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上房,贤哥儿拉着蕊姐儿跪在程老太太面前,哭得泪人儿一般,程老太太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忙示意姜艳树道:“快把孩子拉起来,唉,去叫三郎,叫三郎来,我跟他说,来,乖孩子,到太婆婆这里来。”
姜艳树急忙上前去拉贤哥儿,姜艳莹也忙跟上去拉起蕊姐儿,不大会儿,去传话的婆子回来,曲膝回道:“回老太太话,三爷说了,吴三奶奶犯了七出之条,他已经休了,让老太太不用再理会吴氏。”
贤哥儿吓的眼泪直流,程老太太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有太婆婆呢。”说着,程老太太抬头吩咐赵氏道:“你去一趟,看吴氏走了没有,若没走,就请她进来一趟吧。”赵氏答应一声,忙往二门过去。
赵氏引着吴氏进了上房,贤哥儿正要扑过去,一眼看到姜艳树冲他悄悄摆手,忙拉着蕊姐儿坐在榻上,没敢多动。
吴氏进来,跪下只管磕头不已,程老太太松开贤哥儿的手,示意姜艳树带两人下去,姜艳莹等人也忙跟着悄悄退了下去,只赵氏垂手侍立在程老太太榻前。
“唉!”程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吴氏道:“当初你母亲刚走不过半年,你还服着孝,说要回去,我也不好说什么,姜家败了,六郎死在路上,你母亲死在路上,谁知道下一个走的是谁?我不敢留你,你走了,我也没指着你还能回来,也没敢指望姜家这冤还有洗雪的一天,那时候……”
程老太太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是想留下贤哥儿和蕊姐儿的,可母子连心,你怎么舍得?我怕你疑心我是借这个拿捏你,不让你走,这会儿。”程老太太看着伏在地上、两个肩膀抽动着哭个不住的吴氏,又重重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三郎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气傲,xing子又拧,我就算qiáng留下你,可也没法子qiáng压着他跟你在一处,你又如何自处?”
吴氏涕泪满脸,抬头看着程老太太,连连磕头求道:“求老太太恕了我这回,求……”
“我不怪你,”程老太太示意赵氏扶起吴氏,赵氏忙上前去拉,吴氏摇着头,无论如何不肯起来,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咱们女人不容易,男人做不到的,咱们得做到,谁让咱们是瓦呢?我不怪你,你起来听我说,我劝过三郎,五郎也劝过他,他是铁了心了,我能留下你,可没法子让你们夫妻和好如初,你说你在姜家,这日子怎么捱?你听我说,也别说休,就是和离吧,你还年青,再寻个合适的,这日子……”
“老太太,我宁可死……死也不离姜家,从前是我错了,求您恕了我这回!”吴氏伏地磕头有声。
程老太太垂着眼皮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既然这样,你就留下吧,你带她去见见大老爷,就说我的话,吴氏回去是我答应了的,算不得不孝,这休书让三郎拿回来吧。”
赵氏答应一声,上前扶起吴氏,扶着她往姜奉德居处过去。
姜彦志听了程老太太的吩咐,接过休书撕了,却看也不看吴氏,只冲赵氏恭敬的拱手道:“烦劳大嫂,给她寻间屋子另住,我与她恩断义绝,此生只同陌路。”赵氏点了点头,姜彦志冲赵氏长揖一礼,转身就走。
傍晚,李丹若从宫里回来,赵氏拉了她,低低将吴氏回来的事说了,和李丹若苦笑道:“其实太婆也是为她好,可这女人……左右都是难,况且还有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说话,一味只是哭,当初她也不大理人,我让人留神看着她,怕她万一想不开……岂不是苦了两个孩子?”
李丹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赵氏低声道:“你多虑了,再怎么说她也还是姜家三奶奶,等年后分了家,长房,除非大伯父再娶,否则也只能是她主持主馈,她又有儿有女,至不过没有夫妇之实罢了,真要是和离回去,也许还不如这样呢。”
“也是。”半晌,赵氏叹了口气道:“只是三郎身边总不能这么一直空着,这妾侍好了还好,若是……”
“太婆想把豆绿给三郎,”李丹若也不瞒赵氏,把刚才程老太太和自己商量的事低声说了:“这样也好,豆绿自小跟着我,是个厚道知礼的,往后再怎么得宠,也不至于过了份,太婆这是替三嫂着想。”
赵氏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就怕她想不开,算了算了,我也别想那么多。”
“嗯,”李丹若低声应道,两人低低的又说了会儿话,李丹若才起身告辞回去了。
十月中,周睛川十里红妆,热热闹闹的嫁进了姜家门,忙完了这场大事,李丹若松了口气,歇了一天,李丹若依旧日日进宫照料大皇子,这天中午,看着大皇子和默哥儿两个都歇了午觉,小内侍过来请道:“娘娘请夫人过去说话。”
李丹若跟着小内侍转进小山上一间暖阁里,刘皇后正歪在炕上,抿着茶看外面萧索的秋色,见李丹若进来,笑让道:“坐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咱们两个都松快松快,喝喝茶,说说话儿。”
李丹若在炕上坐了,自己斟了杯茶喝了,刘皇后看着她问道:“姜家这一阵子可都是喜事,你也能轻松轻松了。”
“轻松?”李丹若抬手揉着眉头苦笑不已:“唉!”
