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余柏林和曾毓走入宴会之时,现场立刻雅雀无声,雅乐也停了下来,举人们纷纷静立垂首,上首的主考官和其余考官都站起身来,向着余柏林和曾毓行礼。
在考官们和其余官员行礼之后,举人们也在这一届解元的带领下,向着余柏林和曾毓行礼。
余柏林当日鹿鸣宴上,前来赴宴的一地行政长官,京城府尹邓轩官威十分重。比起他,余柏林和曾毓就要和蔼可亲的多,在接受行礼之后,对上首行礼的官员还微笑颔首还礼。
在下首站立的举人们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余柏林和曾毓。
曾毓自不用说,一看就是大儒。而那余柏林年岁尚轻,看上去刚及弱冠不久,比起在座大部分新晋举子,都要年轻。
想想他们刚刚桂榜提名,人家余柏林就已经是一省大员,封疆大吏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余柏林并非什么豪门望族之后,而是寒门士子。有此地位,完全是自己才华横溢,得贤明君王赏识而来。
这让不少举子心生向往。
谁都知道官场其实也靠人qíng。但余柏林这种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仅凭才华就能站立在大部分豪门世族子弟之上,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
当然,余柏林的才华是众人所不能比的,俗话说天下才气十分,余柏林六元及第,至少独占八分。别的人想靠才华,也达不到余柏林这种程度。
但是他们想得一个公正的、符合自己才学的前途和地位,是不是也不是特别难?
当然,若是此番想法被京中权贵得知,他们一定嗤之以鼻。
六元及第的那是普通人吗?别谁都想和余柏林比。再来,谁说余柏林没身份没地位,只是不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已。
余柏林的出身地位,就算没有六元及第的名头和才华,也是妥妥的年轻一代官员第一任,看看德王就知道了。
皇帝陛下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能一样吗?即使余柏林不是皇帝陛下胞弟,也因为历史遗留原因甚至不能认祖归宗,但余柏林和其余人,也是不同的。
甚至正因为如此,皇帝陛下说不定对余柏林还更愧疚一些。
不过,余柏林的才华和能力也的确有目共睹,难道说,龙子龙孙,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吗?
大概,六元及第,还真非凡人能及吧。
但京中权贵所心知肚明的皇室秘密,在京城之外,就是真的大秘密。就算是京中明白之人,也绝对不可能将此事外传。亲朋好友都不可能。毕竟是皇室秘闻,他们最多只提点一句对余柏林需小心谨慎不可得罪而已。
不过余柏林现在地位,本来就需小心谨慎不可得罪,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提点,也不会让人联想太多。
所以现在这里的人都在惊叹余柏林能从寒门短时间不靠任何人爬到这种地位的难得。
余柏林若是听到了两种说法,肯定都得扶额苦笑。
皇帝陛下放出的谣言真的快成为别人深信不疑的“事实”了,他好端端的就被安上了这么个出身。明明只要查一查,就知道他和皇室根本没关系。毕竟他的原身又不是从石头fèng里蹦出来的,从出生开始,就是有人看着长大的。
只是这些人被传言迷惑了眼睛,无论查到什么事,都认为是皇帝陛下掩盖真相的手段。
至于寒门无根基,那也是无稽之谈。
若没有意外救下封蔚和小宝之事,想来他的仕途也不会如此顺利。至少他不可能拜张岳为师,受到张岳教导。那六元及第,也无从谈起了。
余柏林和曾毓在上首坐下之后,宴会重新开始。
由余柏林起身敬酒,诸位回敬。从余柏林主导此次宴会上便可看出,虽然是同品阶,但布政使地位上比按察使其实高一些。
当敬酒结束之后,鹿鸣宴才进入重头戏。
举子们要和上首长官敬酒,也会相互敬酒。
而且,他们还要在宴会上作诗,来展现自己的才华。
按照惯例,余柏林首先点了这一届解元,吴怀作诗。
那吴怀在这些举人中,年岁也不大,似乎还差一两年到而立。所以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吴怀本治《诗经》,他的卷子便是考官们jiāo口称赞,并被余柏林和曾毓所知晓的佳作之一。
所以对于吴怀的作诗,余柏林还是有些期待。
第95章
或许是鹿鸣宴诗内容限制太死,也或许是这一届举子并不是很擅长诗词,当解元以及几位经魁一一吟诵完自己所做诗词诗,余柏林和曾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
几位经魁吟诗之后,便是举人们自荐吟诗。余柏林和曾毓听了一阵子,仍旧没有听到能入耳的诗词。
或许是他们两人层次过高,也可能是他们所处环境的层次过高,这些举人所做鹿鸣诗最多只是中规中矩,连半点出彩地方都没有。
虽然历代鹿鸣诗都很少有佳作传世,但好歹都知道会有鹿鸣宴,都会提前准备,若连半点闪光点都无,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
不仅是余柏林和曾毓感到失望,同席考官也有些面上无光。
在余柏林和曾毓问起之时,他们信誓旦旦,道这一届有不少出色的考生应试。
