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薇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
助手察言观色，机灵地把资料表递到了谭立达面前。
谭立达漫不经心地扫了资料表一眼，再度把目光投向那个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并不是那种艳光四she的漂亮，却美得很细腻，十分耐看。
很少有人能在他bī人的目光下保持镇定，公司里的练习生和新艺人全都畏惧他的这种目光。可这个自称是张明薇的女孩，却是那么从容自若。
左右的面试人员见谭立达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也不免互相jiāo换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开了口，“为什么想要来我们公司？”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回答：“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我一直很喜欢表演，以前，因为不具备一些条件，没有机会。永盛娱乐资产雄厚，专业jīng湛，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是说话条理分明，不拖沓嗦，没有虚浮言辞。光这点，就给面试官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谭立达看了看资料，“你上面写着专长表演。这样，给你五分钟，命题是‘希望与绝望’，自由发挥。”
旁边的面试官都傻眼。这是什么古怪的命题？让这没受过训练小姑娘自己发挥，能发挥出什么来？
明薇却并不惊慌。她沉吟了片刻，双手轻柔地搭在胸口，头微微仰起。
“我有一双红舞鞋，上面缀着珍珠。当舞台的灯光照she进来时，它明亮犹如宝石……”
谭立达环抱在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然后聚拢，探照灯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而此刻的明薇，已经化身那个失去了双腿的舞者。在漫长的夜晚里，她怀抱着旧舞鞋，坐在窗前，仰望着漫天繁星，追溯着过去的荣耀，和来不及实现的希望。
她时而悲愤痛苦，时而豁达地安慰自己，“……你曾经有过，我的好姑娘，那美好的时光。无数人终身碌碌无为，蹉跎麻木，而你则曾经站在那灯光聚集的地方，尽qíng地飞翔。”
少女带着稚气的面容上浮现出对那段辉煌的缅怀。她伸出双手，仿佛想摸一摸那触手可及的荣耀。可是……
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已经无法站立，昔日近在手边的一切，如今都遥不可及。她的脸上写满痛苦与纠结，对过去的缅怀，以及对未来的绝望。
她捶打着双腿，满脸泪水。
停顿了片刻。少女脸上的表qíng慢慢收敛。等到她站回到面试官前，抬起头来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可是神qíng早已恢复过来。
“我演完了。”女孩还老老实实地jiāo代了一句。
面试官们目瞪口呆，继而如梦初醒、纷纷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明薇无畏地面对着谭立达深沉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过他的双眼，直视进他的内心一般。
谭立达面色如水，难以琢磨。
“谭老师，你看……”助理轻声问。
谭立达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神qíng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一趟。”
明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跟着谭立达从侧门离开了面试室。
谭立达背着手，带着明薇穿过挂满了海报和奖状的长廊，一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沿途员工纷纷行礼，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少女。明薇安静的低着头，跟着谭立达走过这条她也很熟悉的路。
秘书送上了两杯茶。谭立达招呼着明薇坐下。
“朋友送的铁观音，你尝尝吧。”谭立达这时的语气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喝茶的。”
“我喜欢。”明薇捧起了茶杯，“以前我爸爸……很喜欢喝。”
谭立达坐在沙发里，打量着对面那个低眉顺目的女孩，“我看你资料写的是三中的学生，那应该成绩很好，怎么不去升大学？”
“差了几分落榜了。”明薇说，“而且，我的理想是表演，闯这个圈子，就要乘年轻才好。”
谭立达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有gān女儿，就像我亲身女儿一样，也很喜欢演戏。她身体不好，不能有大的qíng绪波动，于是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梦想。但是她是我见过的，非常有才华的一个女孩子。她考上大学那年，我为了表示庆祝，专门给她写了一个小剧本。那故事讲的是一个舞者，因为双腿残疾而告别舞台，但是她悲痛之后没有放弃希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舞美大师。”
是的，明薇当然记得。自己当初读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是多么温暖和开心。
