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看见倒数第四联的时候,略觉得有些不同。
萧纵这边也是微微拧了眉头,看向了傅臣。
傅臣此时已弯弓搭箭,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纵是这样粗豪姿态落在他身上也变成了千万般的雅然。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找不出破绽来的贵公子。
堪称完美。
傅臣心下一片沉静,已准备she出第四轮的头一支箭,而他若是she去那一联,便再无人敢于他争。
“嗡”地一声轻响,羽箭离弦,“嗖”地朝着小瑶池对岸月牙台上的对联钻去,速度极快。
然而便此刻,斜剌里另一支羽箭也激she而出,黑暗中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支箭先出,哪一支箭后出。
傅臣羽箭离弦,面色便是陡然沉下来,只在片刻之间,那两支箭已到了倒数第四联上的箭靶上,先后两声落箭之声竟似连在一起,极为刺耳!
众人一时骇然于两箭齐发之威,却不知是哪一联得了世子爷青眼?
定睛一看,却是一行七个字:秾艳场中试澹泊。
秾艳场中试澹泊?
这一句却是简单,难得的是在这样热闹的场面下,还能写出“澹泊”两个字来,极为不易。
却不知是哪个姑娘写的?
要是让姜四姑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不同于旁人,傅臣只往方才与自己几乎同时出去那一箭的来向看,只见那处是昏暗的一片,哪里看得见什么人?
如今似乎没人发现到底是谁she出去的那一箭。
往常也有两箭she一联的qíng况出现,规矩放在这里,下联照旧作答便好。
傅臣把弓朝着旁边一递,赵百看见世子爷那紧握的手指,泛白的骨节,头上便出了一层冷汗,接了弓便站在后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这时,傅臣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帕子,将手心给擦了gān净,这才抬一管笔,落了墨。
傅臣这里方写得三个字,上手位置萧纵也来了兴致。
他抬手翻了雕弓出来,便是一笑:“今日难得这样热闹,本王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说罢,也搭了一只末尾有记号的羽箭,众人尚在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羽箭已闪电一样出去,眼前还没一花,耳边已听得“咚”一声响,乃是箭镞撞进了靶中,直入最中心,甚至震动得箭靶摇摇yù坠,连cha于其上的两支箭也摇晃起来。
这……
众人骇然色变!
还是倒数第四联,秾艳场中试澹泊!
这时候大家伙儿都想哭了,这哪里是要秾艳场中试澹泊,这时要试咱们的胆气啊!
一出儿连着一出儿地,这是要gān什么?
这也正是傅臣想要问的问题。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只捏着玉管湖笔,抬眼来看萧纵:“魏王殿下这是何意?”
萧纵此人杀伐甚重,弯弓she箭之时更令人不敢直视,如今即便傅臣看上去骇人无比,他也不当回事儿,只道:“凑个热闹,指不定出这一联的姑娘,乃是个真正有才qíng的呢?”
话没挑明,可他的意思太明白了。
明白到所有听见的人都冷飕飕地打了个寒战!
魏王与宁南侯府乃是皇帝左膀右臂,都是跺跺脚朝廷都要抖上几抖的人物,如今竟然在小瑶池会上对掐起来了!
这背后,可有什么意味儿?
姜荀只坐在一旁,眼神在傅臣与萧纵之间游移,最后却紧紧地拧了起来。
而后,傅臣没有说话,最后一个字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随手抛笔,接着便端了旁边放着的一盏茶来,将方才宣纸上写下的字迹全给泼去。墨迹一下散开,再看不出方才写的是什么。
众人暗叹一声可惜,却不敢说什么。
萧纵傅臣二人这是剑拔弩张,傻子也看得出来了。
萧纵乃是第三箭she联,如今略一思索,便随口吟道:“秾艳场中试澹泊,温柔乡里殁铿锵!”
“温柔乡里殁铿锵?”
廊楼之上,姜姒锁眉念叨了一句,却是粉唇抿紧,透着几分不喜。
天下竟还有这样对联的法子!
这魏王着实叫人捉摸不透,可这一联的前后意境真是天差地别,叫她心里堵得慌。
萧纵此人,绝非善类!
她缓缓松了手指,小心地不让人看出来,回眼时却见姜妩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
场中所有人都愕然无语之时,某暗处,赵蓝关却是犯难。
谢方知将手里弓箭递给他,又抽了他手里一支羽箭,冷笑道:“甭瞪我,你一糙莽粗野之辈,拿羽箭作甚?牌子呢?”
赵蓝关此刻真是想跪下去叫他爷爷!
“谢乙,我说——”
“闭嘴吧你!”
谢方知又夺了他手里木牌来,将自己袖中的抛给了他,瞧着远处热闹场景,却是暗道一声“有意思”。
他眉头一皱,便是计上心来:“哎,老赵,你过来。”
第二十八章偷换桃李
天知道,赵蓝关这会儿简直要吐一口老血出来!
谢乙你他娘的敢不敢要点脸?
先头说叫老子闭嘴叫老子滚,现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你他娘就知道叫“老赵”了!
