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_靡宝【完结+番外】(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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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实也忐忑不安,笑得非常勉qiáng。

  我说:“为什么他们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信还没送到,也许是不想你担心。”桐儿忽然欢喜,“如果是后者,那不就说明王爷的伤不重吗?”

  我叹了一口气:“我离他真远。”

  日以夜继,马车疾速向南驶去,将我和萧暄的距离逐渐缩短,再缩短。我终于远远望到了西遥城巍峨的城墙。

  我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冷颤。

  官道经过村庄,我睁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民舍上悬挂着白色幡旗,那高高伫立的杆子将繁密的雪白旗帜支撑在屋顶上,随风轻扬,连成一片,仿佛新落的雪。

  我一下由早chūn堕如寒冬。

  再也忍不住,立刻让车夫勒马,然后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农舍前有大娘正在做活,披麻戴孝,腰上系着的白色布条十分刺眼。

  我悬着心,觉得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大娘,这满村戴孝,是什么人去世了?”

  大娘抬头看我一眼,放下伙计,满脸愁容地叹道:“姑娘外地来的吗?我们王爷几天前遭歹人行刺,重伤不治……”

  我的耳朵嗡地一阵响,大娘的话在脑海里不停回dàng,只觉得脚下大地裂开一个大fèng,我不停坠落,坠落,被一片黑暗寒冷彻底包围。

  周围人又说了什么,我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转身抢过侍卫手下缰绳,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西遥城疾驰而去。

  早chūn冰冷长骨的风如刀一般刮过我的脸颊,我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疼到麻木,心跳如鼓,恨不能生出翅膀飞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城门卫兵见我奔来,举枪要拦,不知谁认识我喊了一声:“是敏姑娘。”

  他们一迟疑,我已经冲过城门而去。

  满眼白幡。城内满眼白幡。

  我几乎不能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了?

  无数面白幡犹如有生命一样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在上空飞舞,我环视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城市,qiáng烈的恐惧席卷我每一根神经,撕裂我的理智。

  我迷了路一般在城里盲目奔走,胯下马儿受到感染,亦焦躁不安。我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应该gān什么,赶紧拉紧缰绳往燕王府而去。

  王府亦是挂满白幡,已经有人通报,我才到,宋子敬就已经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小……敏姑娘?”宋子敬面露惊愕之色。他和xing格外向的萧暄不同,绝对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如今也瞪着眼睛张着嘴。他也穿着一身孝衣,他身后跟过来的王府家丁也全部身穿孝衣。

  我颤抖着,问:“萧暄人呢?”

  宋子敬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萧暄人呢?”我大声问。

  没有回答。

  没这耐心,我一把推开他们往里面冲。

  宋子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你等等,你不能……”

  “不能怎么样?”我厉声道,“我要见他!要不打晕我,要不杀了我!”

  “你——”宋子敬非常为难。近看,他人也瘦了很多,两眼血丝。我心已经凉到快冻成冰,扬手挥开他,继续往里面冲。

  里面很多人。属下,士兵,家丁,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大家满满挤在大堂里,白绢素麻,一片触目惊心的。不少人在流泪,还有人惊愕地看着我。

  宋子敬匆匆赶到我身后。众人什么都没说,而是慢慢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的尽头,停着一具玄铁色的棺椁。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众人一步一步让出来。

  云香拨开人群挤出来,红着眼睛哽咽:“姐……”

  我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玄铁色的棺椁宽大厚实且沉重,棺盖平放一侧,棺椁上覆盖着一面崭新的燕军旗帜,四周白烛如昼,我的眼前一片白花。

  那还是离开京都北上的途中。

  月色很好,流水潺潺,山林被暮色笼罩,静静沉睡着。

  我同萧暄肩并肩坐在溪边,两人都脱了鞋,脚浸在水里。山见清凉的溪水滑过我们的脚背,夏虫在身后的糙丛里低声鸣叫。静谧安逸的夏夜,我们这样坐着,久久无语。

  忽然有一点暖huáng的萤光亮起,一闪一闪,飘飘dàngdàng贴着水面低低的飞。很快,又有一个光点加入它,第三个,第四个。星星点点,仿佛有一张串了宝石的网笼罩着我们。

  “以前见过吗?”萧暄问我。

  我点头,笑着说:“萤火虫,是萤火虫。”

  小小的虫子,在夜色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梦幻耀眼,像一个个打着灯笼夜游的小jīng灵。

  我同萧暄说:“我很笨,也不用功读书。但是有几句诗,我却记得很清楚。”

  我念给他听:“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一个萤火,在这园里,挨着糙根,暗沉沉的飞,huáng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萧暄久久沉默。

  我耐不住,扭头问他:“你倒是评价几句嘛?”

