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药,漱了口后,她难得撑着身子起身,在殿内转了下,然后去到窗前,想要将窗户打开。
“郡主!”星叶差点又要哭了,“外面雪下得很大,风刮得厉害,您不能再chuī风了。”上次就是因为她们一个不注意,让她大晚上的打开窗户chuī了风,才会得了风寒的。
“我就看两眼,好星叶,开给我看两眼吧。”昭萱郡主拉着丫鬟的手,瘦削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大概是她难得如此高兴,星叶即便心里觉得不妥当,也因为她难得的笑容,心软得不行,只能应了她。不过她打开窗前时,特地道:“郡主您站远一点,不能迎着脸chuī风,星枝你拿件厚披风来,还有毛帽子,围脖……”
等昭萱郡主披着厚披风,戴着毛帽子,围着狐狸皮做成的大毛围脖,双手抱着一个暖手炉,只露出一双眼睛后,星枝才将窗户推开。
一阵冷风chuī了进来,远处的宫墙上可以看到雪纷纷扬扬而下,整个天地间苍凉得教人心酸。不过,在宫墙下的人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昭萱郡主正想凑近去看,却被丫鬟拦住了。
“郡主!”星枝声音都拨高了。
昭萱郡主讪讪的,指着远处道:“那里有个人,雪下得那么大,让他寻个地方歇歇吧。”
星枝星叶看了一眼,两女对视一眼,咧了咧嘴,又传递了个眼神后,方道:“那是聂侍卫。”
果然听到这话,昭萱郡主顿时抿起唇,不高兴地道:“去叫他滚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nüè待他了呢!不听话就滚回仁寿宫去,这里不留他!”
两个丫鬟又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点头应声,也不多嘴说什么。
昭萱郡主又全身武装地去了外殿,将东西解除后,缩着脖子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暖炉,努力让自己暖和一些。刚才不过是chuī点风,就觉得身子有些力不从心。
等一身雪的聂玄进来时,呼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便感觉到手中的暖意,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暖手炉,看这玉色的暖手炉,便知道是昭萱郡主砸来的,忙低下头,将之呈给她。
“郡主,你的手炉……”
“你拿过来!”
听到这话,聂玄看了眼旁边候着的丫鬟,原本想给她们呈上去的,但是见她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知道只能自己呈上去了。
他低眉顺目地上前,单膝跪下。离得近了一些,可以看到暖炕的脚踏上的裙摆,还有露出裙摆的绣花鞋鞋头,十分的秀气小巧,鞋头还缀着流苏,轻轻一晃,石青色的流苏像他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稻禾苗一般,如làng般晃动,煞是好看。
就在他近了时,突然那小巧的绣花鞋猛地抬起,流苏晃动间朝他踢了过来。他原本可以避开的,不过想到若是自己避开,她用力过猛,估模着要摔下炕,她的身体不好,这一摔恐怕又要摔出病来了。
于是,聂玄被踹了个正着。那鞋的主人蹬着他的肩膀,可惜没有悍动他分毫。
看他动也未动一下,昭萱郡主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半晌才收回脚,说道:“别成天在外头站着当门神,连下雪都不知道避一避,不知qíng的人还以为本郡主如何nüè待你了。等雪停了,你去准备准备,随我出宫。”
聂玄惊讶地抬头看她,连殿内的宫女丫鬟们都有些吃惊。
她的脸颊瘦削苍白,肤色也不好,腊huáng枯燥,看着就是一副病体沉珂的久病之人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美人,甚至比这宫里的任何女人都丑,连原本灿若星辰的大眼睛也在几年的病qíng折磨下,黯淡无神。
聂玄看了她一眼,不敢多打量,低头道:“郡主出宫做什么?可禀明了太上皇和皇太后?您现在身子还没好……”
“行了,我自会告诉他们的,你到时候给我好生安排就是了!做不好,你就滚回仁寿宫去。”
其他人听罢,皆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郡主依然不死心,想要将聂侍卫赶走呢。如此一想,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怎么看怎么可怜,而她们那位狠心的郡主就像个nüè待小白菜的后娘一般,没有丝毫同qíng心。
聂远虽然有着成年男xing的体魄,但是一张脸清秀得像姑娘,笑起来时有些腼腆,实在是能激起女xing的母xingqíng怀,如此也让偏殿里的宫女们每当见到她们郡主欺负他时,总觉得他逆来顺受的样子万分可怜。
等聂玄退下去后,发现手里还抱着那个暖手炉,上面还暖暖的,蹭得他的手心都暖了。
看了看这暖手炉,聂玄叹了口气,这位郡主的脾气和小时候一样,依然不好啊。
*****
雪连续下了十来天,昭萱郡主也同样憋在偏殿里,连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也没法子,幸好他们也知道她的身体,每天打发人过来询问一声,让她在病好之前、天气暖前,别出来折腾了。
凤翔宫那里传来了消息,过了两天皇后的病便好了,不过皇帝依然让她多养几天,听说也憋得紧,只能打发宫女过来给她传话。
传话的人是娥眉,她恭敬而从容地行了礼后,对昭萱郡主道:“皇后娘娘只是小病,很快便好了,让郡主也好生养身体,等天气暖了,到时候希望能和郡主一起去逛逛御花园。”
昭萱郡主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天气暖的时候,我也能多走几步,让她不必担心。”
娥眉心里有些惊讶,总觉得这位郡主现在虽然病着,但是jīng神却比以往都好一些,仿佛看开了很多事qíng似的。虽然心里惊讶,但面上去并未显露分毫,笑着又询问了些郡主的身体及日常qíng况,好回去禀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到了十一月中旬,雪停了几天,难得地出现了稀薄的太阳。
昭萱郡主一大早便去探望了太上皇,在太上皇的喜悦中,娇声道:“舅舅放心,萱儿还要侍奉舅舅呢,怎么会病倒?”
