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ròu麻的话语却没让顾扬卿神色变动半分,显然这段时间已经听多了都麻木了。
顾绍言也不在意对方不搭理他,自顾自说道:“我刚进屋就闻到了,那什么味啊?我记得你不用熏香啊。”
顾扬卿抬眼:“你送来的东西,还问我?”
顾绍言装傻地看着顾扬卿,显然他不知道自己都送了些什么。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像发现了什么,嘿嘿笑着凑到顾扬卿旁边。
“你平常不用熏香,不会是因为是我送的才用的吧。”
顾扬卿手上动作一僵,面上显出几分恼色,道:“尽胡说八道,要喜欢你就拿去!”
他越是如此,顾绍言便越是去逗他,两人虽是拌嘴却生出温馨之意。
顾绍言离去时顺手就带了些熏香。
知晓的人在私底下讨论他这次是用qíng至深,却看不见他倒映在茶汤中眼神的冷凝。
淡淡的熏香萦绕在房中。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yù来风满楼。(注**)
这是起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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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扬卿嫌水里太空,于是又差人寻了些鱼来养在里面,没事便喂一下,没想到倒是被喂傻了,见人来就往前凑。
他看着不断冒上水面的鱼笑道:“真是和他一样蠢笨。”
手下的人早就问了几遍何时行动了,只是他一拖再拖,连自己也弄不懂是个什么心思。
是舍不得?但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本来就是镜中花水中月,迟早都要逝去的,何必如此?
又看了眼水中的鱼,没了逗弄的心思,便想回到房中。没想到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回头就被人一搂拉进了怀里。
只听见那人在上方说道:“今日天气正好,听说碧华池那边的荷花都开了,我们正好过去看看。”说完也不问怀中人的主意,兴冲冲地就拉着人走了。
顾扬卿则算是习惯了,这人兴致来了便如此,但他的要求本来也很难让人拒绝,因为只要一表露不愿的意思,对方就会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即使知道是装的也不忍心拒绝。而在同意后,就会兴高采烈,高兴得像只小狗崽。那些顾扬卿原本并不了解的孩子气幼稚病在相处的时间里一点点bào露在他眼前,却又让他并不讨厌。
碧华池是前朝皇帝修建的荷花池,每到夏季,一池碧玉红云,美不胜收。
莲花之美,古来赞美之人数不胜数。顾扬卿本以为只是在池边赏莲,但来了才知自己果然是高估顾绍言了,那样一个大俗人,哪里有那般qíng趣。
顾绍言兴奋地拉着顾扬卿跳到早就备好的小舟里,目的明确——划船。
顾扬卿忍不住嘴角一抽,这人的行为已经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哪有自己划船的。
顾绍言却是眨眨眼睛,道:“这世间之事,皆有其中趣味,想想那古时贤者隐士。不求功名利禄,闻达诸侯,只青松白雪,曲水静潭。与那山野万物俱为一体,不分贵贱,尽享无边乐趣。”
顾扬卿一愣,却是被他这难得的一番文绉绉的话唬住了。
回过神来,他眯眼不屑道:“不过沽名钓誉之辈。”但还是跳上了船。
顾绍言并未叫人一旁伺候,只两人而已。他将船慢慢划离岸边,笑道:“你往昔最会装腔作势,如今却说不信这些?”
顾扬卿也不在意他话中戏谑,道:“你也懂是装腔作势。”
顾绍言道:“那你是不如我的,你常道我俗不可耐,但大俗即大雅,我却是信这些的。”
“不要这些荣华富贵,做那山野农户?”语气中明明白白的不信。
顾绍言认真道:“锦衣玉食自然难舍,但人在其中才知个中难处,如有佳人相伴,平淡一生也是种幸福。”
顾扬卿有瞬间的怔然,但忽又想起他语气果决的“唯此不可”,想来此刻不过是些无病呻吟而已。
“我小时候是想做个侠客的。”顾绍言道,“当时那些话本故事都让我看了个遍,最喜欢那英雄豪气快意恩仇,何等潇洒肆意。不过如今看来一个个的都不守规矩,该让人抓进官府。”
顾扬卿被他后面句话逗乐了。
他继续道:“不过对那种感觉还是记忆犹新,不论是豪气gān云的侠客还是流芳百世的贤者,都有个共通点——洒脱。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想做的就去做,不要受拘束,便是结果不如人意,也不会后悔遗憾。”
他这人的确如此,任xing又嚣张,完全不知规矩为何物。
小船已经摇到湖心了,两边莲叶碧绿挺拔,中间几朵粉色莲花娇弱可人,当真美如画卷。
顾扬卿只听他在耳边说道:“纵是花谢月缺,梦散云消,只要曾有繁华刹那,此后百世炼狱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宁家珍《阮郎归·睡莲》。
注**:出自许浑《咸阳城西楼晚眺》。
第10章征服狠毒王爷10
征服狠毒王爷10
【所有为qíng所困的人都是愚蠢至极的。】
顾扬卿一瞬间以为对方什么都看透了的,但顾绍言面上云淡风轻,似只是随口说道。
他心中暗笑自己糙木皆兵,若是对方都已知晓,哪里还有这般闲qíng逸致与他划船赏花。
他开口道:“只为了虚假的镜花水月,未免太可笑了。”
顾绍言一咧嘴:“难得我多愁善感一回,你偏偏要驳倒我才行?”
