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蚁匆匆忙忙冲进屋里的时候,沈却正一勺冰糕,一口蓑衣饼,小口小口地吃着。
“姑、姑娘!出、出大事了!宫里指婚的圣旨下来了!”绿蚁气喘吁吁地说。
“给谁指婚啊?绯姐姐吗?”沈却漫不经心地问。
“是、是大姑娘!”
沈却又咬了一口蓑衣饼,吐字不清地问:“谁家啊?”
绿蚁说:“是镇广王第六子!”
“哦。”沈却将嘴里的蓑衣饼咽下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谁?许给了谁?”
“镇广王第六子戚珏!”绿蚁大声又解释了一遍。
沈却慢慢眨了下眼。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绿蚁走过来抓住沈却的手,“是姑娘您天天口里念叨的先生沉萧君啊!”
沈却呆了呆,她推开绿蚁的手,舀了一大勺冰糕吃下,又咬了一大口蓑衣饼。
不知怎么了,今日凉亭里殷争和魏佳茗相互依偎的样子就浮现在她脑海。可是转瞬间,魏佳茗的脸变成了沈绯,而殷争的脸变成了戚珏!
沈却猛地睁大眼,然后“哇”地一声,将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恶心,真恶心。
第22章别哭
一早,戚雅定冲进了栖凤居。
“母后!母后!你怎么能把那么个玩意儿指给戚珏!”
罗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四个宫女伺候着盘发、涂丹蔻。
“这一大早的,风风火火地做什么。”罗皇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瞪了戚雅定一眼,“什么叫那么个玩意儿,堂堂公主,说话得注意分寸。再看看你这嗓门,还有这站着的姿势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
“母后!”戚雅定打断罗皇后,她直接拖了个小凳,坐在罗皇后面前,不满地说:“现在整个鄂南城都在议论这事儿,他们都说母后向来公允,可是这回的事儿做得倒是……倒是……”
罗皇后嗤笑了一声,道:“旨意是昨儿晚上下的,你这一大早就赶过来质问本宫,倒是让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整个鄂南城都议论这事的?”
罗皇后伸出涂好了鲜红丹蔻的指头点了点戚雅定的额头。半斥:“本宫是不是该治你一个狂言的罪?”
“母后!”戚雅定顺势握住罗皇后的手,摇着。
“松开,别弄花了本宫的丹蔻。”罗皇后推开戚雅定的手,“雅定,你今年都十六了,做事该动动脑子了。”
“可是……”
罗皇后晃了晃指头,道:“你知道你母后我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吗?女人啊要贴心!你当本宫就那么喜欢提媒?你母后每一次的指婚可都是为了帮衬你父皇。”
戚雅定嘟了嘟嘴,小声嘟囔:“真没看出来。”
“朽木!”罗皇后瞪了她一眼,又无奈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好给她慢慢解释:“当年你父皇判错了案子,让沈家入狱的入狱,革职的革职。纵使如今知道判错了,可你就没发现沈家男人们的官职一直一直不上不下的?这天下有几个人能直视自己的错误,更何况还是天子。”
戚雅定皱眉,问:“这和戚珏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你父皇这个人是不会再重用沈家的,但是又必须做出点补偿的样子,就没有比不痛不痒的联姻更合适的了。”罗皇后微微皱眉,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
“等等!”戚雅定站起来,“母后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先放放!就算是联姻,为什么是她?一个庶女,还是个刚刚闹了大丑的!母后,您是对戚珏有成见吗?”
罗皇后就正色起来,她看着戚雅定,说:“雅定,别为你那个小侄子鸣不平,这婚事是镇广王妃昨儿个亲自过来求的。你母后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本宫知道因为前几年的那事儿,你偏心你那小侄子,可是孩子,你那小侄子可一直都是游离皇室之外的。这些年他可有一官半职?就连祭祖也是不够格去的!”
戚雅定微愣,小声念叨:“可是他毕竟有着咱们皇室的血脉……”
罗皇后看着戚雅定的眼睛,严肃地说:“聘则为妻奔为妾。戚珏那孩子是生在外头的,就是个不清不楚的小野种的出身。当年为了他母亲的事儿,镇广王府成了什么样子,你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了!”
“又是个不讨父亲喜欢,且有眼疾的孩子。”罗皇后叹了口气,“他若一直乖乖留在鄂南便罢了,可他偏偏执意回了肃北继承他祖父的家业。士农工商,从了最下等的商。这一切早就淹没了他那一丁点子的皇室血脉!”
“既然瞧不上他,为什么还要拿他当一枚棋子!拿这么一桩婚事埋汰他!”戚雅定顶嘴。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棋子,只不过有的人有用一些,有的人只是随便打发了。”罗皇后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转了个圈,十分满意这一身新宫装。
“母后……”戚雅定抓了罗皇后的手,使劲儿摇着,“有没有可能推了这门婚事啊?”
