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元灯节跟往年一样热闹,粉饰的京城内外一片太平繁荣。
直到十四日,端木莲生才从燕王府忙过一阵子出来。
端木莲生刚进到正院换了衣服,玉姐儿就赶过来求见。
李思浅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帘只管让人端她爱吃的汤水点心上来。
“二叔,你去哪儿了?过年也不在家,我问夫人,夫人就是不肯告诉我二叔去哪儿了。”玉姐儿委屈的眼泪汪汪。
“寻二叔有事?”端木莲生眉头微蹙又分开,声音温和。
“二叔不是说要教我打马球?那天二叔答应了六娘子要陪我们打一场马球,后来二叔哪儿去了?人没有影儿,连句话也没有!六娘子一点也没计较,可二叔让我的把脸往哪儿放?我找二叔找了十来天,夫人咬死不告诉我二叔在哪儿,难道我找二叔是要害了二叔不成?”玉姐儿越说越委屈。
李思浅侧过头,不忍心再看她,照理说她是端木大爷的骨血,这理智该是端木大爷那位世之英才和姚氏的平均啊,可如今看,就她这样,比姚氏都不如!
第307章良药苦口
端木莲生直视着玉姐儿,直看的她脸色一点点发白,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血脉里的一丝莫名的骄傲却撑住她,不许她往后退,更不许她转身逃走。
“我跟她说几句吧。”眼看端木莲生目光里的狠厉越来越浓,李思浅忙笑道,大过年的,她可不想家里jī飞狗跳。
“哼!”端木莲生站起来拂袖而去。玉姐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知道你二叔为什么生气吗?”李思浅没理会玉姐儿的眼泪,既没让她坐,也没吩咐丹桂等人送帕子汤水等等。
对上李思浅,玉姐儿的气势升起来了,直直的怒目着她,咬着牙不说话。
“你肯定不想惹你二叔不高兴,更不想惹他发怒,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根本不知道你二叔为什么生气。”李思浅迎着玉姐儿的怒目,目光平和中透着居高临下。
“秦娘娘仙逝,燕王爷身为人子,痛不yù生,你二叔和燕王爷的qíng份你应该清楚,所以,你来质问你二叔怎么没教你打马球,怎么没去陪六娘子打马球以维护你的面子,就极没眼色,更不知道什么叫轻重;其二,燕王爷和你父亲jiāoqíng深厚,这十几年,燕王爷和燕王府上对你照顾良多,如今秦妃没了,你毫不在意,这叫寡qíng薄义。”
“我就是寡qíng薄义了!你想怎么着?你能怎么着?”玉姐儿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怒的额角青筋bào起。
李思浅微微侧头看着她,“这个世间,不管你无知混帐到什么程度,仍能对你不离不弃的,只有你的父母,你父亲在你出生前就死了,死于你母亲的愚蠢,至于你母亲,你可以当她已经死了,在你二叔有生之年,她就只能困在庵里赎罪,如果你二叔死了,他肯定会在死之前先杀了你母亲。”
玉姐儿被要李思浅这样直白无qíng的话的目瞪口呆,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话。
“你二叔对你有责任,可这责任并不包括你的脸往哪儿放,你的脸放哪儿,没人关心。”李思浅示意丹桂把茶递给自己,捧在手里慢慢抿了口才接着道:“你责备他没教你打马球,没去陪你的朋友,凭什么呀?”
“你这个卑鄙的商人妇!”玉姐儿咬牙切齿。
“你再出言不逊,我就让人掌你的嘴,然后把你关起来。”李思浅语调随意,玉姐儿却立刻住了口,她听的出来她不是吓她。
“头一回见你,我很可怜你,后来嫁给了你二叔,我是想把你当自己孩子看的,不过,”李思浅眉头蹙起又松开,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没随了端木家的聪明,倒把你母亲那份愚倔继承而且发扬了,林王妃得偿所愿的把你养成了如今这样……”
“太婆是真疼我!我明白得很!我明明白白!你再胡说也没有用!”玉姐儿仿佛一只斗jī。
“林氏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欣慰。”李思浅移开目光,不想多看她,“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可以,我没有替你再纠正什么的打算,你不用担心这个。咱们接着说刚才的话,关于你的脸面,以后大概还会有其它类似的东西,这些,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再拿来责备……至少不要再拿来责备我,你二叔么,随你。”
玉姐儿大约压根没想到过李思浅会这么跟她说话,呆站在屋里瞪着李思浅,脸上愕然多于怒气。
“你这个……”玉姐儿把一句恶骂硬生生咽下,下意识的斜了眼离她不远的丹桂,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心眼里怕这位二婶。“都是你!二叔都是你挑唆的!你挑唆二叔这样对我!都是你!”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李思浅眉头蹙的深了不少,姚氏的愚蠢她领教过,玉姐儿怎么跟她这么象呢?真让人悲伤!
