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姜艳冬,姜艳莹的亲事差不多算是说定了,姜家未嫁之女,也就余下一个姜艳冬,姜艳夏、姜艳冬姐妹两个当年的懂事,让程老太太和赵氏、李丹若等人都一心想给她寻份好姻缘,这一阵子李丹若常带着姜艳冬四处走动,不过就是想替她寻一门好亲。
姜艳冬脾气随和,又经历过大变,和京城诸小娘子相处,极能容让,各家小娘子倒都愿意和她jiāo好,一进huáng府,就被几个相熟的小姐妹拉走说话玩儿去了,周睛川头一回见忠勇伯夫人李绾,这会儿被李绾拉过去细细相看说话,李丹若难得空闲,和魏四奶奶卢杏林并排坐着,低低的说着闲话,并不怎么看前面戏台上的热闹大戏。
孙相公嫡长媳万氏隔了几个人,眼角余光不离李丹若。
脂红侍立在廊下,姚huáng匆匆从外面进来,微微掂着脚尖,四下张望寻找,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戏台下看到脂红,忙紧走几步过去,脸上透着焦急,拉了拉脂红问道:“奶奶呢?有急事。”脂红惊讶的看着姚huáng,也不多问,忙往李丹若方向指了指道:“正和卢四奶奶说话,你?”
“你跟奶奶说一声,有要紧的事,得赶紧跟她禀报。”姚huáng焦急道,脂红答应一声,不动声色的溜到李丹若身边,俯耳低低禀报,李丹若惊讶的回头看了眼姚huáng,笑着和卢杏林道了不是,起身往后面姚huáng处过去。
万大/奶奶眼里闪过丝惊讶,忙寻了个由头,也站起来,不远不近的跟了过去。
万大/奶奶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敢直盯着前面李丹若三人,只好用眼角余光溜着,她可从没做过这跟梢的事,只跟着转了两个弯,一身汗就跟出来了,前面一座高大假山挡了视线,等她几步过了假山,前面竟看不到李丹若三人的影子了,万大/奶奶掂着脚尖左右看了看,一丝动静也没看到,呆站了一会儿,呼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就听到大假山另一边传出低低的话语声。
万大/奶奶急忙掂着脚、提着裙子凑过去,是李丹若的声音,可隔着假山,那边声音又极轻,这话就听的断断续续:“……跟奶奶说……李贵人病重……叫大哥儿……是姚嬷……来……”
“到底是亲生母子。”是李丹若的声音,仿佛意识到声音高了,后面的话就低的根本听不到了,万大/奶奶急的伸长脖子,却只听到一片嗡嗡声,一个字也听不瓷实了。
假山后话语一停,万大/奶奶急忙提着裙子闪到旁边一片浓密非常的花丛里,看着李丹若和姚huáng、脂红三人脚步匆匆走远了,才拍着胸口,从花丛后闪身出来。
等万大/奶奶回来,李丹若已经辞了主人家,早早回去了,竟连跟周睛川说一声都没来得及。
万大/奶奶将那十几个字细细嚼了半天,只嚼的一片茫然,可这话传到孙相公那里,不过片刻功夫,孙相公就品出了味道,‘忽’的一声站起来,只激动的脸色发白。
幕僚马先生也品出了味,愕然而不敢置信的看着了孙相公,孙相公深吸一口气,已经缓过了一丝心神,看着马先生咬牙笑道:“你也想明白了?我就说,大哥儿那相貌,和娘娘竟半点不像,原来如此。”
“这位李贵人……”马先生仿佛吓的口齿也不利落了,孙相公嘿嘿gān笑了几声:“李贵人,原来如此,姜彦明夫人就姓李,原来如此,我说娘娘怎么如此信任李夫人,原来如此!”
“这位李贵人现在何处?”
“这容易,好查得很,就从姚嬷嬷身上入手,姚嬷嬷去了哪里,她就在哪里!”孙相公激动的心头乱纷纷一团,原来不是亲生!原来还有个生母!
“这事,咱们得好好计议计议,得先把这事查清楚,现在不能动,这是大事,有这个在手,官家百年后,等大哥儿即了位,有这个在手……”孙相公思绪跳跃极快,竟有些语无伦次。
第一三六章逆鳞
禁中,郭树垂着眼皮,笔直的站在刘皇后旁边,刘皇后脸色铁青,半晌才看着郭树问道:“他从哪儿听来的信儿?”
“没查出来,我细细理过,有七八处嫌疑,宫内huáng门例由门下中书管束,他只要留心,这是早晚的事。”郭树沉声道,刘皇后深吸了口气,轻轻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姓李的不能再留了!”
“娘娘!”郭树眉头紧皱,看着刘皇后劝道:“这不合适,万一……我看,还是给她换个地方吧,外头就报个病亡。”
刘皇后冷眼斜着郭树,郭树坦诚的直迎着她的目光,半晌,刘皇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好,随你随你,别呆在宫里头了,就……把她挪到姜彦明府上去。”
郭树呆了片刻才苦笑着点了点头。
李丹若跟着内侍一路转来弯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后园湖心水阁里。
刘皇后懒懒的歪在榻上,见李丹若过来,烦恼的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多礼,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儿。”
李丹若在榻前椅子上落了座,侍女上了茶,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水阁,刘皇后看着李丹若问道:“安顿好了?”
