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_晏庄【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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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不在的时候,合欢多半管着家中琐事,还有一桩,便是对新建的乐坊督着些。府上的萧侧妃和赵、李两位庶妃除了来与她请安,也鲜少往玉鸣轩来。想来是年岁差得大了些,又隔着身份尊卑,到底说不到一块儿去,也免了合欢应付,落得清闲。

  入府这么些日子,自三金阁拆了重建后,靖王除了落脚玉鸣轩,也没往其他院里去过。小五给合欢打听了不少,原来府上那三位是从来没服侍过靖王的,因才无一儿半女。说起来勾心斗角的事儿,那三人间也没有。想来是看通透了,自三人作伴儿在王府上凑合过日子,不多生乱子。

  原就膈应那妾婢成群的事儿,听得这般,合欢心里自然宽敞,少不得暗喜,只说自个儿与靖王的倒不是孽缘了。这个时代,能如靖王这样的,简直是百里挑一。脾xing上那点,还算得了什么呢。

  她在玉鸣轩里置上兰jú,兴致好的时候自个儿拿了剪子,细细修剪花枝儿。闲来再看些书,心里盼着肚子能早些有动静。有了孩子,她也能多个伴儿,尝尝养儿的乐趣。女人家在这后宅里,除了夫君孩子,还有多有些什么盼头?

  今一日她在廊庑下小坐,难得叫墨七从库房找出竖笛来,倚栏悠悠扬扬地chuī起笛子。她已是很久不碰乐器,此番chuī来总有些生疏,却也不过片刻就找到了感觉。一曲毕,搁下笛子问墨七:“乐房还要修多少时候?”

  “余管家那头说了,再要两个月也就成了。”墨七回话,伸手接了合欢手中的笛子,扶她起来。

  合欢下阶矶往庭院里走,刚下两步,有传话的小丫头说:“王妃,余管家来求见。”

  叫余管家进来,合欢自去jú花坛边站着,伸手轻拨了两下凝huáng花瓣,问他:“什么事呢?”

  余管家施了礼道:“宫里人来传太后的话,叫王妃往宫里去一趟。说是太后想见见王妃,与王妃说说话。”

  莹白的手指顿在花瓣上,玳瑁护甲勾得细瓣一颤,“我与她并无jiāo集,如何请到我了?”

  旁人又哪里知道,只得细细为合欢梳妆一番,备下车马,与宫里出来传话的太监一道儿往宫里去。入了宫门直奔永寿宫,直到停马下车,合欢心里还敲着鼓点儿。她与这位叶太后实在不熟,因是平辈,虽有过几回请安接触,但到底不常见。想着能找她入宫,也是因着她靖王妃的身份了。

  这么想着进了永寿宫,有宫女出来相迎,接了她往正殿去。皇上属于早逝,叶太后更是不大的年纪,因保养得当,更是瞧不出过三十的样子。她面色白皙红润,一袭眼红氅衣,正靠在炕上,让一宫女给她染指甲。大红的凤仙花汁儿染到指甲上,深深殷红,再拿布缠裹包起来。

  合欢给她行礼请安,她柔柔蜷起十指,笑着道:“不必拘着,坐吧。”

  合欢并不往炕上来,只在下首的jiāo椅上坐下,便听得叶太后又问话:“成婚已有数月了,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还习惯么?”

  合欢颔首回话,“谢太后挂念,王府清静,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叶太后道:“你年岁小,要你掌着那么大一方府邸,难为你了。摄政王朝中事务繁忙,不能常回府上,你也体谅。不是我要留他,是实在许多事,我们这种妇道人家,拿不了主意。”

  合欢听着这话有些怪,稍抬了下眼睑,复又低了下去,“太后说得是,臣妾不敢有微词。”

  叶太后伸手来拉她,把她拉到炕上,“说了不必拘着,就拿当在王府一样,这里也没有外人。瞧你这小心的模样,我看着也心疼呢。叫靖王知道了,再怪我没招待好你。巴巴儿把你从王府叫进宫来,岂是叫你赔小心来的?”

