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父母这才知道儿子在外头竟然有了个儿子。虽然还不明所以,但见那孩子长了双漂亮的眼睛,模样和自己儿子透着几分的像,只是被养的瘦巴巴的,面huáng肌瘦,一岁多的孩子就跟人家八九月大似的,躺在桌上哭个不停,声音就跟只小老鼠,顿时心疼的要命,抱了孙子赶紧就躲了起来,任由反应了过来的顾云岫在外头哭天抢地摔凳子捶门。
顾云岫大骂何静荣乌guī儿子王八蛋,闹了许久,家里下人纷纷闪避,公婆却始终闭门不出,最后终于开了道门fèng,却是婆婆躲躲闪闪地出来去厨房,叫下人给那孩子调米糊吃,顿时气的心口发疼,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定下神,扭头回了自己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跑回了娘家。
……
“妈!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要跟他离婚!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美国!”
顾云岫被顾太太劝了半晌,终于止住哭泣,擤了把鼻涕,哽咽着道。
顾太太眉头紧皱,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道:“你先去我房里洗把脸,休息一下。晚些再说吧!”王妈便上来扶她胳膊,顾云岫哭的有些晕头涨脑的,被王妈扶着站了起来时,这才看到了一旁的萧梦鸿,仿佛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她半晌,有点僵住,脸色慢慢地透出了阵红,又是一阵白。
萧梦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宪儿走了过去,仰头轻声道:“三姑姑,你别难过。你这么难过,祖母也不好受的。”
顾云岫咬了咬唇,眼泪又掉了下来,被王妈扶着进了她母亲的房。
到了晚间九点多,顾太太一直在房里陪着女儿。萧梦鸿等儿子睡着了,下楼时,听到外头仿佛有争执声,出去看了一眼。
何静荣这会儿终于才来了,正被顾诗华给拦在了大门外。顾诗华怒道:“三姐夫!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三姐是真的好,没想到你竟然gān出这样的事!你要是实在讨厌我三姐,你可以和她正大光明地提出来离婚!我们也不会赖着你不放的!现在不声不响地这么多出个儿子来,你置我三姐于何地?她可是你的妻子!”
何静荣不住地朝顾诗华合十求qíng,恳求放他进去。顾诗华沉着脸,只叫老门房不许打开铁门,道:“我三姐不想看到你了!你立刻走!”
何静荣满头的汗,忽然看到后头的萧梦鸿,眼睛一亮,急忙朝她招手求助。
萧梦鸿思忖了下,还是走了过去,道:“诗华,让他进来吧。有事让他们夫妻自己说就是了。”
顾诗华见萧梦鸿这么说,虽然还气鼓鼓的,但终于不作声了。
老门房急忙开了门。
何静荣朝萧梦鸿感激地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被下人指点着到了顾太太门前,拍门让开。
过了一会儿,顾太太出来了。何静荣忙道:“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这几天我忙着搬迁中央银行的金库,刚回家才知道……”
“那个孩子的母亲……是行里前年聘的一个端茶送水的女职员……生了孩子后,就不幸染病去世了……”
他停了下来。脸涨得通红,看着顾太太,满脸的哀求之色。
顾太太脸色也很难看,盯了女婿半晌,终于道:“你进去吧,自己跟她说去。”
何静荣哎了声,急忙推门进去。
顾太太坐在了客厅里,萧梦鸿和顾诗华在边上陪着。房里起先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听见里头一阵稀里哗啦桌子椅子仿佛被掀翻在地的声音。顾太太猛地站了起来,朝门口快步走去,见门已经开了,何静荣从里头退了出来,鼻梁上挂着歪歪扭扭一副折了镜脚的眼镜,额头破了个大口子,血不停地往下流,脸上也多了几道抓痕,血淋淋的。
“哗啦”一声,里头跟着砸出来一面镜子,掉地上摔个粉碎。
“何静荣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我明早就和我妈一起去美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房里传来顾云岫的嘶声。
顾太太和顾诗华被吓住了,停在了门口。
萧梦鸿见状,也是吃了一惊,急忙拿出块gān净手帕递了过去。
何静荣接过压住了额头伤口,朝萧梦鸿低声到了句谢,定了定神,朝顾太太深深地鞠了个躬:“妈,实在对不住你。我还是先走了吧。银行事务紧急,我明天大约也不能来送你们了。妈你往后自己保重身体。”
他鞠了三个躬。
“三姑父,你疼不疼?”宪儿道。
何静荣平时很喜欢宪儿,两人关系不错。
何静荣用另只手摸了摸宪儿的头,朝萧梦鸿道:“你也保重。”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身后门里的方向,终于低头快步走了。
……
一夜就在顾云岫的哭泣里,乱糟糟的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送他们去往北苑军用机场的军官便上了门。
这个军官还很年轻,和顾诗华相仿的年纪,皮肤微黑,眉目英气。萧梦鸿曾见过他一面,知道他姓姚,名载慈,是顾长钧从前航校里的学生,不久前因架机作战英勇,刚被升为空军上尉。