“嗯,安置在后园碧云天,那一天景色好,又疏郎,便于养病。”李丹若苦笑答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烫手红炭竟被刘皇后送到了自己府上。
“唉!”刘皇后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天灰心的很,你说说,我这一通忙,最后是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李丹若一时怔住了,仔细打量着没jīng打彩的刘皇后笑问道:“哥儿的事?”
“嗯,”
“哥儿是娘娘亲生儿子,娘娘心里,还有什么比哥儿要紧的?哥儿很懂事,每回做错什么,或是什么没做好,就难过的不行,说娘娘要伤心了,说娘娘一伤心,他就难过,这母子连心,也是心对心换来的。”李丹若停了停,看着刘皇后继续道:“五郎生而无母,是姑姑养大的,他心里头,姑姑就是娘亲,回回一说话,我说我母亲从小怎么怎么疼我,他就说姑姑小时候如何如何待他,有一回我俩说的晚了,他半夜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爬起来就往外走,说梦见姑姑来了,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城去给姑姑上香,我有时候细想想,我对母亲还不如他对姑姑qíng深呢。”
“虽说知道你是劝我,不过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刘皇后挪了挪笑道,李丹若也笑起来:“不光是劝你,这是实话,都说人心换人心,别说人了,你看看后面园子里养鸽子,那小雏鸽被人嘴对嘴的喂大,它就当那喂它的是娘亲,围着他又叫又蹭的,上回娘娘不还感慨,说这鸟儿也有灵xing,知道是谁喂大的。”
“这人跟鸟儿能一样?”刘皇后拿了只靠垫放身后,稍稍坐直了些,看着李丹若道:“要是平常人家,这事我不想,可这是天家,就是亲生母子因了那个大位,都能生出龌龊、生出深仇大恨,何况……就怕小人挑唆。”
刘皇后说到皇家传承这样的事,李丹若谨慎的笑着没开口,刘皇后沉默了片刻接着道:“官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哥儿还小。”
“哥儿本xing纯良,”李丹若斟酌着笑道:“这一条先定了根本,再往后,不过就是让哥儿远小人近君子,等哥儿长大定了xing,也心明眼明了,再有什么魑魅魍魉,一来他也能分辩了,二来也惑不动他,你也别想的太多。”
“嗯,我也是这么想,礼部推了范文浦做这一任的主考,范文浦虽说迂腐了些,倒是个正人君子,为人师表也当的。”刘皇后突然转了话题,李丹若心思转的飞快,想了想笑道:“范先生人望极厚,从前也做过太子太傅,做这一任主考也是众望所归,可范先生崖岸高峻,不易亲近,给那些举子进士们讲学自然好,可这样的先生教小孩子。”
李丹若的话坦诚而直接:“小孩子心xing未成,活泼好动,再说他们这个年纪,哪里分得出先生学问深不深,是不是正人君子,是不是大儒,他只凭心xing,范先生这样的,您想想,哥儿能喜欢听他讲学教训么?”
刘皇后呆住了,半晌才抬手抚额道:“这也是,哥儿这年纪,是得寻个他肯听进去的。”
“是啊,就象上回,哥儿咬手指,huáng嬷嬷一天不知道说多少遍,哥儿理也不理,娘娘就跟哥儿说过一遍,哥儿就记住了,再没咬过,那是哥儿跟您亲近,信服您,这寻先生也是这个理儿,若是能寻个哥儿又喜欢又信服的,那先生教的东西,他必定肯用心学,若哥儿看到先生就厌烦,您说说,能学个什么好?那毕竟是孩子。”李丹若接着劝道。
“嗯,”刘皇后赞同的‘嗯’了一声,低着头思忖了片刻,抬头看着李丹若道:“知道你不大听朝堂那些事,有件事我跟你说说,你帮我看看。”
“嗯。”李丹若点头答应,刘皇后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孙先忠该挪一挪了,我想让姜彦明入阁,你看呢?”
李丹若吓了一跳,看着刘皇后呆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照我的意思,不想他入阁,我不知道他的意思,这事我和他从来没想过,不过,男人么,总想建功立业,能做到首政大臣,这是做臣子最大的荣耀,这梦天下男人都做,他必定也做过,只不过。”李丹若停了片刻,仿佛整理着思路道:“他何以服众?这百官之首,首要就是众望所归,他这年纪要众望所归,那怎么可能。”
刘皇后半晌才慢慢呼了口气,抬手揉着额头道:“我就知道你不赞成,我知道范文浦是众望所归,可我就是不想用他。”李丹若微微转过头,抿嘴笑起来,刘皇后探手拍了她一掌嗔怪道:“死妮子,笑话我!”
“我哪有,谁笑你来!”李丹若往后闪了闪,忙摆手否认,刘皇后白了她一眼,往后靠着连叹了几口气:“从前在望京班跳胡旋儿的时候,就想天底下没有比当皇帝更好的了,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谁也不敢逆了自己的意,那才叫自由自在,现在才知道,还是当初跳胡旋儿的时候最自由自在。”
“嗯,责任越大,牵绊越多,一举一动越要慎重,哪能自由自在。”李丹若也跟着叹息道,刘皇后没答话,只闭着眼睛,脚尖轻轻点着,仿佛在跳动,李丹若微微有些感伤的看着那只动的节奏分明的脚尖。
好半晌,刘皇后才睁开眼睛,看着李丹若道:“好啦,跟你说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哥儿寻先生是大事,你也帮着留意留意,嗯……”刘皇后边想边说道:“这样,挑几个出来,让哥儿一个个跟着学学看看,看看他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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