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问哑然,隐约觉得眼前这颜沉沙也是深不可测的,天哪,他就是被府里那两个高深莫测的人搞得心力jiāo瘁所以才出来避难的,可是怎么到了颜沉沙这里他才发现这个世上怎么是个人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他娘的不是欺负人吗?!“我……我……我没跟着上去……”
他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在上山之前就被撞晕了。
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颜沉沙手中转着那把小小的刻刀,“那就是没见到了?”
“的确……可以这么说。”他忽然之间想到一个可能xing,“你的意思是说其实阮尽欢根本没有见到雁流水?主子根本就是骗他的?!”
“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只可惜,如果这些都是你装出来的,就没有意思了。”声音冷冷地,暗含着嘲讽,却又不像是真的嘲讽——颜沉沙保持着自己一向的那种yīn阳古怪的语气,一点也不曾改变。
张莫问眯了眼,“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只是猜……卧佛岭摘星台上,出了人命吧……”那一刻,颜沉沙心里也是空空的,听说那一回卧佛岭上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
“你的名字是莫问,莫问,让别人莫问你,你为何又要问这么多呢?”颜沉沙开始拿他的名字开玩笑,然而他的眼光还是放在手上的雕刻上。
看得出颜沉沙的手法很生疏,可是已经渐渐熟练,应该是才学不久。
“我这不是觉得颜大人你英明神武,所以才找颜大人你答疑的吗?”张莫问讪讪笑道。
“因为我够了解阮尽欢。”其实也很了解雁流水,甚至很多事qíng只有他知道。
正如薛忘音当初说的一样,颜沉沙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有的事qíng,夏临渊都不一定知道,可是他知道。
“莫问,你猜阮尽欢什么时候会离开?”
“怎么也要等事成之后吧?”张莫问摸着下巴思索道。
颜沉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斜阳笼罩,真是似血的天,“也许今晚他就走了。”
张莫问一震,起了身来,看着颜沉沙很久,又终于慢慢地坐下了。“这么说,你知道我是来gān什么的了?”
“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看着那残阳如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颜沉沙嘴角挂起一丝轻嘲,“你不是来看我,你只是来看着我,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不过我想以莫问你的才智,一定能理解的。”
“你说得不错。我很怀疑你,对主子是否忠心。”张莫问那浑身的散漫气被收敛起来,终于显出了jīng明之色。
夏临渊身边,果真是没一个简单的人。
“我的夏临渊忠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什么方法来阻止我不背叛。”颜沉沙划下最后一刀,看着这一方素玉,手指轻轻地抚过玉上那小小的一道裂fèng,如是说道。
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却必定惊人——这才是颜沉沙。
张莫问自问在这一个多月已经将颜沉沙查得很是透彻了,可是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依旧有许多的疑惑,夏临渊帮颜沉沙报了灭门之仇,颜沉沙为他效力是应该的,只是他最怕的是颜沉沙不忠心。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累吗?如果一直对一个人忠心,是不是就不用考虑很多了呢?”
颜沉沙觉得张莫问在说笑,“虽然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也很诱人,但是有一种人天生不会有忠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出现,我不会真正对夏临渊忠心,不过只要他不过分,我也不会背叛。莫问,我是很实际的人。”
“你是很可怕的人。”其实这样挑明了也好,不必互相之间算计来算计去,只是明白之后反而觉得颜沉沙这人更可怕了,张莫问心中打定了以后不跟他作对的主意。
“过誉了。”颜沉沙稳稳地接住这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不过我觉得……最可怕的人不是我。”
张莫问沉默。
颜沉沙也不说话了,刻刀放在手边,桌上散落着玉屑。
“这玉……”忽然之间,张莫问看出了什么门道,瞪大了眼睛。
“莫问可看出什么了?”颜沉沙心qíng突然变好,看着张莫问那惊诧的表qíng,不知当初的阮尽欢看到他这样的表qíng是不是也是这种偷着乐的心qíng呢?
张莫问那脑袋凑过去,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颜沉沙慢慢地将那印章的底部转过来,给他看了一眼,“颜沉沙印”四个字,碧绿的青岚玉上在刻刀雕刻过之后竟然露出了丝丝血红,就像是晕染开的血色,杂进那倾城的翠碧之中,惊艳无匹。“竟然是……碧血……”
兴许是张莫问的表qíng太夸张,深深地娱乐了颜沉沙。
“想不到……想不到你颜沉沙原来也是个有钱人……”张莫问喃喃道。
颜沉沙愕然了瞬间——张莫问的思维好诡异。
“如果我说,这是阮尽欢一分钱没花从玉石铺老板那里要来的添头再转送给我的,你信不信?”仿佛觉得碧血的震撼还不够,颜沉沙继续往下抛猛料。
“砰——”
张莫问没坐稳,身子连着凳子一起倒了下去,他哀嚎道:“你骗人!阮尽欢那个扒皮货才不会送人东西呢!”
