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人将长安街上的首饰店都快转了个遍,徐禹谦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吓得惋芷拉住他。
“四爷,我有些累了,想歇歇。”都已经有五、六支簪子和两支步摇,嵌宝的点翠的,起码是花费了三四百两。再是送礼自己戴的都够了,怎么还能再买,实在太过奢侈了些。
他盯着紧张兮兮的小姑娘看好一会,倏地笑出声来,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你夫君我虽无官身也不从商,可也是攒了些家产的。”
被看穿心思,她脸微红。“是觉得够用就好,父亲教导不可làng费铺张。”
连岳父都抬出来了,徐禹谦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做罢,打算下回他自己挑了好看的再送她就是。
“那你陪我去博古店?我想寻两方好砚或镇纸一类的。”
惋芷当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他便扶了她上马车。
赶车的秦勇趁机探头低声与徐禹谦道:“四爷,太太不觉得你有钱。”惹得被他丢了个冷眼,缩回车辕上继续偷笑。
再选好砚台已是午间,马车哒哒的直赶到了隔壁街的汇满楼,huáng毅带着护卫拥着夫妻二人上了雅间,然后守在了厢房外。
惋芷才想打量这三阔的厢房,哪知先是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顿在原地惊喜的道:“母亲?”
程氏着如意祥云团花对襟袄子,看起来jīng神饱满,也激动着三两步上前握住她手。“逛完了,可都买了些什么好玩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侧头去看徐禹谦,表qíng傻得可爱。
徐禹谦笑着与程氏见礼,“见过岳母,让您久等了。”
程氏看继女的神色哪里还有不懂的,敢qíng姑爷没与她说呢,姑爷这是在哄女儿高兴吧。
她双眼就笑弯成月牙,“没有等久,我们也是才到的,你们快先坐下歇歇!”
那边宋承泽已领着妹妹们也与夫妻俩见礼,众人乐融融坐下。
惋芷明白过来是他特意安排,知道她守着规矩不好回娘家,就约到酒楼见面。
她感激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看着徐禹谦笑,倒是惹得满屋里的人都跟着笑。
秦勇不知从哪儿找了棋来,徐禹谦便和大舅兄坐到楠木的罗汉榻上对奕。
宋承泽时不时抬头打量他,暗想认真的看两叔侄似乎不那像,竟恍惚觉得那日在考场门口见着的是他才对。
程氏与两个女儿则拉着惋芷说家常。惋芷先让玉桂将买的簪子取了出来,让三人挑,抿嘴笑着说是四爷买的礼物,程氏与姐妹俩就侧头去看徐禹谦,觉得他对惋芷真的是好。
小坐半刻,屋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细听还有金属撞击的声响。
徐禹谦放下棋子站了起来,房门也被推开,秦勇引着还一身官服的宋大老爷入内,外边多了穿着程子衣的侍卫把住门。
“岳父。”他上前见礼
宋大老爷大步流星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多礼。”说话间严肃的神色收敛,笑容带了几分慈爱。
惋芷吃惊的张了张嘴,四爷怎么把父亲也请过来!
那头,秦勇已掩好门退下,他身边掌柜装扮的高瘦男子凑前低声道:“秦爷,这就是四爷的岳父?”
秦勇瞪他一眼,“打听那么些做什么,小心我削你,别喊我爷,里边那才是爷!快准备上菜,出了纰漏给四爷丢脸,才有你好看!”
高瘦男子被说得直缩头,弯着腰应喏脚步匆匆下去了。
汇满楼在京中有些名气,菜品做得也确实不错,宋大老爷对会哄着女儿又颇有能耐的女婿越看越满意。
用过饭喝了一回茶,宋大老爷就叫了徐禹谦到另一侧说话。
“那日也是巧在你信送到,不然我就真去求了严瀚。”宋大老爷说这话时,无奈中带着几分后怕。
他在通政司,如何会不知道严瀚的手段与为人,只是为了弟弟也实在没有可行之法。
徐禹谦宽慰他道:“小婿不过也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句,并未帮到什么,老师愿意出手相帮也是看着是岳父您的。”
宋大老爷又叹口气,心里明白没有女婿搭线,以张敬的为人未必真愿意理他兄弟这丢声名的破事。
“总还是有你的原因在里面的,我想来想去,张阁老的提议挺好。与其让二弟再在京中呆着又没有政绩,不如外放的好,做出成绩三年一满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拿捏这错处。到时我那侄子再下场考试,只要能在三甲内往后也不必要太过忧虑了。”
徐禹谦应着是,眼里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他犹豫一会觉得这个时候合适说事了,他今天本意也有如此。
“岳父大人,小婿有事要禀。”
眼前温润的男子敛了笑,宋大老爷有一瞬不适应,脊背不由得也挺得更直些。
他已经再继续道:“此事惋芷还不自知,她…被人下了绝子药。”
啪的一声,瓷器摔落的动静突兀传到厢房每个角落。
正与继母说话的惋芷惊得直接就站起来,看向被隔断了的屋子,却什么也看不见。
宋家小辈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间却又很安静,连细微的说话声都没有了。
惋芷攥了攥手,发现手心已渗出了汗来,她与程氏道:“母亲,我去看看。”说着,没有迟疑快步走去……
第33章坦白
岳婿俩脚边皆是青花茶碗的碎片,满地láng藉。
惋芷进去刚好看见徐禹谦站在桌前弯着腰,将瓷片一点点拾起来,放到铺在桌几上的白帕里。
“四爷,您当心手。”她想也没有想,连父亲的神色也顾不及看,上前蹲下身子要帮忙。
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捏住她手腕,拉了她起来。“别伤着你了。”
惋芷想到父亲还在眼前,忙抽手,努力显得淡定。“那我叫丫鬟过来收拾。”
“不必了,是我一时失手。”宋大老爷站起身来到她跟前,伸了手本想去触摸她的脸,又猛然想起来女儿长大了嫁人了,转而轻轻落在了她发上。
“去和你母亲说话吧,和她说一声,免得她也跟着担心。”
惋芷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手有些发抖,脸上还有着她少见的慌色。
她奇怪去看父亲,又不安看向徐禹谦,见他笑着轻摇头才犹豫着福一礼。“一会父亲离开时注意避开些。”言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岳父大人还是坐下听小婿说吧。”徐禹谦笑着扶了他手。
宋大老爷再也压不住qíng绪,怒意一点点在他脸上显现,反抓住他的胳膊:“你既然能跟我说,必然是查清了,谁能对小芷做出这样的事!而你说出来,又是有什么样的想法!”
