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也许我现在说出来你也不信吧?还有二千四百万不知所踪……最后却莫名出现在我的账户里……姜伯父,你到底是爱着他,还是恨着他?”
“你若爱他,不曾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你若恨他,却又悉心教导处处为了他好。你若爱他,不该擅自做主,顾及旧qíng被邱雨的言辞打动,收下华信的好处;你若恨他,又怎能因内疚而离世?你恨他还是爱他,如今——似乎都已经过去了。”
“姜伯父,我相信,在他眼里,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你是他心底不可以触碰的神圣领域,这样……似乎也好……”
越青瓷手心里握着一枚金色的弹壳,还带着斑驳的伤痕,他走过去,将这枚弹壳,悄悄地放在了姜恩成的胸口,“再见,姜伯父。”
如果也有来世,祝愿你一切安好。
推开病房门,越青瓷走出去,在姜笑川到来之前离开。
可是他没能够离去,在医院门口,他看到了一辆牌照很熟悉的车,一时站住脚,没走了。
车停下,车门打开,披着军大衣的老人下了车,看着他,“青瓷,你去看过了?”
“看过了。”越青瓷点了点头。
“他——走了吗?”迟疑,带着一点点的复杂和遗憾。
“走了。”
……
走了。
姜笑川没有掉一滴泪。
他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人在收拾病房了,他看到了姜恩成胸口那一枚弹壳。
姜恩成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往日再沉稳再冷厉的眼,也永远地阖上。
姜笑川的平静,是如此地显而易见,可是却没有人敢靠近他。
他伸出苍白泛青的手掌,拿起了那一枚弹壳,他见过这东西。
是越青瓷的,他来过了。
曲振东,照片,邱雨,华峰,弹壳,越青瓷……
——他的父亲,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可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走过去,亲手用白布将他的脸盖起来。
将所有的死亡,掩盖在雪白之下。
那穿着军大衣的老人,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
姜笑川转身看到他,也看到站在他身边的越青瓷。
他没理会,只是送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程,去了太平间。
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再次看到这老人。
那老人问道:“恩成兄他……”
“他死了。”姜笑川异常冷漠。
这个人,他认出来了,是姜恩成那次所称的在街上认识的棋友,可是——眼前这qíng况又怎么可能是棋友呢?
“越将军,你可以说一说,你跟我父亲之间的事qíng了吧?”
从来没有人能够怀疑姜笑川的聪明,只是看越青瓷站的位置他就能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越家有一位将军,曾在越战之中立下大功,很是赫赫有名,越家也正是因为有了他,才能在成州有这么大的声望。
越华盛,越家的将军。
被姜笑川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问住,他竟然垂下头,那从来坚毅的眼神里带着抹不去的感伤。“我们当初是战友。”
战友?如果单纯是战友这么简单,现在还会是这样的表qíng吗?
也许是姜笑川的眼神太讽刺,那越华盛竟然别过眼去,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个将军,是铁血里练出来的军人,有泪不轻弹,却在此时此刻……
“你父亲的腿,是因为我瘸的,当年他被误认为是逃兵,就是我的错啊……”
越战的烽火,让他与姜恩成有了过命的jiāoqíng,只是在那一次战斗之中,姜笑川为了拉他离开爆炸地,自己被弹片伤了腿,在后来的清扫之中他们二人失散,姜恩成失踪,被界定为逃兵,可是他却在这一战中开始了自己的晋升,立下了大功,从此青云平步。
几十年后,再次相见,一个是功勋卓著的将军,一个是受尽苦难的老农;一个已经有了庞大的家族,一个却鳏孤养儿。现实的对比,让当年两个站在同一个台阶上的人都觉得不堪回首,也只能在棋盘上再回忆当年血染的风华。
逝去的,就已经不在了。
“所以你现在来看我父亲,就是怜悯和补偿吗?我就说赫赫的越家怎么会看上我这个没背景的小官,原来还是看着我父亲的面子吗?你们越家,好样儿的。”
姜笑川冷笑了一声,手一摊,直接将他之前收起来的那陈旧而带着锈迹的弹壳递向越青瓷:“我父亲不需要这些。”
接过来的不是越青瓷,而是越华盛,那苍老的手上全是皱纹,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姜笑川从未这样冷漠过,他脊背僵直着转过身,就想要这样离开,却又看到了不速之客。
邱雨。
这老女人站在走廊前面,就看着姜笑川,眼神很古怪。
暗巷。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
薛延看着天,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又要倒霉。
眼前是一条绝路,乔余声站在尽头,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冷漠地看着薛延。
薛延怀里抱着很重要的资料,刺痛,扎入身体的是冰冷的刀刃。他死死地瞪住了乔余声:“你……”
乔余声叹息:“抱歉。”
是他……信错了人么……
薛延无力滑到,鲜血铺了一地。
那怀中的纸袋落下来,沾了血,被乔余声一双gān净的手捡起来,身上的白大褂纤尘不染。
“帮我……”这是薛延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句……
乔余声站着,沉默了许久。
“让我帮你,谁又来帮我呢?”
