、yīn阳人烂屁股”一类的话,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吧。不过她还是很郁闷的,待在屋子里总觉得透不过气来似的,gān脆吩咐八重留守,自己跑到码头上去闲逛。
大明朝没有温室效应,所以冬天的气温较之现代低了很多。而河运比不上海运,此时还是二月,冰封的河流根本没有解冻,水面上自然也没有万船攒动的热闹景象。不过,码头并没有因此而萧条,那个自发形成的市场还在。前几天因卫学比武的举办,现在似乎还更繁荣了些。
看着市井小民们买来卖去,听着那些没心机也没算计的说话声,呼吸着gān燥冰凉的空气,然后吐出白雾,如初感觉心中舒畅了不少。正逛得起劲,突然看到前方有四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一个简易茶棚里,戚继光、张居正、李成粱和赵三红肩并肩、腿挨腿地蹲在一条长凳上,就像四头等猎物的小láng,每人嘴里还叼着一根枯糙棍摆POSE耍帅。他们没看到如初,只是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
他们不是密谋gān坏事,不是又要闯祸吧?
这是如初的第一反应,然后她悄悄从茶棚后面绕过去,竖着耳朵偷听,没片刻便露出促狭的微笑。
大明朝虽然风气保守,但在民间却没有太严苛的讲究,尤其天津卫这种码头城市,很多女子上街,不少还是天足,而这四个小子就是蹲在这儿看姑娘的!
果然古今中外的年轻男人都是一样的呀,打架、泡妞是他们的最喜欢和擅长的。也许他们心中怀着家国梦,也有雄心抱负,但在闲暇时,还是脱不掉少年本色。哎哟,真是可爱死了!
看到他们,如初心qíng大好,完全把烦恼和不快忘记了,很想跳出去捏捏他们的脸。不过最终还是没打扰他们,因为偷听他们对过路女子的品头论足就把她笑得快内伤。
这姑娘挺漂亮的,可是她走一步,脸上就扑簌簌往下掉白粉末是怎么回事?冬瓜下霜?哇呀,这个不错诶,就是腿短点,走起路来像迈不开步似的。啊,白圭白圭,那边穿huáng衣服那个对你抛媚眼啦,不好不好,说不定她是斜眼呢,不然怎么能一直以这个角度看人?哈,这个挺招人喜欢的,可惜就是太过泼辣了点,小光不喜欢,小红上吧。耶?黑人你gān嘛盯着那个带帷帽的看,肯定是大家闺秀啦,你高攀不上。再说她个子这么小,还没你腿长呢,快省省吧你。
他们四人也不消费,就占着茶棚的一条长凳不走,卖茶的那位大婶倒也没赶他们,还免费提供了四碗热茶,看来美少年就是讨女人喜欢,各年龄段的女人都喜欢。
而且,他们似乎还有很qiáng的广告作用,就像是活体美少年海报,吸引了很多女客进茶棚来喝茶。有大胆的姑娘还故意把手帕呀、钗环呀、香囊呀掉在他们几人的面前。还有一位,甚至不顾天气严寒,把鞋子都踢掉了,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这四个不解风qíng的小子没有一个做出反应,捡起这些小零碎然后借机攀谈,最后成就一段姻缘的,白làng费了姑娘们的心机。
如初躲在一边,看得很哈皮。不过看他们这么不上道,暗中又有点着急,正决定上前教导一番,身后突然有人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第五回请吃饭
一转头,又吓了一大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雅意安你个死变态,老子不需要你通传,老天爷自然会帮我,想见到严世蕃,此刻他不就出现在眼前了吗?
因为意外地看到了想与之谈判的人,如初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可这笑容却让严世蕃会错了意,以为如初是很高兴看到他,把惊喜误会为了欣喜,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胡姑娘?”他微微一笑。
如初qíng急之下,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掌,捂住他的嘴,完全没考虑到这个动作有多么亲昵。她只是不想让身后不远处的四个少年听到这番对话,那样她女xing的身份就曝光了,不仅不能再当教习,还可能连累到于海涛大人和俞大猷,甚至……还有虚海师兄。
“请你叫我胡教习好吗?小胡也行,如初也行,路人甲也行,随便你叫我什么,只是千万别叫我‘姑娘’!”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压低声音,并且小心地转头看去,发现那四个小子正对一个妖娆的女子大发议论,根本没注意到她这边。
她如释重负,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太大胆了,连忙收回手。不过她始终慢了一拍,仓促间只觉得手中一热,被严世蕃轻佻地吻了一下掌心。
“你这人不老实哦。”她再度冲口而出,脸都红了,然而半秒钟之后就再度后悔所说的话,只得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
以大明朝的社会行为准则来看,这都是她的错。是她挑逗在先,随便按男人的嘴。而后,她又以下犯上,对不熟悉的人用熟悉的语气说话。这样一来,严世蕃会不会认为她很乐意嫁给他,甚至是怀着感恩戴德的心qíng呢?
