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若微微蹙了蹙眉头,看着沈嬷嬷问道:“三哥怎么说的?”
“就在府门口,哪能让他缠着三爷?几个门房立时就拉开了,三爷让人寻了闵管事,说他不懂规矩,这事请闵管事处置,然后就上车走了。”
李丹若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事,三哥是不好处置,闵管事带他去寻李老太爷了?”
“可不是,姑娘就是明白,闵管事恼的什么似的,这过继的事一路顺当,因为这个,大老爷还当众夸过他,这要是传到老夫人和咱们太太耳朵里,让老夫人和太太心里添了不自在,他这老脸往哪儿搁?当天晚上族里就开了祠堂,李老太爷发狠要休了玉福媳妇,听说玉福媳妇吓的尿了一裙子,李玉福和他媳妇磕头磕的满头血,过后,虽说李老太爷后来没休了玉福媳妇,到底也没轻饶他,把他一家子赶到卫州门外住着去了,哼!敲到咱们门上,也不掂量掂量,那李老太爷又不是善岔,他家七哥儿听说读书不错,一门心思指着咱们府上提携呢,又扯远了,这事姑娘听过就算,咱们可不亏欠他李玉福,当初选了三爷承祧时,也没越过他,现封了三百两银子给他,这人哪••••••
李丹若叹了口气笑道:“这李玉福怎么跟条烂布袋一样,是个什么样,全凭媳妇撑着,早先的玉福嫂子多好,这李玉福也有几分人样,如今娶了这么个媳妇,就一天天往烂泥地里滩进去,李老太爷倒是明白,知道他们家这事。”
“可不是,早先的玉福嫂子,一条街上,谁不说她仁义知礼!亏得三爷兄妹几个都随玉福嫂子,你看看,这一家子,媳妇儿最要紧,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也怪不得大姑奶奶挑个媳妇儿要挑个两三年!”沈婆婆从这一路又扯到了那一路,李丹若一边笑一边推着她道:“你别净cao心别人家媳妇,你家平福也不小了,你也得留心留心儿媳妇了,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你可得擦亮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挑好了!”
“你一说这个,不瞒姑娘说,我还真看中了一个!gān脆今儿就跟姑娘透个底,姑娘帮我参详参详,”沈嬷嬷说着,站起来,半蹲着身子凑到李丹若耳边吐了个人名,李丹若听的眉梢高竖,半晌,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真是眼光好!我没什么,就一样,得人家自己打心眼里愿意,不然,也是没缘份!”
“那是,你放心,指定能成,平福多好的孩子,我脾气又好,娶回去指定当闺女疼!”沈嬷嬷笃定满满的说道,李丹若失笑出声:“嬷嬷这么夸自己……怪不得我也爱夸自己,都是跟嬷嬷学的!”一句话说的沈嬷嬷大笑起来。
十一月初九,二奶奶顾氏半夜起发作,没等天亮透,就顺顺当当的生了个五斤出头的小姑娘,宁老夫人半夜里得了信儿就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念平安经,直到得了母女平安的禀报,才长长舒了口气,连念了几句佛,这头胎就是鬼门关,总算大人孩子都平安!
天刚亮,李丹若带着姚huáng、魏紫先到顾氏的院子去看了一趟,却没进门,只在门口问了顾氏的陪房崔嬷嬷几句,就出来往正院请安去了。
崔嬷嬷送走李丹若回来,见顾氏正半坐着喝着碗汤,探头看了看旁边小chuáng上熟睡的婴孩笑道:“李家这规矩倒真是少见,月子房里的东西件件要用滚水烫,要熏艾糙,要通风,这些也就算了,怎么这月子里头,还不让人进屋探望,到底少了人qíng味。”
“入乡随俗,”顾氏将碗递给轻燕淡然道:“长房那两个孩子也是这么做的月子,这烫东西、熏艾糙的规矩一直做到现在,也不是坏事,你看看,那两个孩子真比别家孩子少病了不少回。”
“也是,”崔嬷嬷点头赞同道:“特别是宇哥儿,老夫人到底经的事多,这下chuáng走动,奶奶真明天就?”
“嗯,大嫂就是这么走的,说走一走,这腰身也能细回去,我觉得好多了,把孩子抱来我看看,老夫人赏的玉佩放哪儿了?”
“挂姐儿chuáng头了,真是块好玉!一看就是上古的老物儿,这样的玉,那是真有灵xing的……”一提到玉,崔嬷嬷就兴奋不已,抱过孩子放到顾氏身边,还在兴奋的说个不停:“这样的玉可真找不出第二件,老夫人这一条是真好,没说生了姐儿就怎么怎么,这是奶奶和姐儿的福气……”
顾氏低头看着女儿,忍不住笑道:“看你这话说的,这样的人家,老夫人、夫人又是极明理的人,你想哪儿去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想抱女儿,崔嬷嬷忙抱起婴孩小心的半托半放到顾氏怀里笑道:“奶奶别用力,我托着,您就搂搂算了,月子里累着,一辈子的病!”顾氏轻轻托着女儿,满心的疼爱扑溢而出,已经听不到崔嬷嬷的唠叨了。
十一月中,一年一度吏部考绩结束,三老爷李玉绍又得了卓异,这已经是第二年卓异了,大老爷李玉靖得了信儿,和枢密使huáng大人打了个招呼,回府直奔正院,喜气盈腮的和宁老夫人禀报喜信:“……三郎这一年不知道辛苦费了多少心思,总算是没白费,就算是补荫出身,有这两个卓异托着,若明年邀天之福,再能得个卓异,三郎一个大升迁就是准准的了。”
宁老夫人却没带出多少欢喜来,慢慢捻着手里的佛珠,过了一会儿,挥手屏退屋里的众丫头婆子,看着李玉靖低声道:“人年纪大了,就想的多,今年是至和二十一年底了,皇上也年近六十了吧?”