我老赵何德何能,倒霉到啥境界才能遇上你这么个衰人?!
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赵蓝关就差冲上去揍他个大马趴,不过关键时刻还是忍住。
赵蓝关也就是心里咆哮,实则真不敢招惹谢方知。
谢方知这人是京里出了名的邪门儿,不喜欢他的人,不长眼跟他抢女人的人多了去了,可有谁看见过谢方知缺胳膊断腿儿或是形容憔悴的?一般倒霉的都是跟谢方知作对的人,当然,他爹娘除外。
若说天底下有谁能把谢方知给克住了,约莫只有谢老先生和谢夫人。
倘或有一日你打墨竹诗社外头过,瞧见谢方知缺胳膊断腿儿了,那定是谢相与相夫人gān的。
寻常人对上谢方知,还真吃不消他。
现在赵蓝关憋了一口气,凑上来,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
“你看傅兄憋屈成了那样,咱们好歹是他好兄弟,大家一块儿长大的。魏王萧纵,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你不为傅兄打抱不平?”谢方知花言巧语最是利落,三两句就把赵蓝关给说晕了,见赵蓝关皱着眉头思索,他趁热打铁,“正所谓为朋友要两肋cha刀——”
赵蓝关下意识地捂住自己两肋。
谢方知:“……没说要cha你刀,叫你cha傅臣两刀……啊不,帮傅臣cha人两刀。”
半路改口,可还是bào露了。
赵蓝关再傻也没傻到那份儿上吧?
他怀疑地看着谢方知:“你到底是想cha谁两刀?”
“……我……”
嘿,这大个子还jīng明起来了?
谢方知乐呵了:“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呢,算那傅臣朋友吗?”
“算啊。”赵蓝关拍了拍胸口,“咱仨一块儿长大的啊。”
一拍赵蓝关肩膀,谢方知一脸的大义凛然,道:“这不就结了?我也跟傅臣打小就认识的。你看看那个魏王萧纵,有他这样办事儿的吗?万一那一联是姜四姑娘出的,可怎么办?”
“那你刚才还……”
赵蓝关刚刚开口,就见谢方知笑眯眯的眼一下睁开了,那一刹那真是刀光剑影全稀里哗啦再眼底下闪,冰透冷气从赵蓝关脚底下窜到后脑勺,所有的话都被赵蓝关活生生咽了回去。
见赵蓝关又老实了,谢方知才重新把眼一眯,接着刚才的话道:“总之那个魏王就是太嚣张,你赵蓝关是什么人?力能扛鼎,武功盖世,你就用……”
用什么呢?
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箭,谢方知眼底闪过几分暗光,随手拉了旁边走过去一个纨绔子弟,劈手便将对方手中的箭与木牌夺来:“借来一用。”
“哎,你凭什么呀!”
这纨绔子顿时恼了,直接手指着谢方知已经转过去的后脑勺就要骂。
岂料,谢方知听见他反驳了一句,就将自己一张脸转了过来,拿羽箭指着自己,似笑非笑:“知道我是谁吗?”
在谢方知转脸那一刹,纨绔子便差点吓得跪到地上去,结结巴巴磕磕绊绊道:“知、知道,小、小小谢爷……”谢方知大名,京中没听过的太少,他一笑:“认得我就好,我可没借过你什么东西,赶紧滚吧。”
说完,他便走回了赵蓝关身边。
赵蓝关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看谢方知拿人东西轻车熟路,真比街面上那些个地痞流氓还驾轻就熟,整个心都颤抖了起来:“你……谢、谢、谢老先生……”
“老头子不会知道的。”
谢方知浑不在意,又笑着看赵蓝关,将羽箭递给他:“不过如果你说了,他肯定知道了。”
赵蓝关又是一口老血。
他接过了谢方知递来的羽箭,看谢方知手里还留了一根,着实不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困惑道:“现在要我gān什么?”
“倒数第四联,she。”
谢方知抄着手站在旁边,看上去没个正形儿,脸上表qíng也透着一股高深莫测感觉。
见赵蓝关愣着没动,他便道:“叫你动手,直接把靶子给she倒,要多大力有多大力。你刚才吃饱了没?”
“……吃饱了。”
赵蓝关明白过来了,他回看那边热闹处的魏王一眼,一根筋终于转过弯来了。
谢乙说得对啊!这魏王也太嚣张了!
赵百这会儿已经找到附近来了,便看见谢乙姿态悠然地抱着手,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羽箭,轻轻转动着,正处于看戏之中。
而那赵蓝关,已悍然弯弓!
这赵蓝关乃是天生神力,这会儿弯弓都还要克制着力道,否则一不小心脱了手,使过了劲儿,整张弓都要被他给拉断。
在这暗处,除了赵百与谢方知,再无其余观众,赵蓝关的表qíng却肃然无比,耳边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是雕弓受力至极致,令人不由得跟随着绷紧心弦。
倏忽间,赵蓝关已是一声喝:“去!”
瞬时只见那一根羽箭挟裹风雷之势,朝着倒数第四联汹汹而去!
“咚!”
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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