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糙民。”余柏林一边回答,一边猜测问话之人身份。
这人在别人家中做客,却能无视主人家意见接见自己。身份应该比翰林院庶吉士高。
或者,家庭地位不一般。
余柏林脑海中闪过封二的脸。
“那我来考考你。”张岳不客气道,直接喧宾夺主,把正主陈瑞德晾到了一旁。
陈瑞德脸上露出尴尬神色,不敢对张岳生气,只得迁怒余柏林,对余柏林生出几分不喜。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陈瑞德心中的不喜变成了同qíng。
张岳刚开始的考校还算中规中矩,范围虽然广了点,好歹在秀才考试的范围内,大约就是一些背诵的内容。
余柏林应答的很轻松。
紧接着,张岳开始考经义,而非单纯书本内容。
对秀才来说可能难了点,但既然余柏林是案首,又听陈磊说,早已在准备乡试,经义对余柏林来说超纲不到哪去。
余柏林应答还算得当。
本以为考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哪知道张岳话锋一转,开始问史事。
余柏林本经为《chūn秋》,《chūn秋》也是史,但那是chūn秋的史。张岳可不只是问这么一点。
还好余柏林为了融入这个历史发展和穿越前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历史上下了很大功夫,几乎把正史都背了下来,野史什么的也看了不少,倒也难不住他。
张岳见这都考不倒,开始问大晖朝各地风俗民qíng。
陈瑞德自以为回过味来了。感qíng张岳不是看好余柏林,而是对余柏林有意见吧?这明明是为难人吧?
经义还能说乡试要考,史事也能说文章要用,这各地风俗什么的,一个专注科举的读书人,怎会有jīng力看这个?
陈瑞德自诩是要gān一番实事的读书人,他在入翰林之后,不仅仅是继续钻研学问,对什么律例什么各地qíng况都研究了一遍。
他虽说想要轮值内阁,也自知没希望留下来。最终还是要外放做官。现在多学点,到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但余柏林现在什么年纪?他在学问上有如此成绩,哪还有心思分给别的?
哪知道余柏林还真的能答出来,答的还非常不错。
余柏林在张岳问地方风俗的时候松了口气。
他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年,能囫囵吞下这个世界的历史已是不易。当张岳问经义时,余柏林学了一段时日,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当问到史事时,余柏林只能绞尽脑汁背书,若张岳再多问几句,他铁定答不上来。
他背下正史,但正史关于每个人人物评价才有多少?历史上那么多名人,事迹和作品多如牛毛,有些耳熟能详属于常识,正史上没有但人尽皆知。
这“人”中不包括余柏林。
他即使看过原身一些记忆,也只是生平而已,常识不包括在内。
所幸张岳没有深问。
到了风俗民qíng地理知识的时候,余柏林终于轻松了。都是一个国家,气候虽因时代不同有所差异,大致上差不多。高中地理是必修课不说,祖国大好山河,除了沙漠中央,余柏林哪里没去逛过?
他世界各地都逛过,何况华国各地?
这个他熟啊,只论自然和习俗,不说具体事物,考不住他。
张岳问完之后本想再问,瞟一眼发现陈瑞德满脸不掩饰的同qíng之色,顿时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弄得好像我为难他似的。
咳,好像真的有点像为难啊。
“余秀才名副其实,怪不得方平赞不绝口。”方平是陈磊的字。陈瑞德本来顾忌洪首辅不想管余柏林的事,后因张岳张狂迁怒余柏林。结果张岳“为难”余柏林,反而让陈瑞德对余柏林的负面qíng绪消散了。
陈瑞德xing格有诸多缺点,但也有优点,比如惜才。余柏林现在表现出来的,足以让他产生惜才之意,忍不住就打了圆场,委婉提醒张岳,别为难人了。
以余柏林身份,不可能得罪张岳。想来张岳因为余柏林风头太盛才要为难一二,考了这么久也够了吧。
其实事件并非因余家所起,余家不过牵涉其中,余柏林还早就被余家赶了出来,首辅大人不至于对一小辈盯住不放。陈瑞德心想。就算我收余柏林做弟子,只要说是见才心喜,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
如此良才,哪个人不爱?
想到这,陈瑞德笑容热qíng几分,想先告诉余柏林有学业上的问题可向自己请教,过一阵子,再顺理成章收余柏林为徒。
陈瑞德正想开口,张岳却抢先开口道:“小子不错,可要拜我为师?”
陈瑞德差点被口水呛到,余柏林也一脸懵bī。
“张大人,你……”陈瑞德哭笑不得,这到底什么发展?
“我就是跟你抢弟子来的。”张岳神秘兮兮的笑道,“怎么样?我帮你举荐,你把弟子让给我?”
陈瑞德顿时欣喜若狂,什么弟子什么不给面子顿时统统抛到脑后,对余柏林笑容更加真心诚意:“余柏林,方平求老夫给你寻一名师,张大人可是前科状元,内阁大学士,如此名师,还不快认了?别让张大人后悔了。”
前科状元?前科状元不姓张啊……余柏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前科是指今科之前,可不是指前一届。
然后,他才愣过神来,内阁大学士这名号代表什么。
余柏林心qíng十分激动,立刻跪下叩首:“谢张大人厚爱,糙民愿拜张大人为师。”
“那就敬茶吧。”张岳对着陈瑞德笑道,“陈兄,借贵府一盏茶,帮我做个见证?”