“你今天表演的，就是这个剧本中的一个片段。”谭立达目光犀利如箭，“这个剧本从来没有公开过，你是从哪里读到的？”
明薇紧抿了一下唇，放下茶杯，抬起头来。
“谭老师，我和张明薇女士认识。”
谭立达困惑皱眉，“她认识你？”
明薇继续说：“张女士生前，曾经参加过一个‘向日葵宝宝’的慈善活动，就是去儿童福利院慰问孤儿。我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学生会委员，学校也组织我们去福利院做义工。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张女士。”
“这样啊……”谭立达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张明薇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但是十分喜爱孩子，资助了不少儿童福利院，有空也会去福利院和孩子们玩耍。
“因为我的名字和张姐名字一样，所以我才和张姐认识了。她人很好，知道我很喜欢戏剧后，给我推荐了很多书目。我说学校社团要表演话剧，不知道用什么剧本的好。她就把这个红舞鞋的剧本给了我。”
明薇目光真诚地望着谭立达，“张姐说，她没有表演天赋，这个剧本放在她那里也是làng费，希望我能把它演出来，演好了，将来给她看。我后来就在家里练习了这个剧本。”
明薇倒是没有撒谎。她生前的确喜欢去福利院照顾孩子，也经常在那里碰到一些社会团体和做义工的学生，结识了不少朋友。谭立达也不会真的去把这件事调查得那么相信。张明薇xing格豁达热qíng，乐于助人，这点熟人都知道，谁都不会置疑。
谭立达终于收回了疑惑的目光，幽幽长叹。
“小薇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她提到过我吗？”
明薇摇头，“我只和张姐见了一面，主要都在谈戏剧。我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她是永盛娱乐的董事长，直到后来她去世，我看了电视新闻……”
她没有套近乎，反而让谭立达更加放心。
“你的qíng况我明白了。”谭立达放下茶杯，明薇也知道他有送客之意，站了起来。
“那么，谭老师，我就不打搅您了。”
谭立达点了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明薇恭敬地鞠躬，然后步履轻盈地离去了。
想和谭立达相认吗？当然想。
可是话要怎么说呢？
gān爹，我死而复生，成了一个小女孩。
谭立达没有心脏病也要给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更何况，永盛才分家，个中关系复杂，就算谭立达认了她，顾成均也难保不把她当作骗子，直接押送派出所。
来日方长。她和顾成均，迟早有对峙的一天。
秘书推门问：“谭老师，面试那边问您还过去不？”
“我下午再过去。”谭立达说，“还有，你把刚才那个女孩，叫周明薇是吗？把她的资料给我看看。”
[正文第十章]
过了三天，明薇就接到了永盛娱乐的电话通知，说她已被选中，请次日早上九点去公司报道。
明薇挂了电话，还愣了一阵。
其实她也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认为自己会被选中。而她虽然对自己才华有信心，可是公司选秀很多时候碰的还是一个运气。她面试的时候含蓄地同谭立达套了近乎，也应该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人穷志短，她所有抱负都得以进了公司为基础，走关系这种作法，现下也只有硬着头皮认了。
以前，明薇是永盛的总裁，掌握着那些练习生的命运。而今，她成了芸芸练习生中的一员。这次又是谁来掌握她的命运呢？
次日到了公司，会议室里坐着这次选中的五十来个练习生。放眼望去，一水的美貌少男少女，即便明薇这个二十八岁的灵魂，也忍不住心神dàng漾。
公司发下了合同样本给他们看，又叮嘱未成年的要父母签字。
明薇看了合同，还是原来的那份，公道合理。永盛在行内口碑好，其中之一也是因为他家对艺人很厚道。永盛培养出来的艺人，即使有跳槽走的，也和老东家关系很好，偶尔有家族演唱会，都还会回来支援场子。
永盛有个传统，新练习生进公司，会有董事长来训话。明薇进来这天，便做好了会碰上顾成均的准备。不过很快她就得知，顾成均出差去了美国，代替他来给新人训话的是练习生负责人。
平心而论，明薇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畏惧顾成均。只是她现在正在养jīng蓄锐。在她反击之前，并不想和他过多纠葛。
永盛的宿舍和大学宿舍很像，三房一厅，小小的卫生间和厕所，早上起来必然会有一番厮杀。一个房间两张单人chuáng，两张桌子和衣柜，空调家电还算齐全。保洁大妈每周过来收拾一次，公司食堂有免费饭菜提供。
明薇这才知道永盛这次从全国一共招了五十来名练习生。加上原有的练习生，永盛练习生的人数高达三百多名。这些孩子们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和考核，其中只有少数佼佼者才有希望出道。
浩瀚星海，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耀眼的那一颗。
和明薇住同一个房间的，是一个叫苏可晴的女孩，小明薇一岁。苏可晴xing格活泼，有一副好嗓子。公司应该把她当作歌手培养。
练习生的生活在搬进宿舍的第二天就拉开帷幕。
第一天就有仪态和形体课，首先学站立和坐姿。授课的老师年纪已过不惑，可是看着不过而立之年，仪态优美，气质高雅。
女孩子们一排站立，老师一个个就正姿势，然后维持一个姿势，一个小时不能变。
明薇她们站到腰酸背疼，两脚麻木。
一个上午就学习了那么两三个简单姿势，女孩子们就已经叫苦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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