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怕打雷,徐禹谦想到她总是怯怯的样子,又是一笑。“许是姑娘家总和母亲要亲近些。”
宋泽彦摆摆手,一脸受伤。“可她和父亲也很亲近,她跟着父亲读书习字的时候,都比跟我还多。真不知道我是哪里让她害怕了,父亲明明比我严肃得多。”
听到严肃两字,徐禹谦又去看了眼大舅兄,十八岁的少年连笑着的时候神色都是极淡,确实是不好亲近的样子。善言的他有些找不到词来安慰宋承泽了。
也好在花厅就在眼前,免去了无言的尴尬。
宋大老爷早坐在厅堂中,双眼一直瞅着帘子,听得脚步声还有小丫鬟的通报,眼底闪过喜色旋即又正襟危坐。
众人次弟而入,惋芷与徐禹谦被引着跪到他跟前的软垫上,磕过头得了红封才再被扶起来,坐到一边。
宋大老爷的视线从女儿进屋就跟她转,见她气色jīng神都好,提了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他问:“路上可顺利,用过早饭没?”
惋芷自然的接过话,“谢爹爹关心,一切都好,在婆母院子用的早饭。”回话时她语调镇定,心中却在发酸。
不过几日,父亲比印象里又清减了许多,眼底还有着青色,他仍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惋芷忆起梦里得知要嫁徐禹谦的她,任xing而倔qiáng,父亲看着她哭闹亦双目通红,最终失望的下令将她软禁。后来她被徐光霁伤得郁结卧chuáng不起,父亲拉着她的手落了泪,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她的娘亲,对不起她,他并不知道她原来是喜欢徐光霁。
可是亲事成定局,父亲再是三品大员也不能无故悔婚,她出嫁那日,父亲还曾与她说着悔愧的话。其实想想该愧的是她,是她罔顾父亲的教导,忘了礼义廉耻偷偷去喜欢道貌岸然的徐光霁。不管她嫁的是谁,这点都是她对不住父亲,给父亲蒙羞了。
宋大老爷嗯了声点点头,“你虽是为宋家女,嫁去了徐家就是徐家妇了,要上孝婆母,中和妯娌,外助丈夫,恭和婉顺……”不知女儿qíng绪翻涌,他习惯xing的说起教来。
惋芷起身福礼受教,将话都记到心里。
程氏在边上看得好气又好笑。
昨天是谁一直唠叨着女儿回门的事半宿,这一见面却又这般的严肃,是要把芷姐儿吓回婆家去吗?!自家丈夫xing子也太别扭了,像一对平常父女那样好好说话不成?再说了,芷姐儿回门要敲打应该是徐四爷,哪有拉着自家闺女说教的,真真是助女婿威风灭闺女志气!
“老爷,您昨天不是说得了溪州新产的毛尖,您先让芷姐儿与姑爷偿偿。”程氏忍不住去拽宋大老爷的袖子。
宋大老爷一怔瞧见妻子正朝女儿方向使眼色,他侧头一看,才发现长女正眼巴巴看着自己,模样是愧是可怜。他忙暗骂了自己一句,道:“对对,你们快先偿偿,我已让人包好,回去也好给亲家太太偿偿鲜。”
第11章暗涌
宋大老爷话音一转,厅堂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徐禹谦闻言从善如流,端起茶抿了几口,笑赞道:“确是好茶,小婿谢过岳父大人。”接着便与宋大老爷说上了话。
惋芷则借着端茶的空飞快用袖子拭了眼角,也小口小口抿着茶汤。
qíng绪平复下来,她这才发现不见两位妹妹,跟程氏道:“母亲,怎么不见三妹四妹。”
三妹宋惋怜是吴姨娘所出,只比惋芷小一岁,今年五月就要及笄了,四妹宋惋芸是程氏嫁过来后所生,今年十四。
程氏用帕子半遮着往宋大老爷那瞥了瞥,道:“你妹妹们往常这时辰都是在练字,这会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见此惋芷哪有不明白的,抿嘴笑:“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她父亲对子女的教养非常上心,男子女子一样的严格,兄妹几人自打五岁就在监督下开始描红,这一习字就是风雨无阻的十余年。
宋大老爷自然也听到了母女俩的话中有话,清咳了两声,这个家也就她两人总敢当面非议他!