姚载慈对萧梦鸿十分恭敬。见到萧梦鸿,便朝她敬了个礼,称她“萧小姐。”随即指挥跟来的人帮顾家下人一道搬运要带走的行李箱子。全部都装好,人也到齐了。
大姐二姐夫妇齐来相送。
王妈会跟着顾太太一道走。顾家其余下人再过些时候,等宅子里事qíng全部完毕,顾荣就会将他们各自遣散。
离别时女人们暗自擦拭眼角不提。最后到了出发的时间,顾云岫才终于出来了,脸上是施了薄薄的脂粉,只是眼泡依旧肿的像两只桃子。
她仿佛有些犹疑,最后在姚载慈的礼貌催促下,慢吞吞地上了车。
何静荣始终没再出现。
车里的气氛沉闷异常。大人没一个说话的,各自全都有心事。
宪儿紧紧地傍在萧梦鸿的胳膊边,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
路上jiāo通时有堵塞。出了城后,才变得顺畅。
到了机场。那里已经停了一架美制c54的大型运输机。军车开进机场,沿着跑道一直进去,最后停在了飞机边上。舱门被打开,放出了舷梯。
“太太,您小心。”
姚载慈下车,站在舷梯口,先送了上宪儿,再扶顾太太上去。
“三姑奶奶,您可以上去了。”他朝还站在下面回头望着的顾云岫道。
顾云岫双脚像钉在了地上,时不时地回头。
“三姑奶奶!”姚载慈终究是军人,见不得这样的磨磨蹭蹭,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顾太太站在机舱口,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道:“云岫,昨晚该说的话,我都已经给你说尽了!女婿自然是是有大错的。到了如今,我摸着自己良心说,以前也只怪我糊涂,太宠你了,把你养出了这样的xing子。这会儿事qíng出来了,你非要和我一起走的话,我也不拦你。只是我告诉你,这一趟走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说不定了!这边人会怎么样,更是说不清楚!趁着飞机还没走,你自己想想清楚!”
顾云岫脸色有点苍白,回头再次张望了下身后,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妈!我不走了!不走了!”
顾太太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道:“不走,那就回去吧。那孩子,你当自个儿的养。”
顾云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不住地落泪。
“姚先生,麻烦你等下送我这个女儿回去。”顾太太说道。
姚载慈应了声是。
萧梦鸿最后一个上了飞机。
舱门开始慢慢关闭,机身顶上的螺旋桨也发动了。她站在舱门口,回头最后望着身后随着舱门关闭变得越来越狭小的视野时,原本一直坐在那里显得心神不宁的顾诗华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冲到舱门口朝外喊道:“等一下!我要下去!我不去美国!”
顾太太一愣。机舱外的姚载慈也错愕了。见她扒住机舱门,急忙跑到前头以手势示意飞行员暂停。
螺旋桨慢慢停了下来。
姚载慈迅速上了飞机。
“妈!我不去美国了!我要留下来!”顾诗华道,“我是个医生。我一个人也无牵无挂。我留下来,战场上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诗华!你不准留下!”顾太太生气地站了起来。
“我要留下。我已经想好了。”顾诗华道,“妈你是不可能阻拦我的决定的!”
“五小姐!”姚载慈有些错愕,“顾长官叮嘱过的,务必要让你离开。你不能留下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四哥不能替我做决定,你更不能!”
“诗华!我绝不同意你下去!”
顾太太嚷了一声,“姚先生,你快帮我拦住她!”
姚载慈一个犹豫,伸出手。
“让开!”顾诗华一把打掉了姚载慈的胳膊,扭头看向萧梦鸿,“四嫂!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请你支持我!我妈和宪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她说完,蹲下去重重抱了下宪儿,起身扭头就往机舱口快步走去。
“德音!你快帮我拦住她!她一向听你的!”
顾太太焦急之下转向萧梦鸿。
萧梦鸿迟疑了下。
“让她留下吧。如果她已经决定了的话。”
最后她说道。
顾太太定住了。
顾诗华停住脚步,回头朝萧梦鸿笑了下,快步下了飞机。
“诗华——”
顾太太追到了机舱口。
“妈,我会保重自己的!四哥能为国家抗日,我也能出我的一份力!战地医院比美国更需要我!”
顾诗华朝顾太太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机场的大风chuī的她头发散乱,裙角狂舞。
顾太太抓着舱门,眼泪滚了下来。
“五小姐!你不能留下!”
姚载慈仿佛还想追下去。
“让她留下吧。”萧梦鸿道。低头从身上取出了一封信。
“姚上尉,下次你见到了你的顾长官,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转给他。”
姚载慈回头看了眼下面的顾诗华,踌躇了下,慢慢地接了过来,郑重地放进内兜,朝萧梦鸿敬了个礼。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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