姜笑川看着外面的天空,后面是越青瓷和越华盛,前面是邱雨。
他忽然生出一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邱总裁,不要告诉我,你与我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第60章污蔑
邱雨僵硬地站在原地,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大约是价值不菲。
姜笑川实在是不想理会她,自从看到邱雨的照片的时候他就觉出了一种不祥,其实年幼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有着模糊的回忆的,家里也不是没有照片,可是后来被姜恩成收起来了,时间一久,他就完全忘记了。
之前看到邱雨的时候他还没有任何的感觉,直到在自家门口找到那照片的时候,他才知道事qíng是不一样的。
他直直地从邱雨的身边经过,这个富态的女人,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jīng明和qiáng势,还有一种尊贵的气势,像个女王一样地开口了:“你站住,我要见你父亲。”
“他都死了,你为什么要见他?”姜笑川一瞬间觉得这女人无比恶毒,世上怎会有这样无心伤人之人?再说了,“你来看他gān什么呢?他半生孤苦,不见你在他身边;他老来病疾,你在国外逍遥快活;你在他最需要别人的时候离他而去,抛夫弃子;如今你还回来,是因为我现在是成州的市委副书记和市长吗?”
如此辛辣而犀利的反击和讽刺,是邱雨决然没有想到的,她被姜笑川的话震住了,愣在当场,张开口准备解释什么,可是在姜笑川那平静而森寒的目光之下,她慢慢地闭上了嘴。
背后,越青瓷掌心里那枚金色的空弹壳硌疼了他的手,悄然一闭眼,敛去所有血腥的杀意,越青瓷无声地喘息,然后对越华盛说道:“叔父,走吧。”
越华盛看着空dàngdàng的病房,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垂下了。
姜恩成是因为他才没能够及时归队,姜恩成是为了救他……可是他却没有将姜恩成的qíng况上报,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孤军深入,如果两个人都回来的话,也都是英雄……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将姜恩成也是有功的这个qíng况上报呢?
鬼迷了心窍。
他慢慢地离开了,邱雨站在原地,姜笑川已经走远。
一切似乎就以这样离奇的姿势,画上句号。
邱雨,大约是姜笑川的母亲,可是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在整个家庭最危难的时候离开了。甚至现在,姜笑川知道这个女人跟华信集团董事华峰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姜恩成就这样走了,姜笑川甚至没有为他举办葬礼,只是将他放在了公墓,摆上几束小花。
站在姜恩成小小的墓碑前,他在半山腰上看着山下,近处是农田,远处却是密集的城市建筑,一眼看去还挺开阔。
几日不见,姜笑川瘦了许多,可是眼神却开始透出一种慑人的锋锐。
手机还是关机状态,姜笑川回自己的家里收拾东西,推开姜恩成的房间门,里面的一切还是这样整整齐齐。
他想起以前每次半夜的时候看到他房里透出来的灯光,走到了陈旧的写字台前,拉开了抽屉,在一个旧的档案袋里找到了一些跟旧时的回忆相关的东西。
每年一张的照片,姜笑川历年来的奖状和证书,旧版的身份证,姜恩成的残疾证和军人证,还有那一枚被姜恩成珍藏的勋章。
他拿起来一看,翻到勋章的背后,手指一触摸,却发现了以前没注意到的,背后除了烙印着一枚弹痕之外,在内侧还有几个钢印烫底的小字:“授予荣誉战士越华盛,1975。”
这一开始就不是姜恩成的勋章,他是越华盛的。
也就是说,那一次慰问残疾军人的活动,根本就是越家在背后策划,这枚勋章,是越华盛特意送过来的,倒像是一种补偿。所以这勋章,姜恩成只戴了那么一两次,就再也没戴过。他是知道了这勋章代表着什么吧?
这弹痕,倒是跟越青瓷手上的那一枚吻合。
后来,越华盛跟姜恩成再次相见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qíng,对于姜笑川来说,只能是个永久的谜团了。
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收拾起来,最后翻到了几张很老的照片,一张是很久以前在军队里的照片,年轻的姜恩成和越华盛勾肩搭背站在一起,扛着枪,看上去倒是那种新兵蛋子一样的青涩和热血。后面是姜恩成和……邱雨的结婚照。
那个年代的照片,异常老旧,而且容易损毁。
果然还是那样的。
姜笑川收拾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坐到客厅里,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从今以后,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