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了个弯,只见前面一个青衣女使冲她欠身示意,这一路上都是或女使或内侍这么欠身指引着的,李思浅微微颌首还了礼,顺着女使的示意,跟在她后面继续往前走。
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再转一个弯,李思浅跟在青衣女使后面,不禁心生疑惑,这一路过来,都是一个内侍或使女指引一个转弯,转第二个弯时她还以为将要到迎祥殿了,可这是第三个弯了,怎么这个女使引着她一直走不停了?李思浅疑心越来越浓、越来越烈,停下脚步正要叫住女使询问,谁知道青衣女使仿佛觉出了什么,脚步突然加快,只几步就转到了假山后。
李思浅急冲几步,假山后是条曲折的花径,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李思浅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头打量着四周,饶是她一向镇静,这会儿也惊恐不安起来。
这是宫里,就算是迷了路,那也算是乱走乱闯,若是闯到了不该到的地方,那就是大罪!何况这宫里又勾心斗角、危险重重,刚刚的事,又摆明了是有人要诱引她过来!
到底是谁?想gān什么?
李思浅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纷乱,辨清方向,准备沿来路退回去。
刚走了几步,透过花墙fèng隙,李思浅一眼看到一片明huáng闪动,李思浅一颗心顿时高高提到了喉咙里,明huáng!这宫里能穿明huáng的还能有谁?不管是官家还是太子,她最好的选择都是赶紧躲起来!
李思浅飞快的瞄着两边,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假山dòng里。
假山dòng里居然很深很宽敞,并不算曲折,能看到前面的光亮,李思浅略一思忖,提着裙子,掂起脚尖往假山dòng另一头悄悄过去。
她不知道那是官家还是太子,她不知道他来这里gān什么,她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带了高手护卫,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尽量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越远越好,既然这假山dòng是通连的,看样子又离的不远,那赶紧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李思浅一口气奔出另一面出口,放轻放慢脚步,左右看了看,悄悄出了假山dòng,轻轻松了口气,站住辨了方向,往来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刚要拐弯,却听到前面有嘤嘤的哭声。
李思浅急忙掂起脚尖,往旁边靠了靠,拨开前面的花墙往前看。
花墙正对着一片小湖,湖边石凳上并排坐着两个宫装打扮的小丫头。一个小丫头以帕子掩面,正哭的悲伤。
“……我又没说什么……呜呜呜呜,她凭什么打我?我又没说什么……”小丫头哭的委屈极了。
“你到底说什么了,苗姑姑一向宽厚,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最喜欢打人的人,你到底说什么了?”坐在小丫头旁边的女使看起来年纪大些,微蹙着眉,一边温和拍着小丫头的肩膀,一边追问道。
“我没说什么!我就说了句,这温庆殿空了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刘才人现在怎么样了,玲花姐姐说,刘才人肯定早就病没了,什么病都病一年多?要是病好了,早就该搬回来了,肯定是人没了,所以这温庆殿才空到现在,我就说,刘才人的病肯定没事,就是病也是好病,刘才人请太医诊脉那天,是我当值,我记的清清楚楚,先是逢五逢十过来诊脉的胡太医,后来又来了一个太医,然后又来了一个太医,再后来瑞珠姐姐出来,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然后瑞珍姐姐出来,也是笑的看不见眼睛,说才人说了,放赏,一人一个小银锞子,再后来官家就来了,第二天就说刘才人病了,要搬出温庆殿静养,姐姐你说,什么病能让瑞珠姐姐、瑞珍姐姐高兴成那样?肯定不是病!”
“我的小祖宗!”旁边的大丫头目瞪口呆听完,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快别说了!你这是要死了!”
“姐姐你也这么说!我说什么了?那天就是这样的……”小丫头委屈的抽泣不停。
“你怎么这么傻!”大点的女使不停的左右扭头,“你听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刘才人、瑞珠瑞珍的,你给统统忘了!全忘了!一个字不准再提!一个字不准再想!”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啊?”小丫头扁着嘴,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别问那么多!你只记着,若还想活着,就照我说的做!不然,你就等着半夜里被人填到井里吧,就象翠儿那样!”大点的使女的警告郑重之极,小丫头缩着肩膀,虽说一脸茫然和委屈,却不停的点头。
“好了,得赶紧回去了,你记牢了,刘才人的事,统统忘掉!忘的越gān净越好!”
“嗯,我听姐姐的。”
两人站起来,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急步走了。
李思浅紧紧靠着棵花树,只听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后背汗如雨下。
那个刘才人的病是喜病,她怀了龙种,诊出来隔天就被官家移出去养病了,移哪儿去了?一年多了,这‘病’早该养出孩子来了,可怎么半分动静也没有?是这个刘才人没能保住?没能生下来?还是……
这事太巧了!她被人诱上歧途,这一眨眼的功夫竟能撞上穿明huáng衣服的人,躲进假山,竟撞上这两个女使,那个小丫头笨成那样,刘才人这事她从前一定没少说,她怎么活下来的?她怎么能活下来?
是有人故意把这话说给她听?
是谁?为什么要说给她听?被挪出温庆殿养病的刘才人是怀上了龙种,然后呢?他们到底想说什么?想告诉她什么?抑或是,想挖个什么样的坑给她?
