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牵绊,来源于仇恨。
宋仪终究还是不甘心这样放了他的,她该承认自己与所有人一样丑恶,记恨。
赵礼来的那一日,算计便已经开始了,周兼绝不是那般容易相信人的人,更何况这人是赵淑呢?少年周兼也许容易相信人,可在经历过家中那一场虚惊的变故之后,他整个人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疑心病重的周兼,有问题的赵淑……
宋仪可不相信,赵淑有那个脑子,能猜到她的用意。
即便是猜到了一层,也未必能猜到第二层。
现在忽然传来周兼要到赵家提亲的消息,宋仪竟然恍惚有一种赵淑乃是昔日的自己的感觉,然而她生不出半分的同qíng心来。
哂笑一声,宋仪脸上没有别的表qíng,显然跟雪香雪竹两个人的估计不符合。
她倒是淡定,只撇开这个话题道:“刘四儿怎么还没来?”
一说起这个,雪香就苦了脸,小心翼翼道:“刘大夫他……他……”
“他不愿意来?”
宋仪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显然,这想法她是早就有了的,现如今这qíng况应当也在她意料之中。
雪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叽……”
金丝雀缩在宋仪的掌心,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指腹,看上去实在可怜极了,眼瞧着就要倒下去,倒是聪明都很。
宋仪老觉得它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又觉得有这样一只小家伙陪着着实暖着人心。
有时候,猫猫狗狗花花鸟鸟,更能让人放心,更不会背叛人。
就像是它,宋仪不过是放它出去,它却能记着她,也不离开。
宋仪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旁人给她什么,她便记得什么。
她用手指点着小鸟儿的头,轻声道:“乖,我叫那老头子来治你,会没事的。”
雪香嘴角一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仪却只是一转身,从紫檀木雕花的书格上取下一页薄薄的纸来,递给了雪香,道:“问那老头子来还是不来,就拿这个给他看。他若不来,往后便也不用来了,叫人送信给……王爷,就说这人咱们养不起了。”
卫起乃是宋仪的救命恩人,只是这人做事太过独断专行,照旧是平时看不出来,可只有跟他接触的人才明白。
他会把所有的事qíng安排好,而很少照顾被安排的人的感受。
一开始,宋仪并不知道,不过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这一位倒霉的刘四儿,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一名曾经伺候过先皇的太医,还侥幸留有命在,刘四儿可是老资格之中的老资格。
他早想着回去享清福,哪里想到碰到个嗣祁王卫起?
这一遭真不知是走了什么背字,从此继续gān着大夫这一行。治病救人不说,还净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宋仪也算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当然,在刘四儿看来,宋仪的脾xing真是不讨喜。
喜欢这丫头吧,说不上来;可真要感觉着,又厌恶不起来。一开始刘四儿还没觉出来,可渐渐就发现这宋仪竟然变着变着,就跟卫起一个德xing了。
嘿,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
对卫起,刘四儿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儿,毕竟他身份不一样;可对着宋仪,刘四儿那闷气便一箩筐一箩筐的生。
他方才赶走了雪香,这会儿想着自己真的是该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可没想到,刚把医书给合上,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刘大夫,您在吗?我们姑娘着我来给您一样东西,您看看?”还是雪香那丫头的声音。
刘四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哼声道:“不看不看,你们家姑娘能有什么好东西?”
卫起那么多好东西,他不都没瞧上眼吗?
外头雪香又道:“五姑娘说了要给您看一眼,似乎是个药方。”
刘四儿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不看不看,可话要出口那一瞬间,他却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咕噜……
药方?
刘四儿心里犯了嘀咕,宋五姑娘能给他什么药方看?别还是忽悠自己给那一只鸟看病吧?不过……一个药方怎么能忽悠人?看一眼又不会死。
一咬牙,刘四儿走过去拉开了门,吊着眼睛看雪香,拉长了声音道:“什么药方啊?”
雪香心里鄙夷,心说还是姑娘有办法,不过她同时也疑惑:到底这药方有什么作用?
想着,她就把药方递了上去。
刘四儿晃眼一扫,原本是淡淡的不经意,这一来却险些把眼珠子给扔地上。他一把抢过雪香手里的药方,颤着声音道:“你你你你……你这哪里来的?”
雪香才是被他给吓住了,道:“先头就说了,姑娘叫我给您的。”
宋仪给的?
刘四儿一拍自己脑门儿,二话不说,直接越过雪香杀去宋仪那边了:“五姑娘,五姑娘,你这方子里还有一味药,可否告知?”
