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愣住,他缓缓将手链套在她的手腕间,低声轻叹:“好看。想不到我这一颗残豆,在你腕间,也能蓬毕生辉。”
苏漓抬腕一看,唇边露出笑意,“怎么是两半?”
“两半本是一颗。我只想一心一意。却不料总有人希望它两心分离。”东方泽深深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可是不管它怎么碎,怎么裂,却始终还是一颗。谁也不能改变它们属于彼此的心意。”
苏漓动容,仔细看着手中的红豆,“你亲手做的?”
“当然。”
“丝绳从碎裂的豆中穿过,内力非同凡响。你的武功又jīng进了。”苏漓轻声笑,“皇兄没有为难你吧?”
东方泽轻叹一声,拥她入怀,在她发间轻嗅:“他……没有。”
苏漓笑道:“你快成他的妹夫了,这些倒不计较了。”
东方泽喜上眉梢,目光明亮,“你说这话,我当你是答应了。我的绣球呢?”
苏漓惊讶地看着他:“你还知道绣球?”
“我还知道,你若给了我绣球,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苏漓笑出声来,“你这么用心,可惜我没准备。先欠着吧。”
东方泽皱眉:“这也能欠?”
苏漓笑着轻轻地抱住了他,“欠着,以后才有得还。”
东方泽眉间浮出笑意,满足地拥紧了她,这一刻,风轻云淡,阳光煦暖。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高呼,惊动了两个静静相拥的人。
定皇銮驾缓缓地停在了寺庙门口。禁卫军屏退闲杂人等,定皇方在内监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寺来,经过江元jīng心调理,相较一个月前,他气色虽好了许多,实则沉疴难治,仍时常气虚咳喘。
苏漓忙迎上前去扶一把:“父皇怎么来了?”
定皇握住她的手,心头顿觉一暖,宠溺地笑道:“长乐不在身边,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苏漓抿嘴笑道:“早上才陪您用过早膳。”
姻缘树下摆下御座,苏漓扶着定皇落了座。
定皇伤感道:“父皇老了,身子更是一日差过一日,不多看看你,只怕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
苏漓心中一紧,忍不住低声叫道:“怎么会,父皇一定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她回头看了东方泽一眼,一时有些顾虑。
东方泽缓步上前,笑道:“定皇无需担心,以后苏苏会常回来定都与您相聚。”
定皇神qíng冷淡道:“你是何人?”
东方泽目光微沉,神色如常地笑答:“东方泽初到定都,未能及时入宫拜会定皇。失礼之处,还请定皇勿怪。”
定皇微微抬了眼皮,打量着他,不咸不淡地道:“原来是威名赫赫的晟皇,大驾光临定都,所为何事?!”
他语气之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淡漠,东方泽不以为意,他深深望了苏漓一眼,笑道:“定皇明见。朕与苏苏,两qíng相悦已久。她来定国寻亲之前,与朕定下三月之约,不论寻亲结果如何,都会回去晟国。如今三月之期已到,却不见她归来,朕无奈,只有亲自来接她。”
“此话当真?!”定皇浑身一震,万分惊愕望着苏漓。
苏漓只觉定皇握着她的手,骤然抓得死紧,仿佛怕就此一放开,她会立刻从身边消失。她的心直往下沉,明知如实回答必会令父皇伤心,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把话挑明。她低头轻叹道:“是……”
定皇顿时脸色一白,提不上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皇!”郎昶大步走来,上前担忧地道,“您可有不适?儿臣立刻宣太医来。”
定皇脸色发白,虚弱摆手道:“不必宣他来,朕起驾之前,方才服过药。”
“父皇真的没事?”苏漓担忧地看着定皇。
定皇摇了摇头,盯着苏漓道:“你要离开朕吗?”
郎昶温和的目光也停留在苏漓的脸上,“你真的决定了?”
苏漓深吸一口气,坚定答道:“还请父皇与皇兄成全。”
郎昶冷声道:“当初他为对付一个战无极,假意与阳璇成亲,令你心碎绝望,不惜假死遁逃,历尽艰险……你让父皇如何能应允这门亲事?!”
“皇兄!”苏漓叹气,“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朗昶深深地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也许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但皇兄却永远记得,他和阳璇成亲之时,满堂华彩,喜乐喧天。唯有你……孤身一人站在殿外,那时你望着他的眼神……皇兄至今难以忘怀!二十余载人生,朗昶从未讨厌过任何人。可东方泽,你很有本事,让本太子为你破了例!”
