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板子打的不轻,也不知道沈婆子能不能撑下来……
王嬷嬷兔死狐悲,心里悲凉非常。
祭灶隔天,田老爷子风尘仆仆进了京城。
李思浅和两个哥哥直接出十几里。
田老爷子进了和李府足足隔了半个城的自家宅院,四下打量:“这宅子是你娘看着人整理的?”
“外翁看出来了?”李思浅挽着田老爷子。
“这还看不出来!你阿娘就喜欢这个调调!”外翁笑眯眯,看起来心qíng不错。
“这个调调有什么不好?”跟在后面的田太太细细看着阿爹,心里一阵发酸,快一年没见阿爹了,阿爹好象又见老了。
“我还是觉得浅浅那个调调好。”田老爷子的心qíng不是不错,而是极好:“浅浅啊,外翁这趟给你收了好些好东西,一会儿吃了饭,咱爷俩好好赏宝,好不好?”
李思浅雀跃答应。
第22章太太不是包子
“怎么样啊?”打发走女儿和两个外孙,田老爷子和李思浅坐在一堆箱笼间,田老爷子话里有话的关切道。
“还不错!”李思浅丢开手里的匣子,将前几天俸禄的事说了:“阿娘让我别理他们了,说大哥chūn闱的事最要紧。”
“嗯,听说姚侍郎带你大哥去过好几家文会了?”
“姚侍郎可喜欢大哥了。”李思浅笑颜绽放:“去文会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姚侍郎把大哥夸的啊,简直是天上没有,地上也就这一个!”
田老爷子长舒了口气:“照你这么说,这趟chūn闱,你大哥十有八九能中个进士!等你大哥中了进士,我就能了结心愿了。”
李思浅歪头看着田老爷子,田老爷子却垂下了眼皮。
田老爷子不肯踏入李府半步,李老爷虽说从田家铺子里支银子支的欢快,却半眼也不愿意看到田老爷子。
田老爷子回来,只是田太太和两儿一女的事。
李思浅头一回过有阿爹的除夕夜。
除夕团圆宴当然不能分设两处,却分了两桌:李老爷高居上首,田太太和柳姨娘一左一右,一共仨人;另一桌,李思清坐了上首,李思明让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坐下,自己陪了下首,这么一分桌,成功的解决了柳姨娘的坐位问题。
其实真要照规矩,柳姨娘根本没有座位,她是奴,只有站着侍候的份儿。
这是李思浅这十来年过的最没意思的除夕宴。
刚撤了碗碟,柳姨娘盈盈而起,冲李老爷娇弱弱道:“老爷,我病着还没好,先回去歇下了,老爷也早些安歇,汶儿,你且好好守这一夜。”
田太太眉梢顿时竖起来了。
所谓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这除夕守岁的本意,就是替父母祈寿祈福!她嘱咐汶姐儿守着,自己不守,还要怂着老爷不守……是了,她父母已亡,老爷自小就是孤儿,只有自己家老爷子还活着,这守岁……自然,是不守的好。
田太太牙都要咬碎了。
“大哥,前儿看了本书,上头仆妇丫头都称主人叫爹、娘,这是什么典故?”李思明跟他大哥请教上学问了。
“主人对奴才婢女负有教引之责,如同父母,所以称主人为爹娘。”李思清明白弟弟的意思,不但解释还要联系实际:“僻如我们府上,下人们就是无父无母,也一定要守岁,这是替主子祈福而守。”
“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李思浅念的有腔有调。
不等她念完,李老爷打断了她的话,怜惜非常的看着泪水盈睫的柳姨娘:“子不语乱力怪神。读书人怎么能信这些荒诞之言!柳氏正病着,回去歇着吧。”
柳姨娘摇摇曳曳曲膝谢了,半扶半靠在婆子身上出去了。
田太太已经压下了怒气,看着李老爷淡然道:“老爷要是累了,也早点歇下吧,汶儿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都回去歇下吧。”
李老爷微微有些尴尬的哼哈了几声,站起来转了半圈,还真回去桃花筑了。
李思浅挨到田太太身边坐下,伸手抓住阿娘的手,田太太十个指尖只只冰凉。李思浅知道阿娘这回是真气狠了,心下一阵怆然,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遇上这样的渣货,连离婚都不能。
新年伊始,李思浅在五木汤里泡足一刻钟,一身新衣新鞋出来,今年这屠苏汤还是她们娘四个,还是由她开始到阿娘结束。
等田太太给两儿一女佩好弹鬼丸、避瘟丹,就要出门拜年时,李老爷牵着一身崭新、华丽到恍眼的李思汶来了。
“阿浅,你是长姐,带好妹妹,大过年的,可别惹了笑话!”李老爷话里透着浓浓的警告。
“柳氏好些没有?”田太太却问起了柳姨娘。
李老爷警觉的瞪着田太太:“病去如抽丝,哪能好那么快?等她好了,我自然让她过来给你拜年请安。”
“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病着,你还能有心思穿戴成这样到处拜年看热闹?你的孝道呢?”田太太却转头厉声斥责李思汶。
李思汶怒目,李老爷傻了。
“老爷也糊涂了!不孝是多大的罪过老爷难道不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汶姐儿要被人说长道短,就是老爷,只怕也得被御史弹劾!再说,孩子们都看着呢,老爷也要收敛些!”田太太毫不客气的训斥李老爷。
