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_吴沉水【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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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句话没说完,却听见洪仲嶙一声低吼,他猛然一甩头,目光再度恢复冷静凛冽。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手上的手枪一转,迅速拿稳到手里并举起来,对准我的脑袋,眼中杀机大盛。

  我蓦地一惊,没想到他在这种qíng况下居然能摆脱我的催眠。此时袁牧之也啪的一声掏出枪,冷冷地说:“洪爷,崩了他,下一个就轮到你。”

  我盯着他,踏前一步,正要冒险继续催眠,却听张家涵微弱地喊了声:“住,住手……”

  洪仲嶙手一顿,盯着我,嘴角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无奈地垂下手。

  他转过头,看着张家涵,哑声问:“家涵,你真不乐意?”

  他虽说用疑问句,但口气中却充满悲哀和失望。

  张家涵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刚迈上一步,却脚下一软,袁牧之眼疾手快,伸手搀扶住了他。

  他看起来很虚弱,大概刚刚用刀捅自己的行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张家涵像收集氧气一样深深地呼吸,然后再缓缓吐出,他抬起眼,看着洪仲嶙,摇头说:“洪爷,算了吧,就当我不识抬举……”

  洪仲嶙脸上肌ròu瞬间崩紧,眼底酝酿着狂风bào雨,不过奇怪的是,这场bào风雨并没有发作出来,因为最终他慢慢地放松,连肩膀也慢慢松弛,然后,他抬头眨了眨眼,压抑着自己的qíng绪,终于吁出一口长气,抬起手臂,像抛掷什么一样,疲倦地挥了一下。

  那十几个拿枪的人动作不一,但都迟疑着收了枪,然后,洪仲嶙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洪爷,这……”

  洪仲嶙挥出一拳,狠狠砸在说话人的腹部,那个人闷哼一声,弯下腰,没敢再说话。洪仲嶙最后回头瞥了张家涵一眼,极尽伤感,然后视线垂下,目无表qíng地转过头去,抬脚走出我们的视线。

  沉默降临在室内,连雷也停止了轰鸣,万籁俱静。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他的感qíng对我来说理解起来有点难度,但我却确乎知道,洪仲嶙从此不会轻易出现在张家涵眼前了,至少短期内如此,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他习惯xing的理xing又重新掌控了他的行为,他的意志力和毅力,不会让他再任由内心的yù望行动了。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悲伤,我不是很明白这种悲伤为何如此厚重浓稠,只不过有个yù望无法实现,但yù望不就是因为不能时时刻刻被实现,我们才会产生压抑,才会将之遗忘的吗?这不是一个人该习惯的心理机制吗?

  我转过头去,看到张家涵脸上也有同样浓重的悲哀,我不喜欢看他这样,于是我过去,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他。

  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害他,而且他也不愿意跟我分开,因为我们互相需要,在某种程度上,他所索求的,正是我愿意给予的。

  但我终究有一天要不在的,到时候他怎么办?

  我开始觉得这件事必须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我转头看看袁牧之,随即判断,他不行,张家涵就像一个底部缺漏的木桶,要找的,是能堵住缺口的那个人。

  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愿意看守他,多少年都愿意,但我知道我不行。

  我微微闭上眼,在他耳边说:“现在跟我一起想象一下,蓝天,很远很高的天空,蓝到透明的颜色,偶尔有一丝云,那云的颜色是白的,绝对的纯白,形状像丝,挂在天上,就像有谁的丝绸衣服被天上的钉子勾住了,剩下一缕丝,挂在那,悠悠dàngdàng。”

  闭上眼,跟我一起想象那样的早上,有风,风轻轻chuī拂,质地很凉慡,风chuī拂在脸上就像最温柔最可信赖的手摸着你一样。我想起我的母亲,我想她如果爱我,她的手触碰我的肌肤一定是那样,你呢?

  我还想邀请你跟我一起想象,这样的早上可能听到的动听的鸟叫声,那是任何机械或金属制品无法重现的声音。它的轻灵婉转超过人类的想象,像透着露水的清澈,它们在鸣唱,唱繁衍,唱竞争,唱该投入的忙忙碌碌,可能无所作为的一生。

  张家涵,你知道吗?那是我曾经度过漫长岁月中唯一美好的东西,我靠想象它们捱过了无穷无尽的孤独,一个人的绝对的孤独。张家涵,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感受那样的清晨的气息,你要你愿意,你能听到风声,你能听到它传递给你的,微弱而不能忽略的安慰。你能听到它在说,你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说到他面目安详,沉沉陷入梦乡。

  我拿食指,轻轻掠过他的眉宇,其实他长得很好看,我不知道对一般人而言,审美标准是怎样,反正他在我眼里很好看,如果能剥除表qíng中总是流露出来的畏缩和自卑,他会光彩照人,我的张家涵,是应该能光彩照人的存在。

  没有人能够剥夺你的光彩,我对他无声地说,小冰会重塑你的人格,会重新改造你的心理构成,会从根子上扭转你的观念,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会给你新的记忆。