太上皇拍拍她瘦骨嶙峋的手,笑道:“朕身边侍奉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小丫头。赶紧养好身子,趁着舅舅没进棺材前,为你挑个如意的夫婿。”
昭萱郡主扁了扁嘴,不太高兴地道:“萱儿不嫁不可以么?嫁了反而要耽搁了人家,到头来还得一通埋怨,何必呢?而且人只要活着,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日子?”
太上皇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通透的话来。在他眼里,昭萱一直是个小女孩儿般,娇俏张扬,有时候还有点任xing,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是命运多舛了一些。不过,能见到她如此jīng神,太上皇也高兴,觉得这孩子自己看开了。
昭萱郡主和太上皇说了一会儿,将脸趴在他膝盖上,闷闷地说:“舅舅,这几天听说天气都会很好,明儿萱儿想去常平寺一趟。”
太上皇拍着她肩膀的手势一顿,半晌沉声道:“何必再去?昭华在那里清修,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你去了又如何?”
“姐姐想方设法地让皇祖母以前伺候的嬷嬷来寻我了,我心里再恼她怨她,她也是我姐姐。”
太上皇久久未语,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多加小心,朕派人护送你去。”
“不用了,聂侍卫已经安排好了。”昭萱郡主咯咯地笑起来,“他安排不好,我才能趁机将他踢回来给舅舅,不要他了。”
太上皇也被她逗得发笑,“聂侍卫哪里惹着你了?他武功不错,在你身边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朕才放心。”
昭萱郡主笑嘻嘻地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太上皇将她的话当成小孩子的气话,没放在心上,叮嘱了几句,方让她离开。
昭萱郡主又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顺便将明日自己yù出宫去常平寺的事qíng告知她一声。
皇太后没说什么,拍着她的手道:“有些事qíng,自己若是想不开,旁人说再多、做太多也是没辙。你能想开了,本宫心里十分欣慰。好孩子,人生还长着,很多事qíng都会过去,再痛苦的事,在时间面前都不值一提。以后你便会知道,人生太长了,那些痛苦的事qíng,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的一种磨砺考验罢了。”
昭萱郡主听罢若有所思,然后抬头朝皇太后一笑,说道:“舅母,萱儿懂了,谢谢舅母。”
皇庆后轻轻摸着她的发,她以前没有孩子,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落得这般下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辞别了皇后,昭萱郡主便让人去凤翔宫通知皇后一声,她要出宫,还得去皇后那里拿通行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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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宫里,阿竹正抱着二儿子喂他吃东西,听到星枝的来意,十分意外:“她要去常平寺?天气还冷着……”
星枝笑道,“娘娘放心,到时候多准备准备,将马车弄得舒服一些,慢慢地去,不会累着郡主的。”她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心里也不赞同的,但是郡主近来jīng神很好,笑脸也多了,奴婢看着心里也高兴,就忍不住想允了她……”
阿竹有些意外,莫不是真像陆禹说的那般,因为她上次病了一场,昭萱郡主反而看开了?
见星枝的模样,阿竹知道这丫鬟是个忠心耿耿的,星枝星叶是最早跟着昭萱郡主的丫头,现在都二十好几了,但是却因为昭萱郡主的关系,到了年纪时没有出宫配人,甚至打算终身侍奉郡主不嫁人,让她心里不得不感叹这些古代人的纯仆思想,这是现代人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忠诚奉献,方会有那么多忠仆之事。
阿竹让人去拿出宫令牌,说道:“从宫里去常平寺有半天的路程,到时候你们不用赶着回来,慢慢来,在外面多呆两日也没关系,只要让她歇息好了,别累着她。”
星枝自知这个道理,昭萱郡主身子不好,车速更慢,指不定要一天时间才能到,总得预先准备好。
阿竹又询问了昭萱郡主的一些事qíng后,想起了一件事,对星枝道:“孔驸马的事qíng就不用告诉她了,若是她问起你便当不知道。”
星枝神色一禀,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领了令牌下去,阿竹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二儿子吃完东西,又爬到她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时,顿时哭笑不得,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元宵快起来走走,消消食。”
元宵小朋友不想走,他只想窝在娘亲香香的怀抱里睡觉觉。
阿竹不理会他委屈的表qíng,抱着他到地上铺着的地毯上,架着他的胳膊教他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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