李思浅心乱如麻,奔着来路方向疾步出来,远远看到两位外命妇姗姗而来,不由的长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看好方向,放慢脚步,在两个外命妇前七八步,慢慢往前走去。
第298章解说
迎祥殿内到的人不多,李思浅不动声色的扫了一遍,基本上都是生人,只有一两个有点眼熟,李思浅犹豫了下,往旁边临窗的位子过去坐下,示意侍女倒了杯茶,捧在手里慢慢喝着。
她得先压压惊。
“李夫人?”
李思浅忙抬头,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微黑,眼神明亮,神态慡明的妇人一脸笑容看向她。
“您是?”李思浅忙起身含笑答礼。
“我果然没认错!老妇人姓赵,夫家姓华。”老妇人语调慡朗。
姓华!华盛的妻子?华姓并不多见,李思浅一下子就想到了华盛。
“我家那老头子单名一个盛字。”赵太太的话印实了李思浅的反应,李思浅顿时神凝心凛,她是华盛的太太,她找她gān什么?
“夫人成亲前后,我正在老家侍候寡嫂,您不知道,我家老头子是个穷出身,这么大点就没了爹娘。”看样子赵太太是个极其慡快不拘礼的,也不用李思浅让,在李思浅对面扶手椅上坐下,抬手比划的比椅子扶手还低。
“跟着哥嫂过日子,哥嫂日子过的穷,我家那老头子自小聪明得很,都说他是读书种子,他大哥为了给他凑读书的钱,大冬天出去拉纤,结果出事死了,大嫂做的一手好针线,是大嫂日夜做针线把他养大的,唉!他小时候那份苦噢,不能提,一提就是满把的泪!”
李思浅听的直眨眼睛,这位赵太太这是要gān什么?专程找她忆苦思甜?
“大嫂那些年太苦,不到四十岁眼睛就瞎了,唉!好在我家老头子中举中的早,就把大嫂接出来当母亲一般孝敬供养,前些年,大嫂病的重,想家想的厉害,我就侍候着大嫂回老家住了几年,送走了大嫂才回的京城,回来那年,夫人陪端木二爷去了南边,这就错开了。”
赵太太这话甩得起,可说拉一把就拉回来了,李思浅看着她,打心里涌起一阵佩服。
“我想着,今儿宫里这场热闹,指定能见着你,来前我先叫我那大姑娘过来问她,李夫人长什么样?你给我形容形容,免的认错了让人笑话!我那大姑娘就说:李夫人最好认了,你只看着人群里长的最好看、气度最高贵、举止说话最温柔可亲的那个就是了,我照着大姑娘说的,果然没认错!”
这一翻话说的李思浅忍不住的笑,这位赵太太是个厉害角儿,太会奉承了!
见李思浅笑,赵太太跟着慡朗大笑,“我是个粗人,直通通就一根筋,不会说话,夫人可别笑话我!”
“赵太太说哪儿去了,您太会说话了。”
“咱都不是外人,我跟你就是个有啥说啥,”赵太太不但慡利,还自来熟。“我不识字,啥朝里啥大事小事的听都听不懂,我家老头子那个啥折子的事,就是前天,我那大姑娘特意过来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事,当时我就把我家老头子一顿好骂,你说说,他们男人的事,他们男子这事那事的咱们又管不了,管不了也不知道,这个好那个不好的,他们爱怎么的怎么的,咱们不管,你说是吧?”
听赵太太从八百里外绕回来,一掉头竟直接说到核心问题,李思浅只觉得有点晕。
“咱们女人不管男人的事,那他们男人的事也别扯上咱们女人,你说是不是?我不识字,又粗,不懂那什么大事,可他不该把二姑娘这么个可怜人扯进来!我骂他,你说说,没骂亏他吧?”
李思浅抬手揉了揉额头,看着赵太太,仔细听着她的话,这位赵太太,jīng明得很呢!
“唉!”赵太太一拍巴掌,深深一声长叹,“二姑娘是个可怜人!她受的苦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家大姑娘的小姑子的婆家弟弟,娶的就是郑家的姑娘,他们郑家的事,我可听了不少,当初二姑娘在郑家,那受的什么罪?婆婆给气受也就算了,小姑子也欺负她,那郑家爷们不提了,更不是个东西!郑家上上下下,都是欺负她的人,就没一个肯帮她一把,替她说句话的,你说说,这样的人家,这日子,还怎么过?照我说,早就该和离!这要是我家大姑娘,我拼上一条命,非把他郑家打个稀巴烂不可!”
赵太太义愤填膺,李思浅一脸谦和的笑,等着她描完背景,再把话题一把拉回来。
“这女人哪,嫁进这样的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条命来,这是多苦的命?我就我家老头子,这么个苦命人,你怎么忍心跟她过不去?我家老头子被我骂的狠了,垂着头就是叹气,一口接一口的叹,叹的我这火就上来了,我就骂他:你个死老头子,你怎么能gān出这样的事?你跟我说说,你是撞了邪了,还是失心疯了?”
李思浅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眼,她和她这会儿的闲话,不太好让无关闲人听到,好在这会儿迎祥殿到的人不多,赵太太的话起伏有调、铿锵有力,声音却不高,也就是她和她之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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