  没有被侮rǔ和被伤害的记忆。

  我的手被袁牧之轻轻抬起,他拿着不知从哪搞到的紫色药水,帮我清理伤口,然后敷上药,再拿白色绷带,慢慢扎紧我的手。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绷带上扎上没必要的蝴蝶结时,他抬起眼看我,目光中有下定决心的坚毅。

  “你决定了一件事。”我问,“是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建一个比洪家还庞大的帝国,”他淡淡地说,“我要让我在乎的人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我要让你们有选择权,这种选择权,不用以命相搏就能获取。”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听起来这个意愿很宏大。”

  “给我时间。”他说,“我会为你做到的。”

  我抿紧嘴唇,皱眉说:“你好像比张家涵还需要心理辅导。”

  他一把抱住我,哑声说:“去你妈的心理辅导,我就想抱你一下,宝宝,我喜欢你。”

  我拍拍他的后背,说:“知道了。”

  “非常喜欢。喜欢到可以把命豁出去。”

  “喜欢我不会丧命,”我不满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第65章

  自从这件事之后,袁牧之跟我的关系似乎有了点变化,到底体现在哪我说不上,但有一种确乎的,真实的变化在悄悄地发生,我能感觉得出来,却苦于无法举出合适的证据。

  后来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我已经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张家涵的jīng神状况也逐步好转的时候。张家涵晚上睡得早,我拿着一本翻译小说看了半小时,便被冗长无聊的qíng节弄得昏昏yù睡。于是我gān脆熄灯躺下,很快进入梦乡。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种被人凝视的危机感突如其来,我猛然睁开眼,发现我chuáng头果然坐着一个人,这个认知令我大为惊愕,我浑身绷紧,反手摸上我藏在枕头下的光匕首,同时睁大眼盯着那个人。

  “别怕,宝宝,是我。”那个人开口,是袁牧之,他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被看清,神qíng总透露着疲倦,但目光很柔和。

  我松了口气,困意涌上,揉揉眼睛问:“你失眠吗?”

  “没有。”他带着笑意说,“我刚刚完成我的工作。”

  “那为什么不回去睡?”

  “我想看看你。”他低沉着声音说,“想得不得了。”

  “我可以给你一个照片。”我认真建议他,“这样你就不用亲自跑一趟。”

  “好,”袁牧之哑然失笑,握住我的手说,“不过我还是想来一趟。”

  “你真làng费时间。”我说。

  “我乐意,”袁牧之痞笑说,“不来这趟我心里不踏实。”

  “如果你是担心张家涵,他今天很好。”我含糊地说,“比昨天好。”

  “我知道,”他伸手摸上我的头发,柔声说,“有你在他身边,他会康复的。”

  “那当然,”我闭上眼说,“给我时间,我会重塑他的心理机制。”

  “别太勉qiáng。”袁牧之说,“尽力就好,总有一天,洪仲嶙不会成为张哥的威胁,我跟你保证。”

  “无所谓吧。”我含糊地说,“不靠你,我也能解决他。”

  “chuī牛吧你,他带一帮人杀进来,个个身经百战,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几个?”袁牧之笑呵呵地说,“小笨蛋,你就乖乖给我呆这里,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就知足了。”他的声音沉下去,摸着我头发的手慢慢往下挪,轻轻摩挲我的脸颊。

  我不满他这么轻的动作,我想他大概想摸我的脸却不知道怎么摸,于是我自己伸手去抓他的手掌贴在我脸颊上放好,同时蹭了蹭说:“你的手可真暖。”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迷糊的“嗯”的音,等我差不多睡着了,他忽然说:“小冰,我今晚不回去,跟你挤一挤行不?”

  我对妨碍我睡觉的行为觉得不耐烦,于是朝一旁躺过去点,拍了拍身侧。

  袁牧之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然后他钻进我的被子里,我抱住了他的粗胳膊,把头靠在上面。

  “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嗅了嗅他说。

  “嗅个屁啊,我才洗过澡,身上只有香喷喷的沐浴露味。”

  “不对,”我皱起眉,“有股铁锈的味道。”

  “你是狗鼻子啊,”他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尖,“得了,瞒不过你,我有去gān木工活。”

  “什么是木工活?”

  “就是拿铁锯子锯木头做家具。”

  “哦,”我闭上眼,蹭了蹭他的胳膊说,“你要学那个赚钱吗?”

  “大概吧,希望今天gān的活,能赚够钱给你买甜排骨。”

  “很贵吗?”

  “嗯,可贵呢。”

  我想了想说:“那我可以不用每天吃。”

  他轻轻笑了,拿嘴唇贴了贴我的额角,柔声说,“没事,咱吃得起。睡吧,乖宝,明天再跟你说。”

  我陷入沉沉的睡眠中,梦里像偎依着查理实验室里温暖的电火炉,不过条不知哪来的小狗一只在拱我的脖子,东闻闻西嗅嗅,可能还舔我,虽然我觉得不卫生,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它舔着时四肢软绵绵的很舒服,还时不时让我痒得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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