听得宋大老爷的咳嗽,母女俩又相视一笑,不再说话了,小丫鬟却是撩了帘子通报二房的众人来了。
在场除了宋大老爷都忙不跌的站起身相迎,身材有些许发福的二老爷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穿了丁香色褂子的妇人,还有少年少女模样的两男三女。
徐禹谦暗中打量了宋二老爷两眼。
与前世记忆中的人相比,除了体态面容年轻些并无太多的变化,他眼底总是带着不得志的郁色。
可不就是不得志,徐禹谦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宋大老爷与宋二老爷虽是亲兄弟,前者却在通政司任三品通政右史,官场上的路是走顺风顺水,后者为大理寺从五品的寺丞,受了不少荆棘熬了六年才到的五品。
不然,宋二老爷也不会动一些邪门歪道的心思了!他想着,眸中温和的笑意有一瞬收敛,在宋大老爷引荐行礼之时又恢复如常。
惋芷的三位堂妹好奇得总是偷偷去瞧徐禹谦,觉得这个堂姐夫长得真是好看。
徐禹谦除了递上礼时几乎目不斜视,笑容从头至尾也没有变一丝,温润而从容。在暗中观察他的宋大老爷夫妻都十分满意。
这桩亲事有些波折,如今看来也是极好的,起码对女婿的品xing是不用担忧太多。
众人在屋里只说一会话,小丫鬟又撩了帘子进来,道是宋家两位姑奶奶也到了,屋里顿时站了满满的人。
再一轮见礼,宋大老爷便借口带了徐禹谦去书房,宋二老爷知他们翁婿有话说,识趣的呆在厅中与侄子喝茶。女眷们侧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去听戏,惋芷被围着问新婚qíng况,与婆母妯娌相处如何,少不得又被打趣得满脸绯红。回门后的那些愁思倒是散去不少。
书房远离喧闹,翁婿俩相对而坐,窗外竹影重重,一阵风chuī来尽是沙沙枝叶声。安静的气氛不觉间便有些严肃。
宋大老爷混迹官场多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徐禹谦坐在对面,从容淡然丝毫不输怯。宋大老爷凝视他许久,对他如此沉着的心xing有些惊诧,好半会才道:“昨日我见着张阁老,他还提起了你,你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张阁老张敬乃当朝首辅,稳握内阁大权,却是清流一派为百姓做了许多的实事,官声极好很受人拥护。当初他会答应让惋芷嫁给徐禹谦,也是因张阁老做的说客。
只是他到如今也不明白,眼下连举人都不是的徐禹谦,究竟如何入了张阁老的眼,亲自为他保媒。
“岳父大人可能对小婿还有些看法,但您不相信小婿也该相信张阁老,小婿绝不会令您失望的。”徐禹谦缓缓回道。
话说得漂亮让人安心,实则又什么都没有透露,宋大老爷对他一口官腔皱了皱眉。“你今年二十有一,科考再等三年就得是二十四,若是能一举考个进士倒也不算晚。”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也并无看轻你的意思,相反我还觉得你便是再晚几年入仕也是好。”
徐禹谦听出了他话中有深意,肃然正襟。“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朝堂之事你可知道一些?”宋大老爷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论起朝堂的事,有着前世经历徐禹谦自是了如指掌,他点点头谦虚道:“曾得张阁老指点一些。”
宋大老爷嗯一声这才继续道:“你们徐家长房的晚辈没想着走荫封,是上进的好事,但你兄长左右逢源的做法就不太好了,这样怕是会连带你这一房也要受牵连。”
徐禹谦闻言亦变了脸色,平和的眸光变得锐利。
他兄长在清流派和严高一派摇摆的事被外边知晓了?
宋大老爷敢这样与他坦言,事qíng怕与他猜测不远……饶是徐禹谦早有准备仍是好一阵心惊。
宋大老爷却似清楚他所想般,安抚道:“你先不必紧张,此事暂且只有我知道,也未与任何人提及,就怕等到会试后满朝大臣都要知晓了。界时张阁老可不知要如何去想你们徐家,如何去想你。”
承恩侯虽是四品,但只挂了个闲职,若不是张敬看着老侯爷的份上,徐家怕就只得一个爵位了。这也是徐光霁不得不下场科考的原因,徐家爵位到了他这是第三代,如是被削了爵,他仕途再不畅,子孙的出路可就更难了。
徐禹谦先是松了口气,斟酌着回答道:“老师既然赏识小婿,以老师的为人定然不会因此而责难我。”
“你已成了张阁老的门生?”宋大老爷听到他对张敬的称呼,更加诧异了。
这事外边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张敬和他这个女婿瞒得也太紧了!
徐禹谦点头,算是承认。
其实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张敬怎么看他。
前世这个时候他也早已是张敬的得意门生,张敬知道他在侯府的处境尊重他的选择,帮着他一直对外隐瞒。他大哥左右摇摆当墙头糙倒没有牵连他什么,前世事发,张敬也只是淡然一笑,道还好他先发现了自己,不然徐家一脉真要就此毁了去。
最终是可怜了无辜的惋芷为此惨死在出嫁的花轿上,徐家也……
徐禹谦忆起前尘旧事,总会有满腔的愤怒与恨怨,使得他不得不深呼吸,压制住翻涌的qíng绪。
每一桩一件旧事,都是扎入他心头的尖刺,他就像一株老树,表面枝繁叶茂,内里本质早已腐烂充满黑暗。即使是重生了,那个人人道温润如玉的徐四爷也不会在了。
宋大老爷见他神色有异却是误会了,想着再沉稳的年轻人,听到这些事还是难免会慌乱。他沉吟着道:“如你所说张阁老为人正值,何况你已是他门生,应该不会公私不分混为一谈。只要张阁老是信你的,你大哥再如何,与你关系也不大了,近两年你再用心些在功课上便是。”
徐禹谦闻言只点头应是,多的自然也不会去说,随着岳父去误会。
安抚他后,宋大老爷便考起了他的八股制艺。
前世位高权重的徐禹谦就是再有所保留,也是让宋大老爷听得连连称赞。以他现在的水平下场中个进士真是不难,偏还得要再làng费三年的光yīn,为此宋大老爷心间觉得可惜无比。
岳婿二人再聊几句便回到厅堂,女眷那儿却是热闹非常。
惋芷回门,与宋家jiāo好的太太夫人们不请自来,戏台那边的椅子加了三趟了,好在这些夫人们都是惋芷相熟的,虽免不了被打趣倒也不觉得拘束。
待到做完功课的两位妹妹过来,惋芷请示过程氏便领着小姐妹到暖阁内顽去。在场的多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夫人们间的话题也不全是能在一边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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