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好饭,秀chūn又去供销社打了半斤地瓜gān白酒,顺带喊何铁林吃饭。
钱寡妇始终拉长着脸,不搭理何铁林,何铁林只当没看见,乐呵呵的,该喝酒的喝酒,该吃ròu的吃ròu。
“丫头,腊ròu炒得真不错!”
“咸鱼炖的也好,比我家以前的厨娘烧得还好!”
钱寡妇黑了脸,冲口道,“放屁,把我chūn儿跟你家厨娘比!你何家还有厨娘吗?!”
何铁林脸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嘴,不吱声。
秀chūn忙打圆场,给何铁林又盛了一碗铁锅炖,“何爷爷你吃,多吃点,觉得我烧得好,以后还来我家,我烧给你吃!”
何铁林哎了一声,“好丫头!”
钱寡妇气歪了嘴,碗筷一搁,下了炕,不愿意吃了。
吃完饭,何铁林回了生产队,秀chūn围上破围裙刷锅洗碗,钱寡妇又在秀chūn耳边唠叨,“chūn儿呀,咱们是贫农,是主人,咋能跟地主来往过密?以后不准你喊那死老头家来,听见没!”
秀chūn不吱声,在心里止不住嘀咕,照钱寡妇这个观念,以前她前前后后有八个丫头,两个奶妈子,家里丫头婆子无数,岂不是十恶不赦?早该拉出去一枪崩了?
隔日大早,小二匆匆跑来喊秀chūn,告诉秀chūn该入学报名了,让秀chūn拿好户口本,一会儿郑二婶领他两一块去报名。
户口本在钱寡妇那儿收着,秀chūn得管钱寡妇要。
时下每个大队都有一所小学,小松林大队下管四个生产队,大坟前生产队的孩子都得去小松林大队小学报名入学。
入学念书这个秀chūn懂,就像她的几个兄长拜在衡山书院的夫子名下学习,等学成之后,再考取功名,这里也一样,考上大学就等于找到了工作,像宋建军那样,有个铁饭碗。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秀chūn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这里的女子跟她那个地方不同,可以抛头露面工作,再说她在那个地方都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坚持上阵杀敌,何况是在这里,而且现在是太平盛世,没有仗可打,秀chūn想养活自己,念书考大学似乎是最靠谱的一条路子。
秀chūn拿了户口本,听小二说还得再拿一块钱学费。
钱寡妇把她从孙有银和孙有粮那里要来的两毛钱给了秀chūn,“chūn儿,这钱你拿去,我再去管你大伯要点。”
秀chūn有点哭笑不得,忙拦住钱寡妇,“奶,算了,这钱你也自己留着,我还有钱。”
钱寡妇道,“你外家人给了你多少钱?”
秀chūn不打算告诉钱寡妇她外家人到底给了多少,就道,“一块钱学费还能拿得出。”
听出秀chūn左右言他,钱寡妇应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了。
郑二婶在家洗了衣裳,这才领小二和秀chūn去小松林大队小学报名。
每年三月一号大队里都有入学报名的小孩,所以这一天小学大门口会摆一张书桌,一个老师坐在那里,只要是来报名的,统统去他那儿登记,查看户口本,登记户口信息,收学费,然后让去领书。
有大妮子的例子在,郑二婶驾轻就熟,啥都明白,秀chūn就跟在她后面,她让gān啥就gān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时,秀chūn怀里就多了几本书,书皮上书写的是繁体字,秀chūn都认得,有语文、算术、记账常识、农业常识、手工业别作、地理,还有自然。
登记的老师告诉他们,今天领书,明天开学。
教室里只有书桌,没有板凳,他们得自己从家带板凳去学校。
“还有书包、铅笔、橡皮、写字本。”小二提醒秀chūn。
小板凳秀chūn家里有一张,可是书包、铅笔、橡皮、写字本,这些秀chūn统统都没有!
第17章人qíng债
“chūn儿哎,chūn儿在家不?”
秀chūn正趴在炕几上翻看新发的书,津津有味的看着书里的作画,听见外头有人喊,忙下了炕。
“小舅,你咋来啦。”秀chūn讶道。
宋建武指指停在篱笆院外的马车,把一个蛇皮口袋搁在了秀chūn脚边,“大舅寄给你的,正好我去邮局取东西,一块带了过来。”
宋建军在每个月末会往家里邮寄东西,差不多月初能到,宋家人摸清这个规律,宋建武每月初都会赶马车专门去一趟邮局。
宋建武又把一封信递给秀chūn,“大舅写给你的,会看不?”
秀chūn摇摇头,“不会。”
宋建武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憨笑,“咋办,小舅也不会看…这样,你看队里哪个识字的,找他们帮你念念。”
秀chūn点头,要请宋建武进去喝碗水歇歇,宋建武道,“队里急着用马车,我得家去了,对了,chūn儿你开学了吧,有啥困难跟小舅说,可别不好意思开口。”
秀chūn心生暖意,宋建武一个庄稼汉,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工值,还得养活一家老少,哪还好意思再去拖累他啊。
心里这么想,但秀chūn还是笑眯眯应了下来,“成,有啥事我去找小舅。”
宋建武哎了一声,顾不上跟秀chūn多唠嗑,跳上马车,匆匆往拉条趟生产队方向而去。
目送宋建武消失在视线里,秀chūn回了院子里,把蛇皮袋拎到堂屋炕上,先拆开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亏是知识分子,宋建军的钢笔字写得龙飞凤舞,秀chūn能看懂的字也就零星几个。
叹了口气,‘文盲’秀chūn只好把信折上,想着生产队里她认识的几个人,郑二叔和郑二婶都不识字,大妮子估计也没那个文化水平,孙有银倒是识字,但是秀chūn信不过他。
秀chūn想到了大地主何铁林,既然他能教木匠认字,读得书肯定不少,谁也不找,就他了!