  合欢不知道叶太后真假,惯常听说她是心计狠毒的。今番特特与她相好,不知又是为的什么。她坐在炕上,尽量舒缓神色,与她来往说话。甭管叶太后嘴上说得多亲近,她自个儿心里捏着分寸就是了。

  叶太后与她说些家常,兜兜转转地便绕到了靖王身上。她说:“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常在一处玩儿。打小的时候他就是个直xing子,但却从也没对哀家黑过脸儿。他事事都先紧着我,这世上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对我那样儿好了。后来哀家嫁给了先帝,他也一直未娶妻,娶了几房妾室都是太皇太后硬塞的,他哪里瞧得上半点呢。他心里啊,打小就填着人呢。”

  合欢不是傻子,岂有听不出叶太后话里味的,却也只能笑脸相陪。叶太后暗瞧了她一眼,把缠了绢纱的手指放到炕几上,继续说:“大周上下,他是最有本事的,却没有要皇位,还是给了先帝。如今先帝去了这么些年,他又尽心尽力辅助我们母子,实在叫哀家不知如何感激是好。好在他是娶了你了,否则我这心里啊,终将一辈子不得舒坦。”

  合欢压着qíng绪,双手掖在小腹上动也不动,脸上却笑笑回话:“王爷既做了摄政王,自然要尽心尽力辅助陛下。等陛下再大些,能自个儿理朝政了,也就好了。”

  “还得要些时候呢。”叶太后佯做叹气,转目看向合欢,“今儿与妹妹说话甚是投缘,妹妹必得陪哀家说尽兴了才好。否则,不放妹妹走呢。”

  合欢心里膈应,面上端着,“能与太后娘娘投缘,是臣妾的福气。”

  话说至此,她早也看出来,叶太后此番来就是明着暗着跟她说自己和靖王qíng深意切的,又或着说,是靖王对她叶太后qíng深意切。因她不娶,因她让皇位,又因她尽心尽力做摄政王。

  叶太后今时旧时的事俱说了许多,没个条理的样子,真像是遇着了投缘的人才说了颇有兴致地说了那么多。她说到小时候,说那时多是不懂事的,却好玩得紧,说靖王要为她建楼阁,种鸢尾,因为她喜欢鸢尾,“说起来都是往事了,还是小时候的日子纯简些,不像长大后。那时竟是能信口胡说的,他还说自个儿这辈子就不娶了呢。瞧瞧,还不是娶了妹妹这如花似玉的,我瞧着也为他欢喜。”

  再提起娶亲的事qíng,叶太后又说:“他的怪事可多呢,七八年前那会儿,太皇太后又催他娶妃。宫里摆宴,咱们都在。大伙儿都帮着太皇太后参谋他的婚事,要给他定哪一家的姑娘。我不过掺和着说了两句,他就来堵我,说既然大伙儿这么着急他的婚事,他便定了吧,竟说出了妹妹。那时候妹妹才多大,不过才七岁,你说他怪不怪?便是不想娶亲的,哪有拿这么小孩子来赌气的?后来他还真叫先帝下了婚旨,简直胡闹。不过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娶的妹妹。”

  合欢的食指丝丝拉拉在手背上划过去,直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数道白痕。心仿佛浸在冰水坛子里,一点点冷下去,脸上的笑意却配合着叶太后的神色越发兴致勃勃而灿烂,道一句:“那王爷还真是怪呢,外头人都说他与寻常人不同,原来真是不同。”

  叶太后笑出声,忽动了动身子,“好了,说了这么些话,哀家也乏了,要歇会子。这有了年纪的,就是不比妹妹这样有jīng神。妹妹不常进宫,哀家叫人带妹妹在宫里各处走走,再回去不迟。”

