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若刚进院门,李雨jú脸色青灰,眼睛红肿,裹着件灰扑扑的麻布斗篷,从门房里直出来,扑过来抓着李丹若的手,嘴唇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说你没事,不见着你,我……”话没说完,李雨jú哽咽的泪水涟涟,李丹若忙扶着她道:“怎么不进屋等我?这门房里又没升炭盆,咱们进去说话。”
“奶奶不肯进去,说坐在这里,您一回来就能看到。”chūn妍跟在后面解释了一句,李丹若心里酸涩难忍,又软的不能触碰,紧挽着李雨jú进了上房,魏紫忙亲自端了热水过来,侍候着李雨jú净了面,李雨jú长长的吸了口气,这才说出话来:“我昨晚上才听到的信儿,再赶进城也来不及了,一夜也没合上眼,就是害怕,一早上赶过来,先到的姜府,帖着封条,也没人,我吓坏了,后来让chūn妍打听了,说你和五爷归宗威远侯姚家,又赶到威远侯府,说你搬到了这里,到这儿,说你去了牢里,我不看到你,这心怎么能放得下?”
“二姐姐别哭,我没事,好好儿的。”李丹若温软的劝着李雨jú,李雨jú连连点着头道:“看到你就好了,姜家犯了什么事?怎么样了?往后,你?”
“只说是附逆敬亲王,可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李丹若简单答道,李雨jú紧抓着李丹若的手低低道:“那是大罪!若姐儿,姐姐也帮不上你,你银子够不够?若要上下打点,我那儿还有些……”
“不用,银子我有,除了那些笨重家什,嫁妆都带出来了,没事,二姐姐别担心,别说你,我也帮不上忙……”
李丹若和李雨jú说了小半天的话,眼看着临近中午,李丹若要赶往牢里送饭,李雨jú告辞道:“我也不耽误你,隔一天两天的,我让chūn妍过来听个信儿,若要银子,你只管说,虽说不多,到底能撑些用处。”
“我知道,大伯父他们不在,二姐姐也要保重自己,等忙过这阵,我去城外看你。”李丹若起身往外送着李雨jú,转头看着chūn妍jiāo待道:“多劝劝你们奶奶,身体最要紧。”
“是,五奶奶……”chūn妍答应一声,正要往下说,李雨jú打断道:“四妹妹正是焦心时候,咱们先回去。”chūn妍咽下到嘴的话,忙曲膝应了,扶李雨jú上了车,看李雨jú和李丹若挥手作了别,放下帘子,才低低的说道:“大爷要让咱们搬出那院子,这事……拖不得。”
“搬就搬吧,咱们先搬到婆台庵后院住着去,枯明师太是个好人,咱们这是小事,这会儿不能给四妹妹添心思,这事,别再提了。”李雨jú垂着眼帘,悠远而淡漠的吩咐道,chūn妍忙答应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傍晚,寒碧一身靛蓝粗布斗篷,沿着墙根闪到院门下,机警的左右看着,轻轻扣了扣门环,不大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寒碧将斗篷帽子往后掀了掀低声道:“是我。”开门的婆子惊讶的看着寒碧,忙让她进来,回身关了门,引着她往里进去。
李丹若和姜彦明惊讶的看着寒碧,寒碧曲膝见了礼,将怀里一个极小的包袱放到几上,看着李丹若勉qiáng笑道:“我们奶奶原本想过来看看五奶奶,可实在走不开,就打发我过来一趟,逢上这样大事,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这里头是奶奶的几件首饰,五奶奶就拿去换些银子用,也是我们奶奶一片心。”
李丹若拨开包袱,包袱里放着几件赤金簪子、披坠和一对赤金镯子,姜彦明怔了怔,伸手盖上包袱正要推辞,李丹若看着寒碧谢道:“回去替我给你家奶奶道声平安,姐妹之间,我也不说谢了,让她也保重自己,来日方长。”
寒碧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笑容,曲了曲膝笑道:“那我回去了,五奶奶福大命大,大福都在后头呢。”李丹若笑谢了,看着姚huáng送寒碧出去了,低头掂起赤金簪,举起看了看笑道:“这是出嫁前一年添的首饰,我们姐妹三个一人一枝,你看看,到底是一处长大的亲姐妹,平时虽有闹气的时候,直到有事了,断没有坐视不管的。”
姜彦明呆看着包袱里的首饰,半晌才苦笑道:“落难见人心。”