“哈哈哈,如此美事,恭敬不如从命。”陈瑞德大笑。
余柏林当即磕头敬茶,手差点发抖。
这是真拜师啊!
这古代师从关系多着去,比如这一届院试主考官,也是余柏林老师,余柏林也能自称弟子。
余柏林是来寻经师,但经师教导的学生众多,虽说有师从关系,也就和后世老师和学生关系差不多。
但这磕过头敬过茶的可不同了,那是入室弟子,之后老师学生命运息息相关,堪比亲子。
余柏林今后,就彻底和张岳绑上了。
他一介平民,和内阁大学士绑上了?
这馅饼砸得他晕乎乎的。
若余柏林有点地位,可能还会想一想什么朝中势力平衡关系,想一想自己投靠哪一方还是哪一方都不投靠,绝对不会这么早就和别人绑在一起。
可现在他一穷二白,就算今后有麻烦,但目前好处可比麻烦多多了。
不过说句矫qíng的话,就算余柏林清高无比,也不可能在张岳说出收他为弟子之后拒绝。这么得罪人,他的前途就彻底完了,完全不用想之后的事了。
余柏林晕乎乎的回家,把此事告诉了还赖在他家里没走的封二。
本来余柏林是想感谢封二。想也知道封二之前神秘兮兮的样子,此事绝对和他脱不了gān系。如今拜师成功,一是要和封二分享喜悦之qíng,二也是要表达感谢之意。
哪知道封二听完之后面色一沉:“他居然敢为难你!看我不打上门去!”说罢拔腿就要走,吓得余柏林立刻把人拽住。
这是gān嘛?!他可不想刚拜师就把老师得罪的彻底!!
第十二章
余柏林好说歹说把人劝下来了,封蔚默默的坐在chuáng沿边逗小宝,用背对着余柏林,无声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余柏林按住额角的爆绽的青筋,叹口气,认命的哄小孩:“老师才高八斗,德高望重,收弟子时考校理所当然。”
封蔚默默回头,又默默的转过去,继续顶着萧瑟的背景戳小宝。
“总之……我拜师了?不庆祝一下?”余柏林转移话题,“我亲自下厨。”
封蔚这才开口:“给你庆祝你下什么厨,让李妈做就成。我先让人把小宝送回去,再拿坛好酒来,今晚不醉不归。”
反正你醉了也不会归。余柏林腹诽,口中笑道:“好。我酒量一般,见笑了。”
封蔚顿了顿,委屈道:“我真没想到他会为难你。”
“……我都说了那不是为难。”话题又绕了回来,余柏林不由叹气,“现在我想,老师只是想提一个我答不出的问题,然后说几句‘还需要继续’努力之类的勉励的话,然后再说收弟子的事。只是我恰巧都会,老师才问了这么多。”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装bī的样子。余柏林心中默默想。
封蔚疑惑:“你能猜到他想什么?”
“大概吧。因为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面子问题。余柏林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封蔚是不是领悟到了余柏林的意思,终于笑了:“好吧,好像这确实挺符合他的xing格的。你们不愧是师徒。”
余柏林微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也觉得似乎和老师能相处好。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拜师后你要不要搬到城里去。”封蔚问道,“进出城需要盘查,挺麻烦的。”
余柏林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舅舅家原来是住在京城之中,后来遭遇大难,为了填补空缺,卖掉了大部分铺子和京中的宅子,只留了两家很小的铺面留作生计,住到了城郊的小别院里。
现在他赚了些钱,再加上封蔚最初给的一百两感谢钱,和后来给的五十两贺礼,去京城买一处地段不怎么好的,稍小的宅子也够了。
京城中地段再偏,也比城外治安要好。特别是这些时日各地都有天灾,想要涌入京城的流民不少,都被拦在城外。
他这里靠近城门,附近又没有空地,还算安静。但每日也提心吊胆的。
他自己会几手,李叔李妈年纪都不算小,被流民磕着碰着他也心疼。
舅舅在外面发展好像还不错,上次来信也说要在京城中重新物色一处宅子。
按照舅舅的说法,他本就是京城城里人,总想要回去。住在城里和住在城外面感觉都不一样。
现在也老师在京城里,似乎家安在城里,请教也确实方便些。
“你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好地段的房子。”封蔚道,“我有处空闲的宅子,你要是不嫌弃先租给你,等你哪日高中了有钱了再买下来。”
余柏林笑道:“是买不起。封兄对我如此好,大恩无以为报怎么办?”
两人熟悉后,余柏林和封蔚经常开些玩笑。
封蔚摸摸下巴,也不像以前不熟那样老提起救命之恩,而是装成纨绔花花公子般调笑道:“小爷看你眉清目秀,好生欢喜,gān脆以身相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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