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说:“缘分尽了,随他去罢。”
青山一水尽,方外是浮云。
那天晚上我问裴其宣:“苏二爷真死假死?摩云寺后头是衣冠冢,没有棺材。”
裴其宣道:“你不晓得?苏二爷的尸骨不是被王爷一把火烧了么?王爷chuáng头摆的青瓷花瓶里,装的正是苏行止的骨灰。”
这么说,发烧那天晚上,老子做的梦不是假的。
一下是我看着小王爷在挖坟,一下又是我自己在挖坟。新漆的棺材掀开了盖,露出苍白的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现在还记着,搂了僵硬的尸体在怀里,冰冷透心的凄凉。
苏行止的确是死了。
御书房里跪着同皇帝讨圣旨,天下禁种此茶,再不能提银钩两个字。
苏衍之与裴其宣后的十几位公子,一个一个模样,一个一个风骨,没有半个有半分与那个人相似的。
四月十三,正是周年。抢了恩科的探花入府,除了苏公子一杯加了料的茶,还另沏了一杯茶,霜白似雪,形弯如钩。
衍之如茶,行止如墨。
柴容个孙子。
弯如钩,碧入骨的分明不是平和冲淡的苏衍之,是十足地道的苏行止。
目光澄透,熙熙攘攘的席面上众人堆里一眼望过来,拱手一笑,云淡天高:“在下徽州苏二,苏行止,字征言。”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qíng,不计较究竟是这样还是那样。随他到yīn曹地府怎么闹去。老子求个明白,为的是日后通畅。个人且顾个人,其它深想了也累。
我晃着扇子擦汗:“趁天快赶路,这回过huáng河再不坐羊皮筏子了。”
第五十一章
回京之后,事qíng很多。
进了城门兵分两路,我与符卿书进宫跟皇帝jiāo差,苏公子与裴其宣先回王府。
皇帝办公事的时候款派一向很足。笑要是庄重里带着和气的,话要是威严里带着安抚的。先说路上辛苦,然后总结了成绩。皇帝问我:“听说扬州那位知府周云棠,待你不大恭敬?”
我肚子里叫乖乖,敢qíng老子一路上的举止行动都在皇帝的手心里攥着,几个大内高手一碗饭吃的不容易。
我说:“扬州的周知府,固然来往礼数上欠了老练,他新官上任也是qíng有可原。这个人为官严谨,清正廉洁,臣弟想找岔都找不出。”我这句话说的分外有jīng神。以德报怨,我就是这么一个大度的人。
皇帝摸着鼻子底下那撇胡子,难得慡快地笑了:“连日舟车劳顿,也该乏了。印信呈上来都回去歇着罢,朕自有封赏。”谢了恩,符卿书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旁边的太监转呈了,一个红漆铺huáng绸子的托盘一伸伸到我眼皮底下。我心里咯噔一声,是了,老子那块铁牌子哪里去了。依稀仿佛,路上见过一回,还是裴其宣渡口赶上来那次给我看的,我记得当时往怀里随便一揣……
之后哪里去了?我袖子抹抹脖子的汗滴,对老太监gāngān一笑。妈的,都是XX的皇帝不好,符卿书是你未来妹夫,老子的壳子可是你的亲弟弟。居然给他块玉佩给我块铁牌子。我抬头看皇帝:“臣弟急着赶来宫里复命,信物忘记带了。”十有甙耍焕献佣诼飞狭恕?
皇帝的颜色拉下来:“当官的不能没大印,为将的不能没兵符,你这个钦差倒好,居然把信物丢了。”
我说:“不是丢了,臣弟~~拿了皇兄给的信物惟恐丢了,所以从不敢贴身带着。估计在行李里放着,回家请出来立刻呈给皇兄。”
妈的,能拖一时不急三刻,一块铁牌子还能砍了我?
皇帝说:“没丢便好,丢了钦差印信是失职犯上重罪,你是朕的皇弟朕也不能顾qíng面。”**,当真要砍不成!我伸手往怀里摸汗巾子:“臣弟,知道。”话没落音,咣铛一声,怀里掉出样东西来。黑漆漆的连着根红绳子,可不正是老子那块铁牌子。
皇帝看着地下,手磨着下巴笑了:“可是连日跑晕了头,行李里跟怀里都记不清了。”我捡起牌子放进红漆托盘,老太监转上皇帝的御桌。乖乖,这块牌子几时钻进老子怀里的?它倒认主。我脑子一闪,蓦然记起进城临换车前,裴其宣帮我整衣衫,顺手往怀襟里摸了一把。
这一路上,老子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被裴其宣摸过多少回。摸了就摸了。横竖大家睡都睡过了,横竖亏的不是老子。
牌子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时候塞的。不过几时又到了裴其宣手里?
好容易出了宫门,我和符卿书走的不是一条道。彼此一拱手,我还不忘记拿符小侯找个乐子:“回去好生歇歇,说不定明天一大早让你娶公主的圣旨就到了,到时候你可成我妹夫,别忘了请兄弟喝个私房酒。”
符卿书翻身上马,甩给我一句话:“忘不了。”
泰王府三个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我下了轿子抬头,门口一堆仆役家丁,最前面站着三公子惜楚与四公子月清。我心中就这么热了一热,还真有点回家的模样。
苏公子与裴其宣在小厅里坐着乘凉,看样子是洗涮齐整,衣裳也换了。裴其宣递了手里的凉茶,我接着喝了:“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可jiāo不了差。”裴其宣弯着眼道:“早想着估计被王爷给再丢了,在奉阳客栈那天我就嘱咐小顺从你chuáng底下找出来,一直都在我这里。一路上居然都被你忘了。”从我手里接回茶杯搁回桌上,“圣上那里有什么封赏?”