东方泽神色一顿,正色道:“能得太子殿下破例,泽实不敢当。但泽对苏苏之心,绝无半分虚悔。从前之事,泽若有得罪不当之处,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苏漓抬眼望向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一幕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她从未想到,一向温和淡雅的朗昶,竟也有着这般激烈的qíng绪。她更没有想到,那一日她的心碎绝望,也会成为他心底难以抚平的伤痛。他言辞间罕有的尖锐,还有发自内心的痛惜之qíng,无一不让她本已释然的心隐隐作痛。
她原本那样自信的qíng绪,此刻也不自觉地波动了一下。
东方泽觉察到她脸色泛白,立刻上前一步紧紧攥着她的手,急切道:“苏苏,正如你所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小阿漓!”阳骁火红的身影飞一般地窜了过来,满面笑容地一把拽过苏漓,“快来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手中一空,东方泽双眼微眯,冷冽之气肃杀而起。阳骁却不知死活地硬拖着苏漓来到一边,献宝似地一挥手,数十人捧着玉石托盘一字排开,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豆手链,琳琅满目。
苏漓愣住:“你……这是做什么?”
“送你礼物啊!”阳骁笑道,“看看,这些都是我jīng挑细选的,你喜欢哪个戴哪个,只要你开心,每天戴几个都行!”
苏漓哭笑不得:“我哪戴得了这么多?”
“那你选一个呗。”阳骁讨好地拿起一串,“这个怎么样?这颗是天珠,最大的,很难找的。”
说着,他就想把手链往苏漓手腕上戴。
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红豆夺了过去,阳骁嚷着:“你想gān嘛?”
东方泽冷冷地看着他:“苏苏已经戴上了我送的相思豆,你的再好,也只有留给别人了。”
阳骁惊诧地瞪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你送了相思豆?怎么可能?!”
东方泽执起苏漓的手,那鲜艳的两瓣红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众人都止不住一声惊叹。
阳骁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泽再次握紧了苏漓的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朗声笑道:“如何?”
阳骁咂咂嘴,“想不到这样你也能做成,好,算你狠。不过……你还没有拿到小阿漓的绣球……嘿嘿,那还不算成功。”
“没错。”郎昶走过来,笑道,“我定国同心节的风俗,男子赠红豆,女子赠绣球,双方都拿到信物,婚事才算是铁板钉钉。”
东方泽转眼看向苏漓,坚定道:“苏苏,你我经历了这么多,天下在我眼中,都不及你一人重要。我说过,红豆再怎么碎裂,都改变不了它们属于彼此的决心。你,信我吗?”
苏漓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有着抛却一切的决心,深如海洋的柔qíng,以及脆弱的不确定。面对定皇冷漠,朗昶与阳骁刻意的刁难,他都可以镇定自若,应对如常。可是她脸色细微的变化,却让他感到不安。他是那样害怕再一次失去她,怕到经不起哪怕是一点点的波动。
苏漓的眼睛热了。
“朕不相信!”
定皇的声音忽然传来,目光之中充满戒备,他朝苏漓轻轻挥手:“长乐,到朕身边来。”
苏漓想挣脱东方泽的手,他却紧紧地握住,不忍放手。苏漓微微笑了笑,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不要急。”
东方泽心头一动,终于松开了手。
苏漓走到定皇身边,握住定皇的手:“父皇。”
定皇叹息道:“长乐,他曾为了皇权利益伤你负你,难保将来不会故伎重演。朕的长乐……必须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男子相配!倘若东方泽做不到这一点,朕绝不同意你嫁给他!否则将来,你若有任何闪失,朕九泉之下,也会和你母亲一样死不瞑目,你……明白吗?长乐?”
母妃之死,是苏漓内心此生抹不去的伤痛,她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内心的哀伤。
东方泽沉声道:“朕不认为,江山社稷与心爱之人有何冲突。朕既能做一国之君,也必会是苏苏的好夫君。东方泽这一生,只要苏苏,绝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
“你拿什么保证?”定皇冷哼。
“朕无需向旁人保证,只要苏苏相信我,足矣!”他语声朗朗,目光坚定地望向苏漓。
苏漓也在看他,他的心如磐石坚定,于她早已经一清二楚。她缓缓地说道:“父皇,我相信他能做到。”
定皇疼惜地抚摸着爱女的发丝,无奈地道:“傻孩子,帝王之心变化莫测,朕也是皇帝,深知一国之君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说这一生不会娶第二个女人,那父皇问你,万一将来你无所出,他又会如何?”
东方泽叫道:不可能!
朗昶忽然淡淡道:“晟皇曾在三月江水里浸泡七日,寒气入骨,到现在仍在以药养身,将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万一如父皇所说果真无后,朝中百官必会日日劝你选妃入宫。为江山社稷,你又当如何?”
东方泽死死捏紧双手,脸色很是难看,郎昶这话,分明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他生生压下胸中一口闷气,咬牙回道:“此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朕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阳骁笑出声来,乐道:“东方泽,你要是真有毛病,千万别为了面子掖着藏着,早点跟朕说,朕找个秘方给你,省得日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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