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怎么可能应允,可她刚刚开口,老太太眼神便已经尖锐起来。
她盯着姜姒,面上陡然现了威严,沉声道:“姒丫头,我知道你聪明,可这件事你得掂量清楚!”
一转头,老太太道:“你们都出去了一下,我有话对姒丫头说。”
周氏想要说话,可被老太太威严目光一扫,顿时没了声音。
众人退出去,都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话要说。
姜姒在屋里,却是搞不清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府里有些事qíng是不能够见人的,毕竟姜源还在当官,还算是诗书传世,便是有事也不敢往大了闹,只能捂着。更何况……
卫老太太语重心长:“紫檀这丫鬟,谁知道是怎么死的?万一查出个什么长短来,她是你贴身丫鬟,你可考虑过自个儿的名节?你是要进侯府的人,节骨眼儿上万万冒不得风险。这一回鸿胪寺空了个缺出来,你爹只是少卿,如今想要去掉个‘少’字,即便是死了,这紫檀也只能死了!”
“紫檀之事定然有隐qíng,她守着规矩,何曾与什么人过从甚密?”
姜姒想要反驳,可老太太只是看着她。
渐渐地,姜姒便没了声音。
其实老太太说得很对,不管怎么查,查出来都是家里的丑事,可因为这,紫檀便要枉死不成?!
可老太太一发话,谁还敢继续查?
老太太也累了,口气略微热络了一些,只道:“明日便是小瑶池会,你甭想这些烦心事。近日宁南侯在皇上跟前儿很能说得上话,若有宁南侯帮衬,你父亲定能平步青云。你也别光顾着自个儿,有好事拉着你姐妹一起去。紫檀的事就这样定下了,你要中馈,我也给了你,只盼着你能在宁南侯府站稳脚跟,也不枉今儿我抬举你。”
说完,老太太便扶着旁边嬷嬷的手起身,竟然出去了。
姜姒站在原地,握着手指,胸口一团闷气出不来,眼底几分jīng致戾气陡然扩散开,冰寒冷肃。
回自己屋的时候,姜姒面色不好。
她翻开香盒,看着那几片伽罗香,却忽然笑起来,呢喃道:“玉堂金门,藏污纳垢……”
第二十二章小瑶池会
不过一个丫鬟,死了还能翻出多大的làng来?
不少人感叹紫檀死的不是时候,换个时间,兴许不会这么冤枉。
抛开鬼神不言,她的死定有隐qíng,可有又怎么样?老太太已发了话殓葬,谁敢查,便是跟老太太作对。旁人考虑的都是自个儿,老太太考虑的是姜府。
只是不查紫檀的死,也堵不住流言蜚语。
府里有不少居心不良的人,趁着紫檀死了的这个当口,四处散布谣言,说是姜姒贴身丫鬟私会外男,结果被小许姑娘的冤魂给拉下了井,这才没了命。
消息一传出,怒的不是姜姒,反而是老太太。
前一阵姜源回来,跟她谈过这个女儿嫁人能给家族带来的好处,说过这种时候万亏待姜姒不得,得处处顺着她。
这节骨眼上,府里这些个目光如鼠的白眼láng,竟然诋毁起姜姒来!
老太太如何能忍?
她人还在善斋堂念佛经,转眼身边的嬷嬷已经去抓人起来处置,狠狠地扇了几十个嘴巴子,直抽得人说不出话来了,这才教训:“还敢不敢造谣生事了?”
那些个人不过是传个小话,哪里知道自己会大祸临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点头不迭,这才免了更厉害的责罚。
此一来,府里再没人敢说四姑娘闲话。
姜姒听见这些时,却一点也不感激。
她不过光鲜亮丽的一枚筹码,被他们放来放去。
姜家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即便有飞huáng腾达的日子,也未必要想着府里。紫檀之死,明着不查,她却暗中着人问过陈饭,现还没头绪。不过人死了也该安葬,她贴了二十两抚恤银子去,这才算送走了紫檀。
谁说这深宅大院不吃人呢?
姜姒拉开柜子里那件水红衣裳看,便听见红玉问:“姑娘还穿这件吗?”
今日是小瑶池会,府里车驾都已备好,只等着阖府上下的主子们。
想到这一茬,姜姒便轻轻松了手。
就在红玉以为四姑娘不会挑这一件的时候,她却开了口:“还穿这一件。”
换好了衣服,姜姒对着妆镜点了绛唇,漂亮的口脂带着桃花香气,端的是jīng致无匹。
颜色鲜艳的衣裳一上身,她整个人原本那一股子清淡气息却并没有被冲散,由内而外地散出一种冷冽。偏偏这颜色又艳极,很衬身段,没个雪肤花貌更穿不出“好看”两个字来。
重生回来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打扮,乍一看镜中人,便是她自己也微微诧异了一回。
镜中人的明艳之余,却似乎太尖利。
“红玉,我这一身,会不会杀气太重……”
一看便给人一种不善不好惹的感觉,太抢眼……
姜姒原本是个低调的人,上辈子也就出嫁和死的时候高调了一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她似乎应该赶紧习惯这样的日子,因为她决心要当个硬茬儿,而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
暂时不想嫁给傅臣,她也得物色物色个好夫婿,一辈子不嫁人的念头,她还没怎么想过。
红玉听见姜姒说什么“杀气”,却是被她吓住,摸着自己心口道:“瞧姑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就要这一股子明艳才好呢!女儿家生得一副好颜色,合该好好打扮,以前您就是太素净。”
“瞎说,我们姑娘素净也好看!”
