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老?!都大一轮了,他儿子都比二娘子大!真是的,一嫁过去,就有个比自己还大、二十多岁成了年又成了家的男人管自己叫母亲,想想都难受!”
“那有什么难受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这样的人家,没有公婆,二娘子嫁过去就掌家,过一年两年再生个儿子,有什么不好?她毕竟是庶出,还能怎么好?唉哟,还一条大好处呢,二娘子可是一嫁过去就有诰封的!这一条,连大姑奶奶也比不了呢!”脂红掰着手指头算着好处,豆绿轻轻‘呸’了她一口笑道:“看你说的这样好,回头求一求姑娘,也给你找个当官的老头子嫁了!”
“好啊,你敢取笑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脂红哈了哈手指,又笑又叫着扑过去,豆绿‘唉哟’一声,忙提着裙子逃的飞快。
李丹若抬头看了眼在嫁妆堆里笑闹成一团的两个丫头,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一抬抬细细看着嫁妆,看好嫁妆,又招手叫过看嫁妆的婆子问了几句,这才扬声叫过已经打闹着跑远了的脂红和豆绿,往正院回去。
“姑娘看出什么门道没有?”脂红和豆绿一通玩闹,脸上还泛着红晕笑问道:“反正我看着件件都好,这里头还能有什么学问?”
“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李丹若笑盈盈道:“不过你既然看着件件都好,就是跟你说你也听不懂,那我还是别费口舌了。”豆绿在后面听的笑弯了腰:“唉哟!我可听明白了,姑娘这意思就是说啊,跟你说,那就是对牛弹琴!不过这头牛生得倒俊俏!”
“死妮子!反了你了!我今天非把你这嘴拧肿了不可!”脂红一边笑一边跳脚,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点着豆绿追过去,两个人围着李丹若,一路追着笑着闹个不停,李丹若捧着手炉,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一边笑盈盈看热闹看的开心,直到近了正院,脂红和豆绿才忙停了笑闹,相互看着整理好衣饰头发,规规矩矩的跟在李丹若后面进去了。
隔天一早发了嫁妆,府里就开始搭喜棚,从府外直搭进府内,不过到午饭功夫,内内外外俱已妥当。
午后,李丹若陪母亲杨氏往正院请安时兜了个圈子,四下看了看才转往正院,杨氏转头看着女儿笑道:“当年你太婆挑头一个媳妇时,你阿翁刚升了枢密副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大伯娘父亲不过一个少府监监事,你太婆看中了你大伯娘,就定下了。”杨氏轻轻笑着叹着气:“我那时还小,不过也记的清楚,满京城都议论这门亲事,再到你大伯娘出嫁,那嫁妆头尾相连,足足能绕京城一圈,母亲也去看热闹了,从头看到尾,那份气势……”杨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母亲不会说,你要是看到就知道了,真是没法说,过后,京城就有人议论,说你太婆原来是贪了人家的嫁妆!”杨氏一边笑一边摇头:“哪是这样,净瞎说!你看看,你大伯娘这份jīng明能gān,有几个人能及的?反正母亲是比不了,你也不行,太懒,吃不得那苦!”
“我不吃苦,是怕母亲看着心疼!”李丹若认真道,杨氏笑的止不住:“原来还是你的孝心了?”
“那是自然!”李丹若挽着母亲的胳膊,边摇边笑道,母子两个说笑着进了正院。
第二天天还没亮,狄家就送了催妆冠帔花粉,李雨jú的秋明居灯火通明,李丹若和李金蕊坐在李雨jú正屋外间一处不碍事的角落里喝着茶,李丹若语笑颜颜的和李金蕊搭着话,李金蕊抿着茶,专心的看着满屋忙碌的丫头婆子,不怎么理她。
过了好大一会儿,李雨jú沐浴出来,李金蕊急忙站起来几步过去,李丹若也放下杯子,凑过去看热闹,看着婆子给李雨jú开脸、上妆,一层一层的换衣服,李丹若见穿了两三层,旁边一叠叠还有不少,挪了挪,靠近李水华低声问道:“大姐姐,这礼服,是不是也分冬天夏天?这么多,冬天还好,要是夏天,热都要热死了。”李水华笑起来:“那当然,夏天虽说也是这些,不过都是绡纱细纱,倒还好,不过到那时候,就是热,你也顾不上了。”
“四妹妹也想出嫁了?”李金蕊冷不丁的冒了一句,李水华脸色沉了沉,看着李金蕊正颜道:“这是什么话?姐妹间就算玩笑,这话也太粗鄙了些,咱们这样的人家,时时处处都要留心,不能失了身份体面。”李金蕊脸上泛着层青色,咬着嘴唇扭过头一声没吭,李丹若看着她,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让她碰碰钉子也没什么坏处。
李雨jú举着双手端正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喜娘和婆子们才一层层给她穿好衣服,扶着她端正的坐到炕上,将红艳到刺目的裙子理好铺开,又开始给她上满头的珠翠,李水华站在炕前两三步处,仔细看着婆子上珠翠,不时指点一二,甚或上前两步,亲手替她整理头上的珠花,又让人连换了两三对耳坠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众喜娘、婆子装扮好李雨jú,退下去忙别的事,李水华侧身坐到李雨jú对面,温和的jiāo待道:“昨夜里跟你说的,都记下了?”李雨jú脸上的红意,越过浓粉透出来,羞的几乎抬不起头,勉qiáng点了下头,李水华一边笑,一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服,又低声jiāo待道:“柔顺是好事,不过,凡事不可太过,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妇,该立的威要立起来,记住,满府上下,除了狄大人,你就是主子,旁的,不管他是谁,都得敬着你,这一条,你要记牢。”
李雨jú点了点头,抬头看着李水华,眼圈微红,张了张嘴,留恋的叫了声:“大姐姐……”后面却又说不出话来,李水华也被她引的眼圈微红,忙拍了拍她笑道:“大喜的日子……往后,就靠你自己了,要争气。”李雨jú忙重重点头。
李丹若站在旁边笑道:“二姐姐轻点,珠花要掉下来了。”李水华笑起来,忙伸手替李雨jú扶了扶珠花笑道:“好了,我让人端碗燕窝粥喂你几口,这一天,得到晚上才能喝口水呢。”
“我去拿!”李丹若忙笑道,端来燕窝继递给李水华,看着李水华一边低低jiāo待着,一边喂李雨jú吃粥,只觉得感慨万分,女人出嫁,就是第二次投胎,她头一回运气不够好,这第二回,无论如何要有足够的好运气才行!
