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奥古斯汀提高了声音怒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你给我住嘴!这不关秦恬的事,就算关她的事,你也别想伤她一根毫毛!”
“遇到了什么?我遇到了什么?!”我伸手抓住奥古的领口大吼,“我遇到了秦恬!很多秦恬!不知好歹的杂种们,规定的两万五,竟然有一万凭空消失!藏人?掩护?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他们没有奥古斯汀!”
他们没有奥古斯汀护着!他们没有那些笨蛋的什么都愿意为他们做的德国军官护着!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不过一群亡国奴而已!一群臭虫!竟然敢跟我们作对,这是对元首的不敬!是对帝国的不敬!他们都应该死!
“我知道你心烦,但也不该在这,放手!回去!”奥古斯汀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背却在身后不停的给秦恬打手势。
秦恬慢慢的后退,双眼紧紧盯着我,满是警戒和恐惧。
“站住!谁准你走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你给我滚过来!”
奥古斯汀再拦:“恬,你走,别理这疯子!”
“你才疯了!你到底哪边的!”我挥开奥古斯汀,伸手抓住她的双肩,用我所能做到的最yīn狠的眼神盯着她,“挨打了?病人丢了?犹太人吗?不想死,就老实把人给我jiāo出来!别bī我亲自去搜!”
秦恬抬头盯着我,嘴巴紧抿着,可以看出她咬着牙,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几乎看不出表qíng,但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有一种疯狂的东西在旋转。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推开我,挥开奥古斯汀伸过来扶的手,顺势一巴掌甩过来!
啪!
我完全懵了。
周围一片安静……
我被打的歪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眼前是岩灰色的墙。
缓缓运转起来的思维中,并没有料想的怒火。
即使奥古已经做好了钳制我的准备,即使秦恬两腿都在颤抖。
我仿佛在墙上看到了许多的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身边两条腿都是血的青年;我亲手抓的犹太小孩,他母亲被she死倒在旁边的血泊中,他挣扎,哀嚎,尖利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朵;我第一枚得到的勋章,楼下,一群群犹太人提着行李走进聚集区;我下令清洗犹太区,一排排犹太人毫无反抗被she杀,眼神中,有种什么东西能把我都卷进绝望中;我还看到了被我she杀的俘虏,第一次齐she他没有死,我上前给他补了一枪,他的眼神就一直这么盯着我,眼神中竟然还残留着自以为劫后余生的笑意;我玩猜枪游戏时面对的犹太老头,他并没有猜,只是嘴里不断念诵着烦人的经文,我放过了他,他还是没有看我一眼;还有清真寺的老头,他的平静被我一句话打破,他说,那是安拉护佑之地,任何武器!恶棍!不能进入;还有被手下抓到前面勒令跳舞的犹太人,他们在拙劣的音乐中晃动着,表qíng麻木而空dòng,手下在大笑,渐渐的,他们也笑起来,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我慢慢回头,直接对上了秦恬的眼睛。
她连牙齿都在打架,手还僵硬在那里,但她一直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了,显得一片漆黑,可我依然觉得我在直面她的反抗。
那么大的眼睛,抿的那么紧的嘴唇,绷着的脸,咬紧牙关的样子,和打我之前,毫无二致。
奥古在旁边说着什么,我完全没有听到,我想她肯定也没有,因为此时我们的眼神就是战场,而我,已经不支。
我忽然就有一种明悟……
无论之前我威bī利诱自以为成功了多少次,我从未打败过她。
从未打败过。
无论眼神,还是行动,即使她鼻青脸肿,即使她卑躬屈膝,即使她言笑谄媚……即使,没有奥古。
这样的认识,让我彻底失去了斗志。
我一言不发,在她依然谨慎的盯视中转身离开,我在巷口听到她松了口气,听到奥古的安慰,听到他说不用担心我做什么……
没错,我没法做什么,只有我知道,离开时,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落荒而逃。
第110章【番外】海因茨(五)
奥古伤快好的时候,波兰华沙的犹太人聚居区突然出了事,作为当年负责督造的最高级军官,我只能放下手头的事qíng,被派去支援并指导平乱。
火车上我看着即时战报,不禁有些惊讶,我走的时候那群犹太人已经是什么状态我心里清楚,这么久过去了他们竟然还能组织起这种程度的反抗,犹太人那狡诈的脑子还真不是盖的。
到达战区时,战况已经进入白热化,从他们四月十九日向犹太区守军打响第一枪开始,至今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犹太区里的守军无一幸免,犹太人完全控制了犹太区,这个建筑群是曾经华沙的老式民居,结构错综复杂,还不包括一批批犹太人清洗时他们自己设计的暗门和隔板,进攻人员无法进去巷战,而犹太人则在最外围的大楼死守。
一开始指挥的指挥官从热血的要攻进去到现在只能无奈的让他们耗储备,显然这半个月犹太人的起义让他们体会到了不一般的难度。
哼,一群废物。
我打开当年的犹太区地图,这是当初设计的最基础版本,但是我脑子中还有数次清查时发现的秘密空间,一一指出来后,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六天后我们将他们的活动范围bī到最后一幢大楼里。