眼下钱寡妇不知道去哪个邻居家串门子了,秀chūn不敢这个时候去生产队找何铁林,这么大一口袋东西搁在家里,没人看着秀chūn可不放心。
解开扎蛇皮袋的尼龙绳,秀chūn把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有的东西她见过,毛绒绒的上衣,还有两条裤子,吃的东西她认识带芝麻的圆饼、硬糖果,还有她上学用的书包、铅笔、练习本,剩下的就全认不识了…
“chūn儿?”郑二婶手里拎了两条糙鱼,鱼嘴里拴着稻糙。
见是郑二婶,秀chūn下了炕,让郑二婶坐炕上。
郑二婶把两条糙鱼递给秀chūn,“小二不知道在哪条沟里逮的,给你两条煮汤喝。”
秀chūn没客气,欢喜的接了过来,两条糙鱼还活着,秀chūn拿了huáng盆,从堂屋门口的大水缸里舀几瓢,把糙鱼放在水里养着。
两条糙鱼有庄稼汉手掌那么大,长得还挺肥,秀chūn打算一条煮汤,一条拿来红烧!
“呀,这么些好东西呐…chūn儿,是你大舅寄回来的吧?”
以前秀chūn她娘在的时候,宋建军总寄东西,郑二婶跟秀chūn她娘关系好,也跟着沾光,打从秀chūn她娘走了之后,宋家和孙家人大闹一场,之后宋建军就没再寄东西过来,估计也是怕白落到秀chūn她叔伯手里。
当着郑二婶的面,秀chūn没啥好遮掩,笑道,“刚寄回来的,就是我不知道咋用。”
秀chūn说这番话,郑二婶并不觉得奇怪,乡下娃本来就没见过世面。
郑二婶喊秀chūn过来,“我的傻闺女,啥不知道,二婶跟你说!”
秀chūn甩了甩手上的水,甩掉鞋爬上了炕,先把毛绒绒的橘色上衣拿起来,“二婶,这是啥,毛烘烘的。”
郑二婶噗嗤一声就笑了,“傻chūn儿,这可是羊毛衫,好东西!等天气再暖和点,把棉袄一脱,换上羊毛衫,出去一准把人给羡慕死!”
秀chūn又拎了同样材质的黑色裤子,“那这个就是羊毛裤?”
郑二婶为秀chūn的举一反三感到满意,“羊毛裤现在差不多就能穿了,不过外边要罩一条布裤。”
扫了一圈,郑二婶拿了一条卡其裤,“就罩这条。”
秀chūn对卡其裤不太感兴趣,手一直放在羊毛衫、羊毛裤上,摸了又摸,又软又暖,“二婶,这两个好,穿上一准快活极了!”
郑二婶把秀chūn手里的羊毛衫拿了过去,搁在手里反复打量,眼含羡慕,“一准是你大舅妈称羊绒线手织的,chūn儿你知道羊绒线多少钱一斤不?得二十来块钱一斤呐!也有差点的混纺羊绒线,十来块钱一斤,你这个一摸就是全羊毛绒线,你大舅他两口子也算有心了!”
二十块钱呐,秀chūn咂舌,她去年工值加起来才换十块钱…
秀chūn忙拿起卡其裤问,“二婶,这个得多少钱?”
“十来块!”
“那这个书包呢?”拿起军绿色的单肩斜跨包。
“估计三块多。”
“这一堆呢?”铅笔、橡皮、写字本…
“一两块。”
……
送走郑二婶,秀chūn盘腿坐在炕上,两手托腮,盯着面前的一堆东西,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面前的这一堆,可都是她欠下的债啊!
秀chūn削了铅笔,拿了个练习本,在第一页纸上歪歪扭扭记下宋建军给过她的东西。
抛开起先给的五十块钱不谈,锅碗瓢盆、大豆油、砂糖、棉被枕头,加上这次邮回来的东西…
秀chūn把知道价钱的东西都记在了后面,不知道的暂时搁着,等以后知道了再补上。
就算现在还不上,也必须记在账本上,时刻提醒她欠下了多大的人qíng,宋建军两口子在她困难的时候给予她帮助,日后让她赴汤蹈火都再所不辞!
眼见就晌午了,秀chūn把东西整理收起来,衣裳叠好收到木箱里,上学用到的东西都归置到书包里,至于铅笔和练习本,用不完的也一块收纳到木箱。
宋建军还邮寄了麻饼、水果糖和江米条,秀chūn刚才全拆了包,分给郑二婶一部分,至于剩下的…
秀chūn想了想,翻出废报纸,一撕两半,把麻饼、水果糖还有江米条拨在平摊的报纸上,分包了两包,一包给高淑芬,另一包给大地主何铁林。
秀chūn又从箱子里拿两根铅笔,两个练习本。
高淑芬家的大丫上二年级,二丫和她一样,今年上一年级。
对于孙有银和高淑芬两口子,秀chūn没啥喜恶,别的不说,高淑芬有一点比葛万珍qiáng,她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不屑偷抢,给她她才要,家里的三个孩子也是,就没见过哪个过来偷她东西。
单冲这一点,秀chūn就准备分他们,不为别的,以后少不得要有找孙有银帮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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