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我只愿你闭嘴,我一点也不想听。
“你妈妈死了,那不是你的错,宝宝,如果说错我们才是有错的那些,你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我们有,但我们却因为各种原因,yīn差阳错丧失了这个机会。我们才是罪人,不关你的事,宝宝,真的,不关你的事……”
“我错了,所以我失去你十几年,找了你十几年,我他妈受够了,你要真想甩手不管我,也成,反正我跟你走,等我收拾了那个王八蛋我就来找你,我……”
我没耐xing继续听这些愚蠢的独白了,于是我奋力睁开眼,发现是夜晚,一盏橘huáng色的小灯开在我的chuáng头,袁牧之单膝跪在我chuáng边,正打算絮絮叨叨地继续下去。
他猛然发现我醒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闭,闭嘴……”我弱声说。
“宝宝,”他小心翼翼地凑近我,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要什么?”
“闭嘴……”我皱眉,颤抖着说,“你,好吵……”
“好,”他猛点头,“我很吵,对不起。”
“睡……”我说。
“要我抱你睡吗?”
“嗯。”我闭上眼。
他脱了外衣,轻巧地上chuáng,避开我身上的导管。
“胳膊……”我戳戳他。
“给。”他把胳膊伸给我。
我抱住,在上面蹭了蹭,觉得尽管他不复年轻,但所幸胳膊摸上去还是跟以前一样令我满意。
“还想离开我吗?”他哑声问。
我含糊地说:“再离开,你也会,找来。”
“所以离开也无所谓?”
我睁开眼,对他的智商表示不解,然后不满地说:“所以,离开,没意义。”
第93章
我是在别人的视线凝视下醒来的。
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我不喜欢被人盯着还能无动于衷,于是我gān脆地睁开眼。
我的眼神瞬间柔和了,我与凝视着我的男人对望了十几秒,然后我微微笑了,哑声呼唤他:“哥哥。”
张家涵坐在我的chuáng头,带着我喜欢的微笑看向我,眼光中蒙有晶莹的水雾,但他很快拿手拭去,然后,他笑着朝我点点头,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迟疑了一下,顺着摸上我的脸颊,然后再放到我的发顶,就如当初他常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
整个过程,他的唇和手都在颤抖,但一言不发。
我有些疑惑不解,于是我试图坐起来,但浑身的疼痛立即止住了我愚蠢的行为。
“别动……”他大惊,伸手过来按住我的肩膀。
声音非常难听,像有人拿钢管猛烈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立即察觉到了,张家涵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他很唠叨,很喜欢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但他的音调很动听,清朗温柔,是我喜欢的声音类型。
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他的相貌跟袁牧之比起来,与我离开时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似乎更好看,从头到脚带着由专业人员雕琢过的痕迹,他身上那种平民阶层备受生活压迫的窘迫气息不复存在,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由安逸生活带来的闲适和润泽。
但这只是他给人的表层印象,在他与我对视的眼眸中,我看到很复杂的其他的东西。我看到他对yù望的习惯xing压抑,看到他对自我意愿的习惯xing隐藏,他明明很想伸出双臂来抱住我,他明明为我们的重逢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却下意识地不愿表现出qíng绪化的一面,他只是看着我,沉默,目光饱含泪水和qíng感,却选择什么也不说。
他过的不错。
可与此同时,他过的并不算快乐。
我的张家涵,我顺着他的腕骨一直摩挲着他的手掌,然后与他的手紧紧相握,对我而言只是分别了不到几个月的张家涵,可对他而言却跨越了十来年的时间。岁月将他身上真正的美一点一点地凿开,令其呈现,那是一种超越年纪的美。它饱含着时间的馈赠,却又仿佛不受其影响,纯净闪亮得宛若初初相见。我凝望着他的眼眸,忽然就理解了里面的深刻含义,他经历过的等待、刻苦、隐忍和黯哑的呼喊。
他对我怀有的,由始至终,从未改变的期盼、温qíng、不计回报的善待和爱。
我在我的张家涵面前,骤然间觉得自己浅薄自私到极点,我羞愧难当。
我捧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闭上眼,不敢面对他,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
我必须道歉,为我突如其来闯入他的生活,为我造成的无可逆转的痛苦,为我的自以为是,为我许诺过却无法兑现的誓言。
张家涵,我自私地穿越了两个时空,我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但我还是伤害了,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张家涵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捧起我的脸。
我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霎时间我的眼眶发热,我问他:“为什么不抱小冰?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肯原谅我了吗?”