他们还在顽抗,甚至有老人的身影,熄火时里面还会传来隐隐的哭声。
手下整理了资料报告说,他们的食物估计撑不了五天了。
于是我们只是包围在外面,他们总会投降下来的。
然后第五天,在我们准备接收胜利果实时,他们用两个燃烧瓶回答了我们。
两天后,pào兵营运来了迫击pào。
我不想再等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qíng,跟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làng费时间实在很不明智。
看巷口pào兵已经准备好,我甚至都懒得发令,没一会儿,背后轰隆隆作响,爆炸声让人耳鸣,远处那幢大楼里惨叫连天,很快有两个全身是火的人跳下楼一动不动,哀嚎声传来,是一个老妇的,她在诅咒我们,然后大声的祷告。
又一发pào弹过去,墙体坍塌了,她没了声音。
还有人疯狂的向这边倾斜子弹,我们的人全躲在掩体后面,在子弹声音平息后,继续pào击。
从早上,到傍晚,大楼再无半丝声息。
在队伍进入清扫的时候,我火急火燎的上了回巴黎的火车。
刚一坐下,我紧绷了十多天的表qíng突然再也绷不住了,所有指挥,所有行动,我都在照章办事,我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我……平息了这次起义。
没错,犹太人称之为起义。
在外面偷偷帮忙被抓的波兰人,也称之为起义。
他们称之为起义!
起义是什么,他们觉得自己的反抗是正义的,他们在反抗黑暗的独裁统治,为此他们即使在那样的pào击中都没有一丝退却。
我一切的行为都麻木而章程化,因为上级把我拉到这就已经决定了我的使命,我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
我知道,奥古也说过,把犹太人这样牲口一样围起来,xing质和那远东的“盟国”没差多少,可是犹太人是什么?是一群吸了血还要扒皮的恶魔!他们应该被清洗,否则将一直为祸欧洲,而日本却是毫无理由的对平民大开杀戒!
这怎么可能一样?!这一样吗?这到底……一不一样?
再一次回到法国,我深切的感到,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和一群犹太人纠缠不清,厌倦了在奥古无奈的眼神中我行我素,厌倦了一旦提及秦恬就想到那个眼神的感觉。
东线战场岌岌可危,我却在这里做着让我厌烦的事qíng,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提着枪去做一个战士该做的事qíng!?
没有和奥古商量,我冷静的递jiāo了请战书,几乎是当天,调令和嘉奖就发了下来,我摆在桌子上,轮休回来的奥古看到了。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看到我的调令时的表qíng,他空dòng的看着桌上的纸,眼神那么的复杂,复杂到好像什么都没有,我躲在房间中,从门fèng中看到,他慢慢的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就好像知道我要去法国时,在厨房里默默哭泣的妈妈。
我忽然就有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来。
在这场战争中,他只是一个身先士卒的军官,虽然是少校但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而我,切实的权利掌握在手中,得力的手下无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法国所谓的贵族和官员,见我也要卑躬屈膝,秦恬的很多事qíng,他还要拜托我做才行。
可是我却总觉得,事实上是他照顾着我,他阻止我在当初留在波兰,怂恿我到法国,然后阻止我she杀那个清真寺的老头,阻止我做很多事qíng,让我避免了战争,又享受到为帝国效力的快感,他理解我,又保护了我。
或许他已经对我绝望,觉得再也拦不住我对犹太事业的热衷,而我也没脸告诉他,我厌倦了那些。
我开始向往他的生活,只要扛起枪,往前冲,前面是敌人,后面是家人,不用纠结什么,不用痛苦什么,或许更美好的,我还能拥有一些值得思念的美好的东西,那些更单纯更简单的东西。
我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海因茨,你在吗?”他走过来推门,我立刻转身做出整理的样子。
“我在,怎么了?”
“……我看到了。”
“哦,那行。”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道:“我下午就要回去,帮我见见秦恬好吗?”
这就是他在看到我的调令时想说的?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该生气的,但更多是无奈,只能点头:“恩,行。”
“还有……”他转身自己的屋子,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这个,你拿去,有用。”
“什么东西?”
“走了再拆开吧,算我,和秦恬给你践行的。”
我这才想起,她以前还给过我一条编织的围巾,黑色,如果到了东线,应该用的上,于是翻出来,和奥古给的包裹一起塞到箱子里,很快就满了。
“海因茨。”奥古的表qíng还是很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这场仗,会很痛苦,你知道吗,你把自己带到了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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