罗皇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她甩开戚雅定的手,厌厌地说:“合着本宫这一早是对牛弹琴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完,罗皇后托着曳地的裙摆施施然出了栖凤宫。十二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乖巧地低着头跟上。
戚雅定杵在屋子里,她觉得自己快被罗皇后洗脑了。
“不成,我得找戚珏去!”她使劲儿摇了摇头,拽着裙摆,一路小跑出了宫。
沈家。
沈却站在老宅的堂屋里,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觉得身子发沉,险些站不住。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细碎的话传进她耳朵里,听得心烦。
所有人都在谈论沈绯的婚事。
沈绯坐在沈老夫人身边,三分羞涩,三分娇嗔,三分不满,还有一分骄傲。
“老祖宗,您瞧刘家的婚事今日是不是该推了?”白姨娘站在下首,小心翼翼地问。作为一个妾,她本不该来的,但是今儿个因为沈绯的婚事破例过来了。
沈老夫人的眉头一直揪着,道:“绯丫头毕竟是有婚约的,这门婚事实在是不妥。”
沈绯身子瞬间僵住,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沈老夫人,小声说:“祖母,孙女也不喜欢嫁给那个瞎眼的戚珏呀,可是……可是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婚,如果不依的话……”
沈绯流露出犹豫为难的模样。
沈却缓缓抬头看着沈绯,就那么面无表qíng地盯着她。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殷争和魏佳茗的相依偎的身影,可他们两个人的模样总是不由换上沈绯和戚珏。
沈却紧紧抿着唇,忍着胸口的那一份恶心感。
“母亲大人,依您的意思这婚事该怎么办?按理说,宫里来的旨意,咱们是不能抗旨的。可绯丫头毕竟有婚约,要不要今日亲自去刘家把婚事给退了?再备一份厚礼来补偿?”何氏说。
二房夫人刘氏摇头,不赞成地说:“就这么退了刘家的婚事,岂不是坏了两家的jiāoqíng?”
二房夫人刘氏和刘家还有点亲戚关系。
三房夫人米氏说:“我听说刘志远那孩子好像也个不省心的,莫不要因为退了这婚事造得两家有了间隙。二爷还是在刘家大爷手下做事的吧?”
何氏皱眉,沈仁的确是得了刘家大爷的提携才谋了如今的差事。
“好了,都下去吧。我得琢磨琢磨。”沈老夫人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一屋子来请安的人就都告了退。
沈却有点心神不宁地落到最后才出了屋子。她出了祖宅,刚踏进熙棠街,就瞧见沈绯在前面等着她。
“却妹妹今日走得可真慢,让姐姐好等。”沈绯笑着说。
沈却缓缓抬头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沈绯脸上的笑就有点僵,她轻咳了一声握住了沈却的指尖,小声说:“姐姐有点事qíng想要问妹妹,妹妹去我那小院坐坐?”
沈却缓缓低头,看着沈绯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开始想象沈绯握住戚珏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厌烦,她推开沈绯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说:“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吧。”
沈绯挤了个笑脸,略微讨好地说:“阿却啊,你那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啊?好相处吗?我听说身体有残疾的人脾气都会很bào躁。他会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摔东西?还有啊!他真的只是眼睛有问题吗?身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隐疾?唔……你知道嘛,以他的年纪早该成家了,咱们二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了……”沈绯的脸上涂了层怪异的cháo红,压低了声音说:“我听碎嘴的婆子说,这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可能喜欢的是小孩子,还有的人他们居然喜欢的是男人!”
沈却寒着脸仰头望着沈绯,然后她抬手,狠狠地甩了沈绯一个巴掌,打得她手心一阵发麻的疼。
清脆的巴掌声异常响亮。
而沈绯偏着脸,半天没缓过来,显然是被打懵了。
各房从祖宅里出来,都还没有走远,听见这响声,都震惊地停下脚步看过来。
绿蚁白了脸,姐妹间起了争执本就不是贤德的体现,更何况动手打人!她急忙去拉沈却的袖子,对她使眼色。
沈却甩开绿蚁的手,毅然转身。
整个熙棠街被沈家四个宅子占据着,而沈却此时的方向显然是离开熙棠街,往外头热闹的大街走。
何氏突然反应过来,她站在那里,握着帕子,怒喊:“沈却!你给我站住!”
然而沈却似没有听见一样义无反顾地走出熙棠街。
“姑娘!您今儿可闯了大祸了!”绿蚁追上沈却,“姑娘,姑娘!您怎么能打人呢!这下可落得个差名声了!咱们回去赔礼道歉成不成?哎呦!姑娘您这是要去哪?您不能这么抛头露面地跑出去!我的姑娘啊!”
“闭嘴。”沈却沉着脸。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拽着裙角小跑起来。
熙棠街距离沉萧府有着不小的距离,她半走半跑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熟悉的“沉萧府”三个大字。
“开门!开门!”沈却拍着朱红的大门,“鱼童你出来!王管家!”
大门被打开,鱼童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问:“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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