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叹:“真惨。”
“不止!不止!”这位大哥又说,“孙先生你最清楚吧。别看他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他的儿子可是被周丞相的儿子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我背上出了一层凉汗:“这位大哥。”
大汉笑:“姑娘客气,叫我老马即可。”
我叫:“马大哥,这军营里还有谁是没有故事的?”
马大哥说:“没有故事的当然也多。很多士兵是西遥城原来的守兵,王爷封了燕王,才归的燕军。不过王爷治军严谨,赏罚公明,德高望重,大伙可是真心追随他。”
我抬头望帐篷顶,脑海里萧暄那张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面孔怎么都不可能和德高望重几个字划上等号。
虽然夕颜花毒烈,但因为发现得及时,这批中毒的士兵都化险为夷。小伙子们本来身体健壮,修养了七、八天,个个生龙活虎,jīng神抖擞。
萧暄将这事隐瞒下来,外人并不知道有士兵中毒一事。不知道他同士兵们说了什么,那些士兵也也对报仇一事三缄其口。
我圆满地结束了工作,萧暄派人送来了一匣珠宝和两箱子珍贵药材,说是谢礼。他这么讲礼貌,我自然兴高采烈地收下,然后去回谢他。
人到了燕王府,门卫将我一拦,铁面无私道:“对不起,敏姑娘,王爷有要客,今天谁都不见。”
我掏出萧暄给我的珍珠,赏了那门卫一颗。门卫立刻笑:“虽然见不了,不过小的可以告诉你,是京城里来的客人。再详细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行。”我说,“那我回去了,回头你告诉你家王爷,就说我谢谢他的东西。”
京城里来的客人,还这么神秘,莫非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我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家院子,看到云香正带着觉明和品兰在揉面做东西。
云香解释:“今天可是咱们的千秋节。”
“千秋节是什么日子?”
“是举家团圆吃苏桃饼的日子啊”品兰抢答。
我明白过来,就像中秋一样嘛。
兴致一来,我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月饼,并将其伪造成自创的苏桃饼。
觉明自然在向品兰献殷qíng。我最初还以为这孩子乖巧老实,这些日子实地观察,发现这小家伙蔫坏,外表淳朴天真,内里心机深沉得很。这表里不一的品xing,倒和萧暄很是相像。
他们俩模样相似,德行类似,即便不是父子,也是亲戚,总之脱不了八秆子内的gān系。
第一批月饼烤好出炉,色泽金huáng,晶莹可爱,有香飘百里,引人垂涎yù滴。
我得意洋洋地自夸:“我也算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时代十佳好女人了。”
“哪十佳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正见大半月不见的宋子敬笑意盈盈地站在院门口,一身素净的浅huáng儒衫,衬得他更是眉目如画,俊秀非凡。
我喜出望外,忙迎上去:“先生可回来了!秋水都望穿了。”
宋子敬略微黑瘦了一些,鬓角带着风尘,可见之前的日子cao劳辛苦。
他温和微笑:“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很过意不去。你们都过得好吗?”
他问的是“你们”,所以云香通红着脸小跑进屋里去了。我乐:“好得不得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宋子敬笑:“到底是山高皇帝远的好。”
我招呼他进来坐:“来来,一起过来尝尝我们新做的月饼。”
云香腼腆地端着茶出来。
我问宋子敬:“先生这此去,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宋子敬说:“家务事不足为外人道。不过一件国家大事,想必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一时还以为是士兵中毒事件,大惊:“难道消息走漏了?”
“走漏?”宋子敬迷惑,“这事可是皇榜布告天下的啊。”
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二皇子被封为太子了。”
我很迟钝地没反应过来,反而是云香先叫了起来:“什么?”
宋子敬点头肯定:“封立大典都已经举行完毕。”
我同云香面面相觑。
“老二?萧栎?太子?”
原来太子已经死了,再立一个很正常,可是谁去立,那可大有讲究了。
宋子敬说:“还听说皇上的病又重了,出宫去温泉疗养,留皇后在宫里坐镇。”
我讥笑:“坐镇?她是吼天狮子吗?她能镇什么?”
宋子敬亦笑:“邪不压正。”
我同他说:“这事这么大,王爷却还没告诉我呢。”
别说告诉我,我一连好多天都见不到萧暄。收了我好处的那个门卫突然换了,新来的人铁面无私忠肝义胆,视我如尘土。我想一定是萧暄jiāo代了什么?
正要打道回府,忽见多日不见的慧空老和尚从门里出来。
我惊喜地同他打招呼:“大师,多日不见,最近在哪里发财啊?”
老和尚笑答:“正从尤伦城化缘传教回来。”
我惊:“那不是附近的辽城?大师好有勇气,跑去异教徒那里传教,就不怕被抓起来分尸八块?”