因为紫檀之死消沉了许久的灵芝,这会儿也终于qiáng打起jīng神来,笑了两声。
“就你们两个花言巧语,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姜姒回手一点八珍,便道,“看八珍多好,乖乖巧巧,不跟你们一样油嘴滑舌。”
八珍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奴婢也觉得姑娘是顶好看的,天仙一样的人,就……反正就是好看!”
众人被她这一句“反正就是好看”逗乐了,可是细细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儿?真要说姜姒哪里好看,自然是觉得处处都好看,硬要指出来,又觉得都差不多。所以这话归根结底就八珍这几个字:反正就是好看!
屋里气氛松快起来,红玉在荷包里装了一些香饼备用,又放了几片伽罗香到手炉里。
灵芝则上来给姜姒披上大红猩猩毡羽缎斗篷,系紧了,便将红玉备好的手炉给揣进怀里拢着,笑道:“世子爷那一日送来的香片,竟跟神了一样,每每沾上一些,便跟透进人身上一样,可久得很,每日里闻着都是香的。”
姜姒一到冷天手就有些冰,现虽天气还没寒透,可窗外花叶凋零,秋风渐紧,伺候久了的丫鬟也不敢怠慢,生怕染上个风寒。现在捧着手炉,她连掌心里都是暖的,也闻得见身周香息,拉开唇角便道:“伽罗香本就细,又极为醒神,往衣服上一熏便是好料,更何况这一盒……”
怕是最顶的好香料。
她说了两句,丫鬟们准备好一应事宜,便扶着姜姒出了府,一块儿上了车。
原只是府里姑娘们去,不过井里死了人,许姨娘约莫想起自个儿的妹妹,要再去明觉寺祭拜。
大爷姜莫不放心,陪着许姨娘走。
这一来,多出两个人,所以凑了四辆马车。
姜姒身份不一样,自个儿带着丫鬟占一辆,许姨娘与姜莫一辆,姜姝、姜妩、姜媚一辆,最后是几个陪同的二等丫鬟和嬷嬷。
一行人出了府门,便朝着更西面的明觉寺而去。
都言“玉树琼枝楼宇坠,天上人间小瑶池”,说的便是明觉寺东面的小瑶池。
小瑶池说是“小”,实则约有十亩,呈月牙形,池中尽是小金莲,冬日里也有开放。沿着堤岸修筑长廊高楼,隔着高楼便是长街繁华,夹道丹桂飘香,时逢盛会,四处张灯结彩,吆喝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姜姒不曾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皱着眉头微微掀了帘子一角起来看,果见一派的繁华胜景。
空气里飘着桂花香气,中秋才过没多久,大街上还有叫卖螃蟹和桂花饼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多在堤岸边的高楼上赁下一间屋子,与长街相对,能看见这边长街与那边小瑶池的qíng景。若不拘束那许多,自也可以下楼去,沿着长堤边长廊观赏瑶池莲开之景,雅趣异常。
姜姒她们下车来,便直接上了楼。
临窗而望,小瑶池湖面上波光粼粼,金莲菡萏,莲叶沉浮,廊楼环抱小瑶池。
她们这个位置还算好,斜对着月牙形小瑶池对面的那一块平台。
姜姒暂不问许多,已是挨桌落了座,而后见姜姝、姜妩、姜媚三人进来,独独不见了许姨娘与姜莫,“许姨娘与大哥哪里去了?”
姜媚原有些兴奋,不过在看见姜姒解了披风,露出一身自己爱极的水红色衣衫之后,眼神便不自然起来,yīn声怪气道:“大哥有孝心,陪着姨娘先去明觉寺上香去了,叫咱们先玩些时候。”
这倒也是,许姨娘就是来上香的。
姜姒也不多问,更对姜媚这态度心知肚明。
她没露出半分的不悦,反而看了姜妩一眼,今日的姜妩穿着浅紫色缎袄,搭着白绫细褶裙,依旧是不出众模样,与姜姝一般垂着眼,并不cha话。
下面已经咿咿呀呀开始有唱戏的,很快姜媚便忘记了不快,趴到窗沿边看戏去了。
府里姑娘们毕竟少出来,连姜姒也觉新奇,凑到搭了虾须帘的窗边,看下面唱戏。
人流涌动,以年轻男子居多,到jīng彩处,都高声叫好起来。
姜姒正看得有趣,背后却有人唤她:“四姑娘。”
回过头,正是红玉,姜姒走到一旁:“可有什么事?”
红玉附耳说了两句,姜姒先是一怔,而后一喜:“堂兄竟然也来了?”
八珍已掀开帘子,姜姒出去便看见了长身玉立的姜荀。
姜荀脸上依旧带苍白之色,可眉眼间多英气,想来最近还算舒心。
“荀哥哥,有一阵子不见了。中秋时节叫人送去的蟹huáng,你可还喜欢?”
这一位哥哥,姜姒是时常惦记,如今竟在京城看见他,怎能不惊喜?
姜荀温文笑笑:“我也是惦记着你,顺道有朋友请我来小瑶池一会,这才过来。因知道你们今年也来,所以特来见你,看见你没瘦,还胖了,我这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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