李思浅绷出一脸严肃,她就知道她娘虽说有点包子,但绝不是真包子,把她娘惹恼了,照样亮白牙咬回去。
“这十几年,柳氏随你四处奔波,她确实不容易,这病只怕也是侍候你累病的,这病,病的有大功!既然这样,这正月里咱们既不摆酒,也不请人,省得闹着柳氏,打扰了她养病,老爷要待客,就到外面酒楼吧。汶姐儿好好侍候姨娘,等出了正月,姨娘彻彻底底养好了,你再出来走动吧。”
田太太这一番话说的李思汶脸都青了,一个正月既不让她出门,家里也不待客……还有上元灯会,阿娘说过,年年上元灯会都牵成好些好姻缘,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大展身手……
“姨娘病着,二妹妹还是侍候汤药最要紧,快回去吧。”李思清笑容可亲声音温和。
“阿爹!”李思汶急的声音都尖了。
李老爷尴尬万分,田太太这些话句句说在理上,昨晚上是自己考虑不周,柳氏一向身子弱……
“先回去陪你阿娘说说话,明天……明天再说……再说。”李老爷只好先退一步。
李思汶尖叫着踢了她爹一脚,冲田太太尖叫骂了句:“你个老不死的老虔婆!”怒气冲冲转身跑了。
李思清兄妹三人齐齐盯住李老爷,李老爷被他们三人盯的浑身不自在。
“你妹妹小,不懂事……”李老爷顾左右而和稀泥。
“是啊,小孩子懂什么,不过听大人常说,学了几句罢了。”田太太晒笑。
“柳氏学识渊博,博览群书,绝说不出这等污言秽语!”李老爷断然否认。
“那就是妹妹身边的丫头婆子混帐乱说,这是成心要教坏妹妹!这事断断不能容!”李思浅紧紧接了句,目光一一扫过桃花派的几个婆子。
王嬷嬷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腿肚发软,这是要有第二个沈婆子了么?
第23章下人也是人
“王嬷嬷,这事着落到你身上,午饭前查清楚到底是谁在二娘子面前说这样的污言秽语,若查不清楚……”田太太转眼看向李老爷:“就只好把翠梦阁里的下人全部换了,每人打二十板子卖了。”
李老爷紧紧抿着嘴,好一会儿才yīnyīn盯着王嬷嬷:“好好查清楚!”
王嬷嬷满嘴huáng连汁,找谁当这个替死鬼呢?
李思汶趴在柳姨娘怀里哭的凝声噎气、肝肠寸断。
她们都去拜年了,去常山王府、去姚家、去靖海王府、去宋家,据说还要去秦王府……
这么多热闹、这么多繁华,无数年少俊逸、身份高贵的少年郎……
可她,只能凄灯冷火的呆在家里,她都不想活了!
柳姨娘心如刀绞。
自从进了京城,老爷待她们娘俩一天不如一天!是了,那个老虔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中了举,一个进了太学,她没能给他生出儿子……
柳姨娘牙关紧咬,不能再等,得动手了!
“姨娘,老爷让查那污言秽语的事,您看?”李思汶哭了一个多时辰,王嬷嬷在门口立等了一个多时辰,午饭前她要回话,实在等不及,只好壮着胆子扬声问了句。
柳姨娘正想的出神,被王嬷嬷这一声问惊的一个机灵:“混帐东西!这点子小事还要扰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你说说你们,一个个有什么用?猪狗不如的东西!那老不死的老虔婆一句话,你倒记得牢!瞎了眼烂了心,不知道谁是主子了?生就的下贱!”
王嬷嬷垂头领骂,低声下气的解释:“回姨娘,是老爷,太太的吩咐,老爷点了头,午饭前若不查出来,二娘子院里的丫头婆子就得全数发卖出去了。”
这一句‘老不死的老虔婆’是姨娘对太太的称呼,老爷却让查出个别人,这事,就算被骂死,也得从姨娘这儿得个指示,她可不能胡乱冤枉人,这是伤yīn德的事。
“从翠梦阁挑个最没用的。”柳姨娘泼口骂痛快了,发了句指示。
“把钱婆子打发了!”李思汶鼻重声哑:“没用的老东西!”
“还是汶儿想的周到。”柳姨娘非常赞成。
钱婆子是李思汶的奶嬷嬷,上了年纪,这大半年一直病着,吃药看病没少花银子,正好趁机打发出去。
王嬷嬷心里一阵悲凉。自己也老了,得早点打点打点后路了。
直到傍晚,李老爷才带着两个儿子,意气风发的回到府里。
这一天拜年去了四家,常山王府和靖海王府就不说了,这样的人家,能递进张贴子就是天大的面子了,可他在常山王府领了常山王一揖之礼不说,靖海王府端木四爷竟然特特出来陪他喝了杯茶,这是多大的面子!
这也就罢了,虚名!都是虚名!李老爷捻着胡须得意。最最要紧的是,顶头上司宋侍郎留他吃了午饭!李老爷心qíng愉快的恨不能高歌一曲。
一进二门,钱婆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扑在李老爷面前辩白求铙:“老爷,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从来不敢……求老爷明鉴,呜呜呜!求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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