大师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
“人家可不是佛祖座下弟子。别人的上帝能保佑得了我们?”
大师很有信心:“我祖是博爱慈悲的。”
我问:“佛祖如此神通广大,那可知道燕王现在何处?”
老和尚眯着的眼睛里闪jīng光:“王爷自当在他该在的地方。”
我扫兴,又问:“你知道咱们有了新太子了吗?”
老和尚点头:“二皇子萧栎,他母亲李贤妃是赵皇后的远房表妹。”
“原来是亲戚。”
老和尚笑:“你会发现亲人的力量是最qiáng大的。”
我啼笑皆非。可不是吗?谢家人可给我上了详细生动的一课呢。不知道现在的谢昭珂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很想念我呢。
我同老和尚结伴慢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沿途都是进城赶场的商贩,卖些廉价珠花糖果等小玩意,姑娘和孩子们围在一个个摊位前,人人都有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
老和尚忽然问我:“觉明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私塾的先生说他勤学上进,聪明乖巧。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过得很快乐。”
老和尚侧头望天:“快乐就好。这孩子也该快乐一下了……你是来找王爷的吧?”
我说:“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萧暄了。”
“新太子受封,朝中有一番人事变动,许多方面要重新布局,他很忙。”
“我知道。”我说,“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都不知道我找他做什么。只是,就是想见见他,问问他还好不好。”
老和尚讥笑:“他有什么不好的?天高皇帝远,身边全是武林高手保护他。”
“可是,”我争辩,“这样所谓的逍遥王爷,老老实实地做着,不过十年,就保不了命。他是不得已。”
老和尚扭头看我:“你倒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笨。”
我气得冷笑:“你也不如我头次见面那么德高望重。”
“小姑娘。”老和尚不气反笑,“你虽聪明,可是阅历太浅,心肠又软,最是容易受骗上当了。”
我不服气:“心肠都是ròu,能不软吗?铁石心肠的,那早是死人了。”
老和尚大喜大悦,赞道:“此话颇有禅意。”
这个疯和尚。
我回了家。孩子们在学堂,云香一脸chūn色地在给宋子敬绣荷包,新制的药正闷在罐子里发酵。我百无聊赖,骑上马出城去转转。
歌尽桃花第二卷大漠篇第24章糙原之歌
西遥城出门以北大约十里路,就是糙原的母亲,吉桑河。吉桑河是红河的一条支流,滋养灌溉了这片广袤的土地。糙原上的牧民们也都逐水而居,将营地扎在河边。
我最熟悉的,算是多伦克老爹他们一族人。我上个月出门采糙药时碰到了落马扭到脚的一个小少年,那是老爹的大孙子阿梓。我将他送回了家,又给他治好了腿伤。这本是举手之劳,却得涌泉相报,老爹的儿子送了几头烤全羊到我府上,随时欢迎我来玩。
他们会说汉话,热qíng好客,豪慡大方。我这人好热闹,又得知老爹家传有他们一族的密药方子。于是抱着一点不厚道的意图,时常跑去找他们串门。
秋高气慡,北国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凉慡的风里带着青糙的芳香。茂密的糙没过马蹄。阳光和煦,我心qíng舒畅许多,随意纵马往糙原深处去。刘张二人紧张地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往北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翻过一个高高的山坡,远处一条碧波粼粼的河流呈现在眼前。这就是。
河岸边立有十来个白色的帐篷,宛如糙地上开放的白花。我高兴地一夹马腹,向他们奔去。
离帐篷还有几十米,我就发觉不对。一间挂了红旗子的帐篷前围满了人。糙原习俗,只有族人重病或者妇女生产时,才会在帐篷上挂红旗。
我赶紧过去。一个瘦高大眼睛的小少年已经先看到我,迎了过来。
“阿梓!”我跳下马来,“出了什么事了!”
阿梓看到我,欣喜若狂,上前拉住我:“敏姐姐,你来得可正好!我三姐要生了!”
老爹的三女儿朱依娜是这片糙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嫁了去年赛马节上的冠军,我认识她时,已经挺着九月临产的大肚子。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生的吗?”我问。
“昨天三姐不小心摔了一jiāo,肚子就疼了起来。”
我一听大急:“那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疼到现在,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有路过的汉人大夫,可是是男人,爷爷和姐夫不让他去看。”
他指过去,我看到人群里正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哇哇大叫:“都这时候还顾及这个!还有比人命更重要的吗?”
那架势,好像里面生孩子的是自己老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那人猛回过头来。二十多岁,白白瘦瘦的一个文弱书生,不修边幅,此时正激动,眼睛瞪得老圆,几乎脱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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