  合欢并不推辞,辞了叶太后后随着太监宫女到宫里简单逛了逛,才出宫回靖王府。这一路上摒着气想了许多,桩桩件件都往她心头上敲锤子。马车晃得她想吐,心里堵得发慌,扯着帕子勾断了两根玉葱般的指甲。

  ☆、第51章夜色沉沉

  回到玉鸣轩,合欢命墨七和小五收拾些随身物件儿,与余管家jiāo代了几句便备车回了娘家。虽则她从没想过靖王能与她一生一世一颗心一双人,但突突得知她一直以来不过就是他眼中的一件工具,也成了叶太后眼里的笑话,怎么能忍?这几个月间培出来的温甜心境,算是一下子碎了个彻底。

  怪道他一直不急娶亲,又会在七岁的时候要娶她,原来不过是为了在王府里添个摆设,堵当时太后的嘴,更多是为了和那时还是叶贵妃的叶太后赌一口气。说过要为叶太后建屋舍,所以在王府里设了三金阁,院里栽的全是鸢尾,且他回王府从来都是歇在三金阁。叶太后学名叶鑫,极爱鸢尾,还有哪里对不上的?

  既如此,他便一生不娶,单为叶太后付出就是了。又何苦,抢了她的亲,破了她和卫珩的婚事,到头来叫她成为一个替身笑话!

  想得心里憋闷,马车轮子的咕噜声在耳边吵得更是心烦。合欢伸手打了一下车围子,长长吐了口气。车外空气沉闷,忽地滚过乌云下起雨来,撩进车内一阵凉意。她心里静了些,抽回手,想着好歹自己还没习惯王府上的假象温暖把心jiāo出去,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回到国公府,自先到陆夫人上房。陆青瑶亦来给她行礼,问她:“怎么一个人回来,王爷呢?”

  “他是身份不寻常的,哪有多少闲的时候?”合欢敷衍过去,不叫陆夫人和陆青瑶担心。她在靖王府实没受什么说得出来的委屈,在叶太后那里听来的话,怎好跟她们说?便是真受了委屈,也不好事事与娘家人说,徒让陆夫人烦恼罢了。因只说:“王府冷清,无人作陪,我回来陪母亲和姐姐多住几日。”

  陆夫人和陆青瑶也不生疑,自然随她的意。

  陆青瑶仍住在羽商阁,陆夫人也把合欢先头住的那间上房把了她。如今乐房里的东西都给合欢做了嫁妆,这羽商阁除了清净和大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合欢晚间就与陆青瑶同chuáng而眠,不要丫鬟在屋内上夜服侍,合着被子悄声说些体己话。

  陆青瑶如今是遂了愿,到底与忠王府卫珩定下了亲事。说起来合欢也从中使了些力,成全了她。一来靖王那边儿对忠王府但凡有些态度,别的贵胄世家都记着靖王抢亲那一宗,不敢与忠王府结亲。二来,陆夫人这边儿再做做功夫,久而久之也就成了。

  虽心有欢喜,却也不无担心,陆青瑶还是打心底里怕忠王妃的,问合欢如何是好。合欢暂把自己那头不快搁着,与陆青瑶说这些婚后婆媳相处之道。无非是,该到的礼数都得到,不叫她做婆婆的说出不是来。再者,也不能装成了软柿子,凡事都受婆婆拿捏。罢了小声言语:“我捏着忠王妃一个把柄,现今告诉你,你搁在心里知道,瞧着不对也可用一用。”

  陆青瑶早就听合欢说过她手里捏着忠王妃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她一直没说。如今既肯说与她,她当然是要听的了,因抓了合欢的手,听她小声一通言语。听罢了,遮唇怔怔,“竟有这事儿?”

  合欢清了下嗓子,“是我撞见的,再没有假。我只说与了你一个人,你不能再跟旁人说去。原就是丑事,怎好张扬?你心里有数,暗地里观察着。她若实在对你不好的,你便治她。这么些年没出岔子,估摸着二舅舅和她的关系也没断掉。只要抓了实据,那就是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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