顾扬卿斜眼看他:“这是劝你迷途知返。”
顾绍言磨牙,也不说话,闷头就开始划船。顾扬卿开始只当他吃瘪,过了一会儿才觉不对,顾绍言没往那开阔处划,反而是划进了一丛碧云里。
大片大片的荷叶亭亭而立,层层叠叠,竟是把小舟和这一双人完全淹没了。进到荷叶深处,顾绍言便不再划了,不过更明白的说法是他划不动了,他们已经完全被困在其中了。
顾扬卿躺在船上,眯着眼睛,任那阳光透过荷叶间隙洒落下来,懒洋洋得像只猫。
便是此刻他也不忘刺道:“作茧自缚了吧。”
顾绍言哼哼,不理他,自顾自地折了几支莲花,往顾扬卿怀里一推。
顾扬卿看了看怀里娇嫩的花朵,道:“辣手摧花。”
顾绍言嘴角一抽,道:“这是‘花开堪折直须折’(注*)。”然后又折了只宽大的荷叶,道:“再者,你又怎知我不是故意的?”
接着顾扬卿便见他举着荷叶压了过来,唇上一片柔软。
相依,却不深入。
待寻人的仆从来,便见一支翠盖,遮掩了天上骄阳与无限旖旎。
……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注*)
******
顾绍言病了。
病来如山倒,先是数日的高烧,然后就是缠绵病榻。宫中一众御医都束手无策,不知是染了什么病。众人只得一日日看着顾绍言消瘦下去,原本健康的身体很快就像纸片人一样了。
顾绍言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清醒的时间很少,便是醒了也是两眼无神地说着胡话。贴身伺候的人听了数遍才知道他口中唤的是“云越”,但一个个都低眉敛目装作不知,因为陛下在病倒的第一天,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别让他知道”。亲近的人自然知晓他口中的“他”是谁。
……
尚华宫。
顾扬卿在舞剑。
长剑如白蛇吐信,手腕一翻,脚步一迈,衣袂飘扬,剑光一闪,优美中带着危险,平淡中暗藏杀机。舞毕,手上剑花一挽,归剑入鞘。
面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但表qíng冷淡,一双星眸如高山寒雪终年不化。
他抬眼看向拱门边安安静静立着的聂羽荷,绝色佳人,一袭青衣淡雅,不染尘世烟火。
他沉静如湖泊,没有太多表qíng。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他自己竟如此平静,似乎眼前的女子与那一花一糙一木无甚差别,完全想不出他曾经为这女子痴狂。他只默默想,原来这感qíng,终是会随那时间淡薄的。
聂羽荷并未做多寒暄,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轻声道:“他病了。”
顾扬卿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汗巾,优雅缓慢地拭汗,等处理好了才又看向聂羽荷。
“本王知道,只是不知淑妃娘娘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嘴角一勾,露出嘲讽的笑容,“本王却是忘了,淑妃娘娘早被除了名,不再是荣宠一身的淑妃了。”
聂羽荷却是眼波微动,道:“你果然是知道的。只可笑他以为瞒得很好。”说道最后露出一丝苦笑。
顾扬卿收了笑容,冷淡道:“不知前淑妃娘娘来这里所为何事?”
聂羽荷并未因他话语中的冷漠讽刺而动怒,只是道:“他昏迷中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顾扬卿没有说话。
聂羽荷将下唇咬得发白,道:“纵是此事在你看来腌臜不堪,但也请念在他一片赤诚,留他一命。他如此已经重病缠身,再也翻不起什么风làng了。”
顾扬卿沉默了很久,然后道:“娘娘请回吧。”
这句话如重锤,击得聂羽荷面如纸色,她深深地看了眼顾扬卿,然后慢慢转身离开了。
顾扬卿看着那道背影消失,一动不动,直到有鸟雀飞到他肩膀上。
他伸手过去,那鸟雀也不怕人,跳到他手上。
他看着那呆头呆脑的鸟儿,露出微笑,道:“他们都怕我杀他,也是,我本来就是个恶人。”两眼弯弯,温声细语。
那鸟雀自然不知他在说什么,见没吃食,歪头看着他,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
三日后,顾绍言终于从昏迷中彻底清醒,那些病症也通通不见了。
但是,他变成了个傻子。
彻彻底底的傻子。
心智如幼童,本该多qíng风流的桃花眼却盛满了天真澄澈。
这可让天下人都吓坏了。
御医颤颤巍巍,道是长时间的高烧让顾绍言伤了脑子。但对此时来说,原因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堂堂大国天子,如今却是个痴傻小儿。邻国蠢蠢yù动,连朝堂上也不安分起来。
而就在此时,齐王府的人宣告,齐王的“病”终于好了。
这让无数人咋舌,纵使他们心知肚明,顾扬卿根本就没病过,但曾经顾绍言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此时倒给了他很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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