忙乱间,时辰过的特别快,外头婆子喊着‘时辰到了’,已经催过三五遍,李雨jú扶着喜娘下了炕,穿了鞋,踩着崭新的大红地毡,端端正正缓步往外行去。李丹若跟在后面出了院子,渐渐落在后面,招手叫过魏紫低声问道:“新郎倌到了?”
“到了。”魏紫忙点头低低的应道,李丹若左右看了看,拉着魏紫悄悄往旁边闪出去,今天,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要好好看看李雨jú这个四十多岁的推官女婿。
两人提着裙子急步快走,抄近路绕进正堂,正堂丫头婆子一身喜庆垂手站着,领头的婆子见李丹若和魏紫起来,忙往已经移到侧面的大屏风后指了指,李丹若笑着点头谢了,带着魏紫,轻巧的转进大屏风后藏好,新郎倌来迎亲时喝茶端坐的喜棚虽说搭在二门外,等会儿李雨jú辞了父母,新郎倌是要到这正堂前行跪拜大礼求娶的,这里看的才最清楚。
等了没多大会儿,一个婆子探头进来笑道:“要进来了!”李丹若急忙跳过去贴到屏风fèng隙处,眼睛不眨的往外看去。
台阶下,先是露出一只大红幞头,然后一个中年男人渐行渐上,面容白晰,带着沉着温和的笑容,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倒显得气度很好,行动举止间透着股稳重清雅,看起来竟是风度翩翩,李丹若长长舒了口气,这人,远比李丹若想象中年青许多,这样的中年人,真嫁了,也不算太委屈,李丹若又轻轻呼了口气,魏紫低低的笑道:“这下姑娘可安心了,这老头子风仪倒好!”李丹若忙示意她噤声,两人屏气噤声,一直看着狄推官行了完磕拜大礼,李玉靖答了礼,狄推官再退后几步,转身下了台阶,两人才悄悄从后面退出正堂。
出了正堂,李丹若长舒了口气,抚着胸口笑道:“还好还好,不算老头子,至少不是糟老头子,男人四十……果然还不算太老,走吧,咱们去正院歇一歇去,二姐姐上了花轿,外头也没什么热闹看了。”
第十七章过节
两家都是官宦之家,自然是隔天就办了复面拜门礼,第三天刘夫人又遣婆子送了蜜和油蒸饼,接了李雨jú回家暖女,李丹若虽说没能和李雨jú说上话,可看到她那满眼满脸的羞涩喜悦,知道她嫁得满意,原先那些担忧和伤感在心底化开散去,眼看着冬至节就在面前,她要好好打点着怎么过今年的冬至节了。
冬至大过年,这份讲究热闹自然不消提,沈嬷嬷常说,老京城人家的讲究,若有五个钱过节,三个钱用到冬至上,下余两个钱过年,要是只有一个钱,那得先用到冬至上,可见这冬至在京城人家心目中的位置,那是宁要不过chūn节,也要过好冬至的,就是朝廷,chūn节该有的赏赐,冬至一样不少,连开放关扑,chūn节放三天,冬至也一样放三天,这三天里,京城大街小巷,特别是各个酒肆、瓦子里,那份热闹喜庆,比chūn节还要胜过几分,一年里头,也就只比元夕节略差些。
京城的风俗,开放关扑这三天里头,各家女眷,不分贫富贵贱,都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随意外出闲逛游玩,从早上一直玩过半夜,就是玩上一个通宵都是寻常事,其实这个时代,并没有非常严格的礼教规矩,就是平常,各家女眷到酒肆包了雅间吃饭,到瓦子里那些清雅讲究些的花棚里看新出的摘锦、听新鲜的小曲儿什么的,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这一件,是到这里这些年,最让李丹若称心如意的地方之一。
不过李丹若平时极少出去,一来,宁老夫人不喜府里的女眷没事出去闲逛,二来,经常在市井闲逛,这事在京城高门大户里有也是有,可到底不是主流,李丹若立志要做一个随和平庸的小女子,与众不同的事自然不能做。
其实根本不用平时再想法子出去,这里的节日多如牛毛,堂而皇之到市井玩耍、到野外赏景看花的机会接二连三,隔不了几天就有一回,初一到初三放关扑,立chūn日府衙鞭chūn牛,万人空巷看府尹卷袖挽裤举鞭子满街赶牛,元夕节的狂欢就不用说了,二月一要过中和节,二月半是花朝节,这中间要踏青要赏chūn,接着就是清明节,三月里从初一起,从金明池、琼林苑争标锡宴开始,一直到三月末,中间观圣驾临幸、诸军呈百戏比骑she、苑内放关扑……各式各样的热闹,根本看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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