当然他们并未说谎,只是这些在乡试时都表现不错的人,在鹿鸣宴上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光彩一样,变得黯淡无光。
或许是余柏林和曾毓失望的神色太明显,又或许是考官们失落的神色太刺眼,台下举子们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特别是最先点名的五经魁,更是红透了脸,既感到羞愧,又感到……受rǔ。
北疆向来被称为贫瘠之地,无论是经济,土壤,还是文化。
从北疆出来的读书人,多半会被人瞧不起。他们看着这里的读书人,都会鄙视道,蛮荒之地,能出什么读书人。
余柏林和曾毓乃是大魁天下之人,整个大晖朝最顶尖的读书人,在他们两面前,这群举子难免露怯。
何况他们还是本地一把手,封疆大吏,即使两人都表现得十分可亲,但在众人看来,那是不怒自威,旁的人扫一眼,就觉得腿软了一半。
在这种qíng况下,众人连出风头的心都没有。
一般而言,举子参加鹿鸣宴,都不会只准备一首诗。这些举子也是一样。他们也曾想过要大出风头,求得余柏林和曾毓的赏识,若是能被这两人看中才华,收做弟子,甚至只是指点两句,对他们今后科举之路甚至仕途,都受益匪浅。
但他们在见到余柏林和曾毓后,都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最中规中矩的诗词,完全抛弃了出风头的想法。
他们因为露怯,放弃了出风头,只求不出错便好。
但看着上首诸位大人的神qíng,他们心中十分不好过。
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有一股傲气在心中。即使已经露怯,但见着人明显失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要争一口气。
特别是作为桂榜五经魁之人。
他们是这一届榜单的翘楚,理应作为表率。
北疆因少有书院,读书人多集中在县学府学,因此这些考生基本都认识。五经魁也不但是同榜,还是府学同窗,这次鹿鸣宴也坐在一起。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即使会有些失礼,会有可能得罪上官,他们也要重新要求再做一次鹿鸣诗,不能让上官小瞧了他们北疆的人。
余柏林坐在上首,这些人的神色自然被他落在眼里。他微笑着对着曾毓点点头,曾毓也露出欣慰之色。
还好这群学子还是有几分书生意气的,倒没有让人完全失望。
余柏林在那几人站起请求重做鹿鸣诗之前,微笑道:“鹿鸣诗也就这些内容,翻不出花样,不听也罢,不听也罢。”
曾毓笑道:“虽这么说,好歹是个仪式,作为一省长官,长青也得做首诗鼓励一下诸位学子。”
余柏林端起酒杯,斜眼道:“钟灵兄不也是一省长官,就我做事,你躲懒?要作诗一起作。”
“又比一比?”曾毓也端起酒杯笑道。
余柏林点头:“比一比。”
“成,”曾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让诸位大人评一评,谁输了,就自罚三杯。”
余柏林也饮下酒后,道:“那钟灵兄,你的罚酒就先预定了。”
诸位举子和考官统统傻眼,不是考校诸位学子的诗才吗?怎么两位上官自己斗起来了?听闻这两位上官经常斗诗斗画各种文斗,今日看来,的确如传言所说一般。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两位从京中所来上官,关系非常亲密,传言中两人惺惺相惜,也是属实的。
主考官刘仪最先反应过来,拈须笑道:“既然两位大人都要为诸位举子作诗践行,那下官就斗胆为大人评比一次了。”
其余官员也反应过来,纷纷称是。
鹿鸣宴所谓践行,并不是说这些举子马上要出发,而是为他们即将踏上会试的征程而祝福鼓励,即为他们踏上更高层次的科举之路践行。
举子们也正襟危坐,十分期待的看着余柏林和曾毓,想像两位状元到底会做出何等诗作,又到底谁更胜一筹。
虽然他们都拜读过上首两位诗集,但见他们当场作诗,亲口吟诵,还是第一次。
“既然愚兄年长,那就愚兄先来吧。”曾毓道。
余柏林伸手道:“钟灵兄请。”
曾毓闭眼沉思半刻,道:“诸位已得桂榜提名,不过在科举之路上尚且只是一小步。接下来科举会试殿试,才是科举最重要的一环。本官送诸位举人《劝学诗》一首,希望诸位不要因为得中桂榜,就懈怠读书。”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huáng金屋。
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男儿yù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曾毓一首诗毕,众人眼中都出现向往之色。
他这首诗并非有多么卖弄才华辞藻,只是以通俗易懂的词句,告诉众人,读书考取功名的重要xing。
几乎每一个读书人心中,都有一个出人头地的梦想。按照儒家思想而言,所学知识,就是为了“修身”,“修身”之后,便能“齐家”。“修身齐家”的目的,就在于“治国平天下”。
所谓“治国平天下”,也就是最大的出人头地了。
曾毓这首诗把大家心中所想都简单明了的点明出来,也难怪诸位读书人会面露向往之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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