我从苏公子跟前又摸了一杯茶灌了,才在椅子上坐了:“说是一定有,还没见着。我的肯定没符小侯实惠,公主的驸马,铁定是姓符了。”
小王爷挑人果然从没有次货,南下这一两个月,王府被整顿的井井有条。我放了忠叔两天假,让他去跟刘婶好好叙叙。晚上开饭,两张大桌子拼起二十个座位,我敞开肚皮尽qíng一吃,无比慡快。
晚上睡觉前,还有样事qíng要办。我请了苏公子到房里,指着chuáng头那个青花瓷的瓶子:“这样东西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处置最妥当。”小王爷顶着它相思,老子可不愿意对着骨灰坛子睡觉。我跟着说:“我的意思是再打扫出一间空屋,供在桌子上。等到时候再入土。”
苏衍之瞧着瓶子,道:“就这样便好。化成灰了不过是个空,随他去罢。”
青花瓷瓶封了口供在长桌上,我亲手上了门锁。苏公子转身回房,我看着他的神qíng心里油煎似的难受,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进了苏公子卧房,我抵住门,恶狠狠地道:“等哪天我死了,你们想鞭尸体就鞭尸,想油炸就油炸。玩剩下的渣滓再跟那个瓶子一处埋了。”的
苏公子在蜡烛光里转过身来居然笑了:“过去的总是去了,也没那么多计较。”我胸口一阵憋闷,***他们是清净了,那你怎么办,这一园子的其他十几个人怎么办?
我说:“苏公子,你是个有才的人。其实天下也大的很。你若不想留,也只一句话。哪里开不出一片天来。”
苏衍之望着我眼神我心里针扎似的疼:“今生怕是不能了。”
也是,就算换了我马小东,这辈子也忘不了,也再不能过好日子。我心里忽然一种cháo楚的空落,究竟老子把苏公子从和尚庙的门槛上扛回来是对还是错?
苏公子的现况言语,与和尚庙的条件再合适不过。而苏公子此刻的神色表qíng,也活象在和尚庙的灯火底下看纭纭众生过眼云烟。
我打了个激灵,一把握住了苏公子的双肩:“苏……衍之。”
一双gāngān净净的眼,没波澜,也没起伏。若是当年,又该是怎样的澄净明亮,清透见底?小王爷你这个畜生!我闭上眼,低下头。
清雅澄透,冲淡平和。OOXX的柴容。
我的舌尖从唇齿间细细深入,苏衍之依旧不动。那天晚上也没动。我狠狠把纤削的身子往怀里箍紧,细,再细。还是不动。
简直是拿刀子挖老子的心,苏公子与柴容,就是这么不动过来的?
汗,透了我跟苏衍之的衣衫。我箍着苏公子的手渐渐松了。舌在柔软的唇间转了一圈恋恋不舍地后退。苏公子忽然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声。也不过是化了一丝风擦过我的脸。老子就如同个拧了开关的煤气灶,轰的一声,着了。
我一只手拔起桌上的蜡烛,往地上一摔。火光跳跃闪烁瞬间屋里一片透黑。我一把在圈紧苏公子,再一把把他按到chuáng上。现在事后回忆,居然按到了chuáng上,没有按到桌子上和地上,说明我马小东当真的确是个人才。而且,我辜亲牛欢ㄒ钢隆?
我记着就会实践,确实很细致。口手并用,从脖子到前胸再渐渐向下,苏公子的呼吸起伏终于有了变化。我喜悦地继续,起伏逐渐明显,我也越来越不能控制度的把握。终于,苏衍之的喉咙里发出了第一个音。老子,彻底的,着透了。
但是我记着,在最后的最后关头,以及舔掉苏公子眼泪的时候,老子还是很尽量地,细致了。
等到火也灭了,凉风也应景地进来了,我轻轻把苏衍之揽在我肩膀上,虽然很热,还是要揽。我gān什么事qíng就gān的彻底,我承认今天得结果有冲动在里头。但是,这回绝绝对对的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是老子自愿自发心甘qíng愿。我在苏衍之耳边说:“我……喜欢你,是真喜欢。你不信也没关系。”我还想加上老子绝对不是柴容那种人,想一想还是没有说。
苏公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天晚上,那个人在我胸前,也是叹了气,不过比苏公子,多了十分的风qíng。
苏公子轻轻说:“裴公子是个不错的人。”
52我坐在东倒西歪的小板凳上,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绵延不绝,啃西瓜。
钱麻子的西瓜,皮薄色红脆沙瓤,一口全是水,一口全是蜜,包刀的大西瓜。钱麻子说:“我在京城这条街上卖了快四十年的瓜,没开过一个白瓤。挑瓜讲究个门道。我的瓜都是从番子们手里现兑,正经从吐蕃快马加鞭运过来,整个京城除了万岁爷爷的皇宫里头,只我这里能见着。您尝尝这味道,是不是跟寻常西瓜不一样?”
我把瓜皮往面前的盆里一扔,手在手巾上蹭了蹭,小桌子上又挑了一块大的:“您老别跟我闹虚。正经是城外田里的西瓜。吐蕃离了京城几千里地,运过来不闷稀了也颠散了,当真是我还不敢吃。”
钱麻子大爷脸上的折子层层叠起,险些夹住一只正在徘徊的蚊子:“小哥倒是明眼人。进京探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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