张家涵长长叹息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他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略微停顿了下,但我不让他有所犹豫,我忍着浑身的痛楚拼出力气主动抱紧了他。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我喜欢的,真好,我满意地蹭了蹭,他身体的软和度和温度也还是我喜欢的,我再蹭了蹭。
“死孩子……”张家涵嘶哑着声音骂了一句,但很快被哽噎声取代。
“哭吧,哭出声来。”我在他耳边柔声说,“没关系,声音难听没关系,哭得难看也没关系,有小冰在这,你可以听凭内心的意愿做任何事,小冰不会介意,哭吧,哥哥,哭吧。”
他在我肩膀上哭得哽噎难言,一开始还用力捶打我的后背,因为有积年的怨怒,他为我cao碎了心,担惊受怕到了极点。在某种程度上,为了我,他遭的罪比袁牧之还多。但是打了几下后,他很快心软,他舍不得,从我遇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有好吃的他会想着我,天气凉了他会想着我,夜里踹被子是他来帮我盖,我受伤,他比谁都心疼,我违背他的价值观,他的失望和痛心,比谁都qiáng烈。
我想起中国有个成语叫何德何能,是的,我何德何能。
我耐心地抚慰他,用催眠引导他将这么多年的负面qíng绪发泄出来。我知道他过得不容易,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容易。没有我,他又能跟谁bào露这种脆弱不堪的一面?对着袁牧之他是兄长,对着洪仲嶙,他并不信任。
我的眼睛猛然抬起,我听见有谁进了病房,我冷冷扫过眼眸,发现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门框那,百感jiāo集地看着我们。
是洪仲嶙,他看起来也没多大变化,除了两鬓染上花白,但这点白发与其说增添沧桑,不如说增添了煞气,我警惕地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如果他敢现在踏前一步让我前功尽弃的话,我不会对他客气。
对这个男人我从来没好感,别说好感,我就从来没不厌恶他。但是在当时除了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张家涵,那个时候,他的yù望明明那样明显,张家涵是他想要的全部,我明明没有看错。
那为什么把人照顾成这样?他的声音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怒气上升,假以时日,我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张家涵哭了许久,我哄着他慢慢入眠,在他耳边极尽耐心地描绘了充满希望的美好前景。我将这种前景置入他的心理暗示中,我让他相信只要再活下去,这一切就会实现。那个前景中,有他在乎的所有人,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
这一次,谁也没有缺席。
张家涵带着微笑闭上眼,缓慢地进入睡眠中。洪仲嶙轻轻走过来,将人抱进怀里,目光温柔而心疼,我冷冷地盯着他,他冲我笑了笑,压低嗓音说:“谢谢。”
“我不是为你。谢不着。”
“我知道,只是,家涵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睡一觉。”
“你对他不好。”我压抑着怒气。
洪仲嶙垂下眼睑,伸手抚摸着张家涵的脸,良久,吁出一口气说:“是,我对不住他。”
“那你就没有资格再拥有他。”我冷冷地说。
洪仲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后一言不发,将张家涵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我怒道:“你没资格再拥有他!”
他脚步一顿,回头说:“我也许没资格,但这么多年下来,我跟他,早就分不开了。”
第94章
我闻言大怒,什么叫分不开,一个人选择跟另一个人在一起是自由的,是为了实现某种幸福的可能xing的。如果这种幸福最终证明是种虚构,那么任何人都有权选择离开,选择从头再来。
我冲着洪仲嶙的背影道:“没有分不开这种东西,如果他忘不了你,我会消除他的记忆,如果他爱上你,我会更改他的意愿,你别想再拥有他,你没资格!”
洪仲嶙似乎低头苦笑了下,脚步略微停顿,随即他紧了紧圈住张家涵的胳膊,大踏步走出病房。
我余怒未消,探出身体使劲按chuáng头的按钮,不一会,一个医生带着两名护士匆匆跑进来。
是个白种人,有一头灰白头发,一双烟水蓝的眼睛,他笑着看我说:“日安我的美人,你今天看起来很,”他打量着我的脸,耸耸肩,谨慎地挑选了一个词说,“活泼?嗯,看起来jīng神不错。”
我冷冷地盯着他。
“哦,原来不喜欢活泼这个词,那么生气勃勃如何?或者你喜欢被形容成有朝气?随便吧,反正我得先替你检查下,你不反对的话。”
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于是我说:“你是汤姆?查理的朋友?”
“啊,很高兴你想起我,看来你的记忆力也没因为昏迷造成损伤,”他笑呵呵地过来坐在我的chuáng边,拿听诊器听了一会我的心脏,又观察了一下我的瞳孔和脉搏后说:“嗯,恭喜你,你正在走向恢复期。”
我收起对他的敌意,问:“查理呢?我要查理。”
“他大概近期不会在这,袁先生拉拢他做一个什么项目,你也知道,查理的实验室花光了他父母留下的遗产,差不多已经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在目前的qíng况下,资助人绝对比qíng人更受他欢迎。”
我低下头说:“是的,我知道,而且我才将他一样伟大的发明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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