那可糟大糕了!
“呃……真巧哈,在这里遇到严小相爷。”她搜肠刮肚地找话说,有点局促不安,“不过我正好有事要和小相爷商量,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她一边说一边往远离茶棚的地方走,走出好几步才发现严世蕃并没有跟上来,只得以眼神示意他。
严世蕃长眉一挑,颇感玩味地看着如初,又回头看看穿着土队军服四名少年的背影。
她怕被人知道真实的身份吗?难道在他娶她为妾后,她还想继续待在卫学里做教习吗?太天真了,这怎么可能?不过这个女子当真与众不同,不管是第一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她在河边大喊大叫着激励学子;还是第二次眼见她与人联手搞怪,折腾安公公;或者是这次她的突然出现,每一次都会给他不同的感觉。她的举止言谈、还有她女扮男装去当一群未来武将的教习之事,在常人看来或许是古怪的,甚至非常惊世骇俗,但他却觉得特别有趣。
本来,今天因为一些朝中政事,他心qíng极度恶劣,所以才在随从的建议下,到码头这边来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他看到她悄悄躲在茶棚外偷听,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竟然颇为可爱,于是忍不住出来露面。在看到她笑容后,心qíng骤然好转,就像阳光出来,yīn沉的迷雾就退散了似的。
“过来呀。”看严世蕃这么不上道,仍然站着不动,如初有点发急,向他招了招手,声音也不禁大了些。
严世蕃迟疑一下,终于迈动脚步向如初走去,同时一手在身后轻摆,示意随从不必跟来。虽然朝内朝外反严派暗流涌动,但他自信有实力对付一切,而且这么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危害他的事qíng呢?就算她很有本事,把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逐步调教得隐有良才之相,但仍然只是个女子罢了。
“不知如初找本相何事?”在众多的称呼中,他选择叫她的名字。
如初暗中撇了撇嘴,心道:人家称你们父子为大丞相、小丞相,但你毕竟不是这个官职啊,居然真称自己为本相,简直狂妄到一定程度了。
不过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鄙视的意思,反而很诚恳地道,“小相爷,能不能找个地方私下聊聊……你要娶我做妾的事?”
严世蕃再再度的意外,没料到如初竟如此直率。他已经有了一妻二十七妾,还有无数个露水姻缘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这样坦率地对他提出要求。还有那些朝中大员,哪一个不是拐弯抹角,明明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却偏偏能聊上几个时辰,每每让他厌烦到死。
而且,他很好奇这个胡如初要对他说些什么。
“好。离此不远就是本相在天津卫的别院,跟我来。”他点了点头,负手走在前面,没想到如初跑过来拦住他。
“眼看快午饭了,小相爷不如赏我个脸,到宴宾楼一叙如何?”如初觉得还是公共场所比较安全,就算这独眼帅哥再权倾天下,也不至于当众抢亲。可万一回了他的láng窝,说不定会改变中国禁书的历史,《金瓶梅》要改名为《金瓶梅如》了,因为多了她这个禁脔。
听到这个邀请,严世蕃目前一闪,似乎对如初的小心机很了然。大概因为是独目的关系,那眼睛更显深邃复杂,闪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好吧,反派也有帅哥,而且帅过正面人物。但不管如何,他就是反派,小白兔和小红帽都要提防。而且头一次他们见面时,这反派帅哥的目光被鞭子一样,抽得她没地儿藏、没地儿躲的,而现在他看她,她却感觉自己似乎没穿衣服似的,根本自然不起来,没来由的紧张。
“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请本相吃饭,这种特殊的经历,本相怎么会不答应?”严世蕃点头应承着,迈步前行,根本不等如初带路,那姿态,好像一辈子都走在别人前面,绝不容许自己落后似的。
如初松了一口气,很殷勤地以一溜小跑的姿态跟在后面,没看到茶棚中那四个少年中的一个悄悄转过头来,望着她和严世蕃远去的方向,慢慢地,目光中充满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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