“母亲?”李玉靖神qíng凝重起来,宁老夫人出了一会儿神,悠长黯然的叹了口气,象是和儿子说,又象是自言自语道:“这一阵子,我总想起你父亲,当年,若不是想争个拥立之功,做咱们大梁头一个使相,何至于竭心尽力到油尽灯枯?连场小病也熬不过去?”李玉靖眼圈红了红,低低的道:“父亲走时,正当壮年。”
“可不是,这些年我翻来覆去想,当年我若是劝劝他,好好劝劝他,说不定能劝下来呢?若你父亲在,这些年,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儿子不辛苦,母亲别多想,父亲那样的脾气,母亲还不知道,才气高心气高,哪里听得进劝?再说,父亲身子骨不争气,这事……父亲也没看错了人。”
“那是运气好!”宁老夫人重重纠正道:“圣心不可测,唉,你们兄弟有志上进这是好事,我年纪大了,想得太多,这事我不多说,你们兄弟商量着办就是,只一样,圣心不可测,咱们家,万万不能掺搅进去!那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宁老夫人声色俱厉,李玉靖急忙站起来跪倒在地应道:“母亲放心,儿子绝不敢违了母亲的吩咐。”
“你起来,这些年这个家都是你撑着,不容易,咱们这样的人家,要再怎么样,不过锦上添花,烈火烹油不是好事,听说远承活动着想求个差遣?”
“是,上个月河北军节度使王大节中风不能理事,皇上已经准他进京养老,不过,这河北军节度使,看样子大皇子势在必得,已经连推了四五个人,这事,我跟刘大郎说过了,母亲也知道,大郎和妹妹脾气不一样,是个极谨慎小心的,说是反正也闲了这些年,不急,等扬哥儿成了亲再说吧。”李玉靖忙细细解释道,宁老夫人长舒了口气笑道:“这脾气好,跟你妹妹那样,那还得了?大皇子……”宁老夫人下面没再说下去,李玉靖笑道:“都说大皇子最象皇上。”
宁老夫人晒笑道:“皇上当年不声不响……那传位诏书下来,震惊了多少人?大皇子如今这气势……唉,圣心不可测,咱们家,能站多远就站多远,听到没有?”
“是!母亲放心,这轻重,儿子省得。”李玉靖忙敛容答道:“等会儿我就打发心腹妥当之人跑一趟潞州,好好jiāo待jiāo待三弟。”
“嗯。”宁老夫人长舒了口气,李玉靖陪着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告退出去。
第十三章母亲
隔没几天,李绾打发婆子过来传了话,刘世扬和孙尚书侄女儿孙秀玉八字极合,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宁老夫人欢喜不尽,这后半年,李府喜事连串,又是临近腊月,大节将近的时候,整个府里忙碌中透着浓浓的喜气,只要四太太杨氏忧心忡忡,母亲高老夫人病了大半个月了,一点不见好转,杨氏一想起来就心神不宁。
这天一早,李丹若和母亲杨氏在二门里上了车,出了门往杨府看望外祖母高老夫人。
大舅母吴夫人在二门里接了杨氏和李丹若进去,边走边细细的说着这两天延医诊脉的事:“……昨儿胡太医又过来诊过一趟,说虽说没太好转,可这样的天,母亲又上了年纪,不坏就是好了,其实十月半那天,母亲从大相国寺回来就有些懒懒的,我就觉得不对,说了要请太医过府诊一诊,母亲不肯,唉,你也知道母亲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的,也怪我,母亲说算了,也就算了,就这么拖了好几天,还是你大哥硬要请了胡太医来诊脉,这才说是累着了,母亲一向有心悸的毛病儿,本来就最怕天寒,你看看……”
杨氏脚步匆匆,开头听了几句,再往后就没心没绪、似听非听了,李丹若扶着母亲,半垂着头,却凝神听着大舅母的话,一路脚步匆匆进了高老夫人居住的正院。
二舅母曹夫人也迎了出来,杨氏马虎的和曹夫人见了礼,一边见礼一边拉开斗篷带子,将斗篷匆匆甩给丫头,紧几步进了高老夫人日常燕居的东厢房,李丹若恭谨的和二舅母见了礼,曹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手低声道:“有点凉,我让再拿个手炉给你?”
“多谢二舅母,不用了,这屋里暖和,一会儿就好。”李丹若忙笑谢道,吴夫人轻轻掸了掸李丹若的肩膀笑道:“赶紧进去吧,昨晚上听说你和你母亲要来,你外婆就盼着呢。”李丹若笑应了,让过吴夫人和曹夫人,跟在后面进了东厢房。
高老夫人半躺半坐在南窗下的榻上,明亮的光线下,脸上带着丝丝过于艳丽的cháo红,杨氏正侧身坐到炕上,一边仔细看着母亲,一边泪水盈盈的和母亲低声说着话,高老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见吴夫人、曹夫人和李丹若进来,轻轻拍了拍杨氏的手,看着吴夫人和曹夫人温和的笑道:“我这一病,你们两个就不得安宁,下去歇一歇吧,你妹妹来了,就让她侍候我一天,遣个人过去李府跟宁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留丹若和她母亲吃了晚饭再走。”吴夫人忙陪笑曲膝答应了,直起身子,扫了泪盈盈的杨氏一眼,用曹夫人告退了出去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闲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