手臂上传来刺刺的疼,徐禹谦面色不改,将他扶着坐下才低声回道:“岳父大人也不必太激动,小婿并没有什么想法,我不在乎所谓的子嗣。”前世他到死都孑然一身,这话并没有什么作假的。
宋大老爷却是震惊无比,用审视的眼神看他,似乎他心中还有别的想法,要将他看透。
他大方的笑笑,道:“而且惋芷的qíng况也没有岳父想的严重,如今她正服调理的药,已是第二道疗程,朗中的意思应该无大碍。”
闻言,紧绷的宋大老爷重重吁了口气,旋即又恼女婿的大喘气,真真要吓死他。万一惋芷真有什么,他如何对得住去世的发妻,无子就是徐禹谦不在意,也足够让女子痛苦一辈子!
“是谁人如此歹毒要害小芷,她一闺阁女子如何会被人怨恨至此。”心头是松口气,宋大老爷到底还是愤怒不已,说话几乎都是咬牙切齿。
徐禹谦坐下来,清沓的双眸被幽光一点点覆盖,他神色就变得有些深沉莫测。
“惋芷身边的玉兰岳父大人该清楚。”他缓缓开口。
宋大老爷脸色一变,点点头。
那丫鬟是程氏后来提拔起来的,是府里一位世仆的义女,程氏也是见她跟着学了些本事才放在身边。后来惋芷病了,她着急得很,巴得不日夜守在那,还是他想起这丫鬟让她替程氏照顾女儿。难道……
“小婿已经查过了,那药是玉兰下的,后来她与宋二少爷出了事,人也就没了。”
应了心中猜想,宋大老爷手骤然握成拳,眸光yīn沉而自责。他居然将一个有异心的丫鬟送到了女儿身边!
可是谁要这样害女儿,惋芷平素对丫鬟从不打骂,不可能是私仇怨恨……想着,宋大老爷敏锐察觉女婿的话也不对。
他的话是叙述,却是那种经历过事qíng一般的叙述。
宋大老爷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是玉兰所为,证据呢?背后何人指使?”
“在惋芷病发当晚,至于证据及何人所为。”徐禹谦像是极可惜的叹了口气,“玉兰是有供述,可岳父看了或许不会轻意认为那就是证据。”
他的话听得宋大老爷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
女婿早查出是玉兰所为,有口供,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自己。而他记得玉兰是第二日送信回的宋府,侄子便也是那日与玉兰出了事……程氏说当日和玉兰一起来的是女婿的管事?!女婿还说玉兰的口供未必是他认可的证据。
他拳头收得更紧指节已然发白,看着眼前云淡风轻身的年轻人,一个大胆的设想就那么措不及防浮现在脑海中。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信?你说说看?”宋大老爷表qíng非常严肃。
徐禹谦却是笑了,“岳父其实已经猜到了,眼下不也是保持着怀疑吗?所以小婿不说,而是换了种方式去证明。”
“徐子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大老爷直呼其名姓,神色怒极。
“岳父大人先不必动肝火,小婿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清楚自己曾做了什么。”面对雷霆般的怒火,徐禹谦仍淡然自若,手轻轻抚过袖口繁复的绣纹。“岳父可知您的兄弟与家兄有来往,又可知他被斥回家思过当日曾给严阁老去过信。”
“他在大理寺当职,大理寺卿是严阁老的人,出了事就是去信给严阁老也合乎qíng理。承恩侯墙头糙两边摇摆,与我兄弟来往不过也打着想攀附严阁老的念头,又有何……”
宋大老爷口中不妥两字倏地打住,卡在喉咙中上不来下不去。
大理寺卿是严阁老的人,他的弟弟出事后当即给严阁老去了信——不是被纳入派系的人如何会知道与谁是同船,既然是一个派系的人,为何还要曲线救国求自己去找严阁老说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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