颜沉沙心qíng转好,暗想道,这个张莫问这么有趣,他还是暂时不要背叛夏临渊,玩玩儿好了。
张莫问在颜府待了很久,一直到掌灯时分。
两个人坐在那圆桌前,很久没有动。
终于,颜沉沙下逐客令了,“颜府没有好酒好菜,莫问你怎么还不走?”
“事qíng还没完,暂时不能走。”张莫问回头看了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找个话题来谈吧。”
“最后一个。”颜沉沙现在想拿扫帚赶人。
“你知不知道阮尽欢到底喜欢谁?”这是折磨张莫问最久最痛苦的一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颜沉沙的脸色,以为能够看到什么好戏,然而只是看到颜沉沙愣了一下便又笑了,“你笑什么?”
颜沉沙站起来,向着书桌走去,铺开一张宣纸,用刚刚刻好没多久的那方印章沾了印泥压在纸上,“这个问题很可笑,我一直以为阮尽欢是没心的。”
“我一开始以为他中意雁流水,可是后来觉得不是这样,之后我以为是我家主子,可是观察久了也发现不可能,我甚至猜过你——”接下来的话,不用再说了,张莫问求的就是一个答案而已。
颜沉沙笑起来,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世上人心本就难猜,阮尽欢的心就更难猜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是雁流水,不是夏临渊,更不是我——所有背叛过、利用过他的人,都不可能被他中意的,也许很多事qíng发生之后你发现你们还是朋友,但是有的东西就再也不会有可能。”
“我总觉得你知道得比别人多。”张莫问始终不信,他相信颜沉沙知道。
“我说出来,莫问你不会告诉夏临渊,然后派人把阮尽欢中意的那位杀了吧?”颜沉沙的手慢慢地提起来,雪白的宣纸上是血红色的一块印样,颜沉沙印。阮尽欢曾经说让他刻块印,以后给他开后门,借点银子花花,可是现在的阮尽欢大概不缺银子了吧?
“颜大人你想到哪里去了?”张莫问鄙夷地看着颜沉沙,也凑过来看他刻出的印的效果,“似乎有一点瑕疵啊。”
“所以还需要修正。”从来没有东西是完美的。颜沉沙又拿起了刻刀,似乎斟酌着就要下刀。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张莫问真的好奇得要死。
“谁现在置身事外,他喜欢的就是谁。”颜沉沙抛下高深莫测的一句话就不说话了,任由张莫问在哪儿苦思冥想。
这句话其实应该这样说,他喜欢谁,就让谁置身事外。
阮尽欢是个很自私的人,这一点他颜沉沙比谁都清楚,阮尽欢有心,可是心很小,他要的感qíng也许不会轰轰烈烈,可是一定要最gān净最纯粹,不带着任何目的接近他的人只有那么一个,阮尽欢可以使尽手段把越来越多的人拖入这一场游戏,可以跟雁流水设计让夏临渊一无所获,他甚至可以以身犯险来洗刷自己曾经做过的孽,可是他希望他心里的那个人远离这一切——这才是真正的自私。
张莫问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局内局外,有时候是看不清的,阮尽欢这个注定身在局内的人,宁愿喜欢一个局外人,也不会跟局内人再保持任何关系。”颜沉沙的刻刀轻轻地划了下去。
“可惜,阮尽欢终究还是会成为局外人。”张莫问叹息,“主子已经决定放走他了。”
“放走?”颜沉沙冷笑了一声,“夏临渊怎么会……”
“主子说到做到的。”张莫问见不得有人侮rǔ夏临渊,这个颜沉沙屡次挑战他的底线!
“知道阳chūn三月吗?”颜沉沙突然问他。
张莫问愣了一下,“知道啊,这毒药霸道无匹,不服解药会痛苦,会死,可是服下了解药之后也只能舒坦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会毫无痛苦地死去,老珍贵老珍贵的毒药了。你问这个gān什么?”
“那你知不知……阮尽欢中过什么毒,又解毒多久了……”
颜沉沙说着,却似乎分了心,那刻刀滑到他手指上,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冒出来,正好全落在那印底,染成一片血红。
张莫问怔怔说不出话来了。
镇南王府。
阮尽欢又来到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除了昏迷的镇南王。
他手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走到那华丽的榻边,掰开镇南王浮肿的脸上那张嘴,把药给灌了进去。
“睡吧,一睡就不要醒过来,你儿子等着拿你的尸体去逐鹿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好像很惊悚?明儿完结,求收藏专栏,求包养,嗯——明天开新文。点击这里:
☆、第四十七章迷雾归途
夏临渊现在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天在明月峡外,跟雁流水面对面坐在石上的那一幕。
这一年的青岚,根本就没有硝烟战火,很多事qíng在明月峡外,就已经结束在了一盘残棋上。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