“怎么了?说来我听听。”
“一言难尽,”李丹若又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先将姜彦志和吴氏的事说了,看着刘皇后摊手道:“你说说,这算什么?别的也就算了,我就是心疼两个孩子,可这夫妻间的事,旁人有什么办法?这还不算最烦难的,最让人头痛的是莹姐儿的亲事,她今年都二十一了,旁的统不说,就这个年纪,到哪儿寻合适的人去?再说,莹姐儿这几年一心一意照顾母亲和太婆,这份懂事,说起来都让人心疼,这嫁人上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委屈她,可到哪儿寻这么合适的人家去?”
李丹若苦恼的拍着额头,刘皇后微微仰头想了想道:“我也想不出来合适的人家,二十一岁,这年纪也是太大了,别急,姻缘这事,都是前世定好的,回头我给你们莹姐儿添些体面,也许这亲事能好议些。”李丹若点头谢了,李丹若不再多说旁的事,只和刘皇后说起大皇子和墨哥儿两个的趣味笑话儿,两个说笑了大半天,李丹若才告退回去。
果然,十一月初下头一场雪,刘皇后请京城女眷进宫赏雪,特旨请了程老太太,又当着众人将姜艳莹叫到面前,细细问了半天二太太周氏的病qíng,对姜艳莹的孝心赞不绝口,末了赏了姜艳莹一堆东西,又笑着嘱咐程老太太,若姜艳莹出嫁,一定得告诉她,她是要添妆的。
这一通体面让登姜家门给姜艳莹提亲的人家大增,可李丹若和程老太太挑来挑去,一家合适的也没能挑出来。
第一二九章是非
忙碌和发愁中,新年临近,刚进腊月,远在杭城的李金蕊就打发管事拉了几十车各色年礼送到李丹若府中,李金蕊很是块做生意的材料儿,跟几个老掌柜学了几个月就上了手,极用心又肯吃苦,如今在杭州茶叶行里做的风生水起,年初,弟弟李云玮gān脆辞了官,也到杭城和姐姐一起做生意去了。
李丹若吩咐将东西各样稍留一点,余下的都打发人送到了姜府。
大/奶奶赵氏亲自过来看过一遍,吩咐婆子仔细点好收到库房里,苏二奶奶不管正事,闲事却一件不漏,听说前院收了几十大车东西,忙甩着帕子冲过来看热闹。
“哟!谁这么大方,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苏氏挤过去飞快的翻看着笑道,管事婆子从背后斜了苏氏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陪着笑容道:“还能有谁?是五奶奶着人送过来的,说是杭城的三姑奶奶打发人送的节礼。”
“杭城的三姑奶奶?杭城哪有什么三姑奶奶?三姑奶奶送节礼,怎么送到五奶奶府上了?她是姜家姑奶奶,还是她五奶奶家的姑奶奶?这巴接的也太过了吧?!”苏氏用力打着篓子里的茶饼子,yīn阳怪气道,管事婆子抿嘴笑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咱们府上姑奶奶,是李府三姑奶奶,五奶奶娘家三姐姐,听说如今在杭城做茶叶生意,不知道多挣钱呢!”
“茶叶生意?”苏氏呆站了片刻,眼珠慢慢转了两圈,突然问道:“大/奶奶呢?”
“在后头议事厅……”苏氏不等婆子说完,扔下一块杭绸,甩着帕子急急的往后面去寻赵氏。
赵氏正跟管厨房的婆子商量年三十守岁的菜品,苏氏一阵风般冲进来,推了把婆子道:“你先出去,我和大/奶奶有要紧的话说。”婆子被推的踉跄了两步,恼怒的斜了苏氏一眼,只看着赵氏一动不动,赵氏好脾气的示意婆子先退下。
苏氏旋身坐到榻上,压低声音,看着赵氏神秘道:“老五媳妇娘家姐姐在杭城做茶叶生意,这事你知道吧?”
赵氏点了点头,苏氏又手一拍:“我还当你不知道!你看看,这节礼一送就是几十车,这还是送到咱们府上的,那送到老五家的还不知道多少呢!这一年得挣多少银子?!那李家二姑奶奶从哪儿拿的茶牌子?肯定是从老五手里拿的!你看看,老五这是失心疯了,咱们府上穷成这样,他不照应自家,有便宜送给别人!那李家二姑奶奶算什么?咱们这头穷巴巴、苦巴巴,这算什么?!”
“这是哪跟哪!”赵氏紧皱眉头,烦恼的打断了苏氏的话:“李家大老爷做着枢密院使相,就是五郎手里这茶牌子,说不定也是李府帮的忙呢,退一万步说,李家二姑奶奶这茶牌子就算是五妹妹给的,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咱们也管不着。”
“你可真是高风儿亮节儿……”苏氏斜着赵氏,用力撇着嘴,拖长声音说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盯着赵氏冷笑道:“我又傻了,你跟在老五媳妇后头巴接成那样,这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就我是个实心眼儿傻的,这会儿才明白这事,你们都发了财,单把我们二房撇下。”
“你这是什么话?!”赵氏直起上身,盯着苏氏严厉道,苏氏从鼻腔里冷哼了几声,站起来,帕子甩着衣襟,仿佛拍打着看不见的灰般,拖着声音道:“当我真傻哪?!哼,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走着瞧!”
赵氏看着扬长而去的苏氏,只觉得胸口发闷,半晌透不过气来。
苏氏怒气冲冲回到院里,一只脚踩着垂花门门槛,错着牙骂个不停,却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来,这事能寻谁呢?寻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是个好东西,寻老爷?算了,刚从永州逃命回来,看他们看着老五一脸媚笑的样儿就恶心!寻老五媳妇讨个说法?苏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说不出为什么,她打心底怕她,要不,晚上回来跟二郎说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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