宋仪一抬眸,果然看见刘四儿冲了进来。
她咳嗽了一声,刘四儿立刻站住了脚,站在外头,焦急得不行。
宋仪是没想到,刘四儿竟然一眼看出来少了一味药。
这方子依旧不是宋仪的,而是自称“穿越女”的那一位留下来的,现在宋仪用着对方留下的东西,不会有半分的歉疚。她只恨不能让这人站在自己面前,再将自己昔日所受苦楚千倍百倍的加还回去。
只可惜……
都不能。
“刘大夫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倒是一流,着实叫人佩服,只一看这麻沸散的方子,就知道还少了一味……不过……”宋仪笑着,话锋一转,便道,“我记xing不大好,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都是照顾这鸟儿,累着了……”
刘大夫:“……”
他忽然之间哽住了,这才算是明白了宋仪的yīn险之处,说了半天,原来还是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叫他当初大名鼎鼎的一个御医,来给一只鸟治病?还有天理没啊?!
“不成,坚决不治!”
“哎,剩下的那一味药是什么来着……”
宋仪琢磨了起来,手指点着那一只金丝雀的头,金丝雀舒舒服服地窝在宋仪手里,眯着眼睛。
它这小模样,跟刘大夫瞪着眼睛的样子对比起来,那叫一个滑稽。
跟进来的雪香险些看笑了,好不容易才憋住。
刘四儿就等着宋仪脱口而出一个药名,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刘四儿已经急得满头是汗:“您倒是说啊!”
“那您倒是救啊。”
宋仪一下改口,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刘大夫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鼓着眼睛看了那一只鸟很久,最后幽幽叹一口气:“没料想我刘四儿竟然也有给畜生看病的一天……呜呼,哀哉!”
最终,为了麻沸散的完整配方,刘四儿还是从宋仪手中把那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接了过来,仔细地诊治起来。
而宋仪,始终表qíng淡淡。
什么麻沸散,以前的宋仪兴许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厉害的,可如今看来,既然不是她的东西,随地乱扔又如何?能有一个两个的用处已经很了不得,至于旁人或者东西的原主怎么想,关宋仪什么事?
一报还一报。
那一位若是知道,也该体会一下宋仪昔日的心qíng。
想着,宋仪微一弯唇,却是觉得这一切都还没那可怜兮兮的一只金丝雀要紧。
天晓得,这些东西的原主还在京城。
王府里照旧是秩序井然,卫起才从宫里回来,卫锦便提着绣襦裙去找他,一路走过去,脚步异常轻快。
宋仪如今已经倒了霉,周兼甚至要娶宋仪昔日的死对头赵淑,这消息在卫锦听着,真是别提多舒坦了。
她今日正想找卫起一起去京郊看红叶,刚到了门外便喊:“兄长,兄长——”
守在外间的陶德听了真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出来拦住,道:“郡主,郡主,王爷正在里面跟先生们谈事呢,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有什么事qíng是我不能知道的?”
卫锦被拦住,脸上的表qíng一下变了,她拉下脸来,叱问着陶德。
陶德心道这一位姑奶奶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平白叫人厌恶起来,嘴上却毕恭毕敬道:“总之王爷已经jiāo代了,这会儿谁也不能进去。要不您去外面候着,小的叫人给您泡上一杯茶,顺道这就进去帮您通禀一下?”
“这还差不多。”
卫锦哼了一声,心里却恨得痒痒。
一开始她也以为,卫起对这个妹妹的宠爱是毫无底线的。可现在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卫起这人的防备心理太重,一些事qíng他是从来不会让卫锦知道的,比如此刻。
有时候,卫锦觉得陶德都比自己知道得多。
可一旦卫起出来与她接触,她又觉得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陶德说了不让她进去,那一定就是卫起的意思了。
这男人,未免太难搞定……
卫锦想着,终究不qíng不愿地走了,陶德则转身进去轻轻叩门。
卫起在里头坐着,已经商议了个七七八八,听见声音便问:“什么事?”
“王爷,郡主像是有事要找您。”
陶德在外头回了。
卫起闻言,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摆手便道:“她要候着便叫她候着,若不想候着,自个儿带了府里人出去玩就是。你下去吧。”
谈事儿的时候,最忌讳人打扰。
更何况,卫锦本不是那么要紧呢?
陶德一退走,光线昏暗的屋内便安静得诡异。
卫起坐在上首位,不过右边也坐着一个人,只是有些看不清脸孔。
其余的角落里也有不少人,若是这时候有一盏灯照亮,叫人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怕是要把人吓破胆的。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打破了平静。
那人道:“两三年不见,严某边关归来,没想到王爷还是这般啊……”
声音有些喑哑,像是被边关的风沙给磨粗了,磨哑了,自带一股雄浑的沧桑感觉。旁人一听见这声音,就仿佛是看见了风卷huáng沙,旌旗招展,金戈铁马下,自有一段铁血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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