  萧暄勉为其难地说:“这是诗吗……”

  我扫兴,板起脸。萧暄又很给我面子地补充道:“不过非常感人,qíng真意切,朴素自然。”

  我这才满意。

  我们俩的脚都在水里轻轻dàng着,萤火伴随着夜虫的鸣叫轻轻飞舞。有一只胆大的小家伙居然振着翅膀飞到我衣角上停住。

  我欢喜地看着它,却又不敢去碰,怕惊飞了小客人,于是便转头过去招呼萧暄来看。

  可是身旁空无一人。

  我一惊,急忙站起来。

  月色忽然隐去,偌大山林回归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树林的yīn影,溪水的波光,萤火的星点,虫子的叫声,全部隐退进黑色之中。yīn寒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渗了过来。浸透我的衣服。

  恐惧笼罩着我,我大声呼喊萧暄的名字,可是没有回音。

  我在虚幻混沌之中奔跑,可是黑暗没有尽头。周围似乎潜伏着不名的生物,都在暗处虎视耽耽。脚下一不留神踩住什么东西,狠狠跌在地上,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我的人中。

  我痛苦地哼了一声,张开眼睛。

  “醒过来了!”

  孙先生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只觉得胸腔里气血翻涌沸腾,非常难受,不由挣扎着坐起来了。

  云香急忙过来扶着我,轻拍我的背。我张口又往盆里吐了一大口血。

  老天爷,胃出血?

  品兰和觉明两个孩子还在场呢,被我这一口血吓得齐声尖叫。

  “没事,受了刺激一时血不归经。好好调养就是了。”孙先生并不把这当一回事。

  我吐完了,胸口空了,又觉得气短,无力地倒回chuáng上。左边胸膛一股蚀心剜骨的疼痛顺着经脉蔓延开来,疼得我紧皱眉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两个孩子扑到我chuáng头,约好了似的扯着嗓子开始哭。

  “敏姐姐你怎么了?敏姐姐你说话啊!”就像有三千只鸭子在我耳朵边叫着。

  云香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姐,你昏迷一整天了,吓死我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桐儿凑过来说:“人参汤已经熬好了,大小姐还是喝一点吧。“

  我听着烦得很,翻了一个身。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我头昏眼花。

  云香道:“你心qíng不好大家都理解,可是你病着,药总得喝吧?“

  宋子敬后来也过来了,苦口婆心劝我:“小华,你总得吃点东西。“

  我依旧不说话,闭着眼睛装死。

  我紧闭上眼睛,只恨耳朵上没多生一个开关。

  众人劝了许久见我不应,又不敢qiáng迫我,只好作罢。宋子敬无奈:“让她先静一静,理清一下思绪的好。”

  桐儿和阿乔忙把依旧吵闹不休的两个孩子哄走了。

  我累得很,耳朵里嗡嗡响,什么古怪的声音都钻进大脑里,头晕,恶心,发热,四肢乏力。肚子当然饿,我又不是机器人。可是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么躺着。最好能什么都不思考,什么都感觉不到,成植物人或者死掉就gān脆了。

  我一连两天不吃东西,终于惊动众人,引得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轮番上场游说劝说。我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人物。

  我不是矫qíng的人,可是实在觉得疲倦,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没力气去应付这一系列人和事,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弹动。

  累,真的累,从去赤水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劳累,觉得生命已经消耗在奔波上。就在忙着其他事的时候,身边许多东西已经擦身而过了。

  我依旧躺着,时睡时醒。宋子敬按捺不住了,qiáng行给我灌了人参汤。高烧之下喝什么都是苦涩的,我皱着眉头还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把东西吞了下去。

  云香一直守着我,晚上就睡在旁边的榻上。她同我说话我爱理不理,她老是唉声叹气,弄得我心烦又挺愧疚的。

  后来郑文浩来找她,本是好意想借佳人苦难之际施以关心和援手,结果反被她当成靶子一通pào火狂轰滥炸,灰头土脸地走了。

  宋子敬知道与我jī同鸭讲有沟无通,转而劝慰云香打起jīng神,说她这样我只有更消沉。

  云香听宋子敬的话,而且刚把积压的qíng绪发泄了,愁容未消的脸上已是一片红晕,点点头。自那日后,她不再叹息个没完,而是找了书本在我身边念给我听。她知道我的爱好,专挑市井故事八卦新闻,我听着听着,也觉得jīng神好了点。

  晚上大家都睡下后,我反而清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成为这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打算怎么做。

  只是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空了一块,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dòng,呵,低头一看,五脏六腑,独独少了心。

  心到哪里去了?就连自己也搞不清。

  麻木,似乎从指尖开始往四肢蔓延,身体失去知觉,等待着连意识也这样沉浸在虚无空间。当大脑也不用思考的时候,大概一切苦恼就没有了吧。

  黎明来临时,我才又渐渐睡着。睡着了好,幻觉之中,总有人来到我身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亲吻我的双唇,那个拥抱是那么窒紧而温柔,那个触觉又是那么温柔而真实,一切都美好得如同我原来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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