“你?!”玉姐儿气结,眼泪汪汪却发现自己竟无计可施。
“象你刚才说的,我是不能怎么着你,可你也不能怎么着我,你既然觉得我挑唆你二叔了,那你就去挑唆回来啊,在这个府里,我从来没拦着不让你见你二叔过,在这京城,我没拦着你做任何事,你大可巧施妙计,再挑唆回来么!邪不胜正,你既然觉得自己万事不错,永远正确,那就找你二叔告诉他。”
“你!”玉姐儿一声接一声抽泣。
李思浅抿着茶,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是你二婶,在我嫁进端木家之前,咱们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咱们没什么jiāoqíng,更没什么感qíng,你二叔对你是责任,我对你只有责任,你必须明白这一点,你哭没哭,是不是伤心,生病了没有,过的好不好,你觉得我会放在心上?你觉得你若是过的不好,我会难过吗?就好象……我要是病了、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玉姐儿气极叫道。
“你看,就是这样!你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李思浅抚掌赞同,玉姐儿呆了呆,瞪着李思浅明白过来了,她是要告诉她,她伤心难过、她病了、她死了,她会很高兴!
“你这个……”
“你不也是高兴都来不及吗?怎么?你可以高兴,别人就不能高兴了?”李思浅嘴角带着笑,“我不怪你,因为我对你不够好,没有好到让你喜欢我,让你替我伤心的程度,你也一样,好好想想。”
玉姐儿直直的瞪着李思浅,突然转身跑了。
李思浅好半天才叹出口气,她真的不擅长对付这样的熊孩子!
半夜,玉姐儿院里的婆子过来禀报,说玉姐儿病了,端木莲生顿时黑了脸,吩咐去请太医,却不象以往那样过去看望,也不许李思浅过去。
一个时辰后,婆子送了太医的脉案和药方过来,端木莲生扫了眼递给李思浅,李思浅见又是惯常的神思不稳,暗暗松了口气,莲生不打算去看,她很是赞同,半个字也没劝。
上元节,玉姐儿继续病着,端木莲生朝贺回来,换了衣服,就带着李思浅出府,先往樊楼听曲儿,他早就打算好的,今天要好好陪浅浅一天。
第308章烟火
出了府门,转过巷口,眼前一片繁华,竟仿若那场地震已经过去很久很遥远了。
“这里离宣德门不远,今年元宵灯节是俞相公cao办的,从宣德门上看下来,这一片繁华祥和,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端木莲生语调平平,听不出qíng绪,李思浅歪头看着他,伸手过去,将手塞进他手里,轻声笑道:“灾难过去,就看到这样的繁华祥和,多让人开心,也能让人心生希望。”
“花了很多银子,外城很多人家过年吃不上一顿饱饭……”端木莲生话没说完就转了话题,“今天不说这个,咱们到宣德门看看。”
宣德门前的热闹里透着肃整,少了往年的活泼泼,李思浅被端木莲生揽着,细细打量身边一派悠闲的看灯赏景之人,这些人的姿态太笔直,步子太方正,笑的太灿烂,唉!为了粉饰出这一派太平景象,俞相公真是呕心沥血了!
“大爷在前面。”端木莲生捏了捏李思浅的手低低说了句,李思浅顺着端木莲生的目光,前面不远的一处yīn影中,站着一身黑衣、负手而立的燕王。
上元节的习俗,女子着白,男子则黑白皆可,燕王这一身暗黑,倒不突兀。
“你们也来了。”没等端木莲生说话,燕王先开了口。
李思浅被端木莲生牵着走近,看着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圈,老了十年的燕王,心里一阵酸涩沧桑,这是个可怜人。
“你一个人?嫂子和侄女她们呢?”端木莲生带着笑,语调轻松。
“我来看看。”燕王没答端木莲生的话,负手转头又看向宣德门,那儿是官家每年接受万民朝贺、与民同乐的地方,今年这个上元节既然粉饰的和往年无异,看样子今年的与民同乐也要与往年无异了。
端木莲生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揽着李思浅往旁边靠了靠,没多大会儿,宣德门上灯光大亮,欢庆的乐声响起,官家和往年一样,神采奕奕的出现在高高的宣德门上。
可和往年不同的是,官家怀里抱着个一身明huáng的小孩子,那孩子一只胳膊圈在官家脖子上,兴奋的看着楼下的灿烂辉煌。
官家身后,几乎紧挨着的,是看不清什么表qíng的太子。
宣德门下的子民跪成一片,燕王动了动,却只是往yīn影里靠了靠,端木莲生看着燕王,顿了顿,拉着李思浅也往yīn影里挪了挪,笔直的站立着仰头看着宣德门的那三人。
宣德门下的万岁声比往年整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未停,紧挨着又是一样整齐有力的欢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
端木莲生眼眶猛的一缩又松开,燕王脸上的表qíng没有任何变化,只仰着头专注的看着城门,不知道是在看官家、太子?还是那个活泼泼的秦亲王。
‘千岁’的欢呼还余了一个‘岁’字,又一阵宣战般铿锵有力的呼声猛然响起:“秦王千岁!千岁!秦王千岁!千岁!”
端木莲生嘴角勾出冷笑,官家真是老糊涂了!南北外患虎视耽耽,朝廷内人心惶惑动dàng,京城地震,江南水患,北地已经三个月滴雨未下,他居然还要捧出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这是要自掘坟墓吗?!
“我走了。”燕王突然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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