“嗯,”李丹若重新包好包袱,吩咐脂红收起,转头看着姜彦明道:“今天午后,姑姑打发人过来传了几句话,她昨天就去了礼部尚书孙大人府上,也面见了孙大人,孙大人的意思,这事没放到六部议处,听说是几位相爷亲自处置的,可孙大人的意思,这事只怕是官家圣心独裁,让咱们不要四处走动,多走有害无益,你也知道,姑父如今领着永州震武军节度使,姑姑说她就不过来看咱们了,有什么事,只悄悄打发妥当人传话就是。”
姜彦明凝神听着,李丹若接着道:“早上我让沈嬷嬷去寻卢四奶奶,卢四奶奶是个仗义的,当天就赶回去寻父亲问了,才刚打发沈嬷嬷回来,也是这样的说法,这事,刑部上下,统不知qíng,一应都是奉旨行事。”
“今天朱五寻我,他托人打听了,也是这样的话,六部竟统不知qíng这事,看来……这事只怕是出自宫里,只好安心等一等。”
“嗯,这案子象是早就定好了的,只怕也快了。”李丹若低低道,姜彦明打了个寒噤,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姜家,只怕凶多吉少。
第六十八章结案
敬亲王谋逆案结案之快,远超过李丹若和姜彦明的预期,不过四五天,没等两人寻到方向,早朝后就下旨结了案,敬亲王私调攻城弩yù谋不轨事已审明,敬亲王夫妇赐自尽,姜奉礼私调攻城弩,罪不容恕,姜奉礼夫妻赐白绫缢,大爷姜彦宏、四爷姜彦庆斩立决,姜彦英年幼未入仕,流配三千里,姜家其余成年男丁流配八百里,遇赦不赦,家产籍没,女眷及未成年男丁逐出京城。
姜彦明得了信,五内俱焚,一边急打发小厮将信儿递给李丹若,自己急寻到这两天刚混熟的一个牢头家里,塞了五百两银子,要见姜奉礼一面,牢头红眼珠子盯在白银子上,咬牙应了,寻了身狱服给姜彦明换上,带着他在yīn沟一样的地方钻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关押姜奉礼的地牢。
隔着手臂粗细的生铁栏杆,姜彦明伸手拉着姜奉礼衣襟,泪如雨下,姜奉礼怔怔的看了半天,才认出姜彦明,急扑过来,死死抓着姜彦明的胳膊,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她们……母亲她们……”
“她们都好,太婆没事,孩子也好,三伯父!”
“明哥儿,三伯父没调弩,没调攻城弩,那不是我写的,不是!我冤哪!不是我调的弩!”姜奉礼声音嘶哑急促,激愤中充满了绝望:“明哥儿,三伯父死不瞑目,不是我!”
“五爷,赶紧走!有人来了!”牢头警惕着四周,突然回头催促道,姜彦明不敢耽误,姜奉礼死死拉着姜彦明舍不得松手:“明哥儿,家里……你不能不管,三伯父冤……死不瞑目啊!”牢头不敢多说话,拉着姜彦明就往外走,姜彦明拧着头不停的点着,姜奉礼的脸从栏杆中拼命挤出来,两只手用尽全力往外伸抓着,嘶哑绝望的叫着:“我冤!冤哪!冤……”
姜彦明跟着牢头又从巨大的老鼠群中穿出来,钻出yīn沟一样的地道,重又站在阳光下,只觉得头晕目眩,忙用手扶着墙,gān呕了几声,看着牢头qiáng笑道:“多谢大叔,您放心,往后,咱们见面亦不相识。”牢头轻轻舒了口气笑道:“五爷是明白人,那就好,五爷往前走,再往东拐,就到西后巷了,咱们这就别过。”牢头拱了拱手,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几步就转进了旁边的巷子不见了。
李丹若得了信儿,急寻到女牢前,程老太太等人已经被驱赶着往城外出去,李丹若缀在后面,不敢上前,程老太太等人踉跄扑跌着被驱出陈州门,又往南驱赶了两三里,几个衙役才呵斥了几句,转身回去,李丹若看着衙役走远了,才带着人车赶过来。
程老太太面色青白,扶着李丹若的手硬撑起来,转头看着跌扑一地的诸人沉静的吩咐道:“上车吧,都过去了。”
梁氏腿脚哆嗦着勉qiáng起来,弯腰要抱蕊姐儿,却一头扑倒压在蕊姐儿身上,压的蕊姐儿咧着嘴,想哭却不敢哭出来,只伸着污脏的手去拉梁氏:“太婆不痛~~”姚huáng忙将枝姐儿放下,伸手扶起梁氏低声道:“大太太先上车,我来抱姐儿。”梁氏借力站起来,扶着车辕站住,示意姚huáng去孩子。
姜艳夏帮姜艳莹扶着周氏往车上拖,苏氏紧紧搂着儿子才哥儿坐在地上,迟疑的看看车,又看看城门,姜艳纷早就上车寻个角落半坐半躺下了,姜艳丰坐在地上,手抱膝蜷成一团,傻怔怔的看着陈州门方向。
李丹若连看了几遍也没看到四奶奶唐氏,忙转头看着程老太太:“太婆,四奶奶?”程老太太头微微仰着,声音枯gān的答道:“以死从夫了,一头碰死的。”李丹若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那么温温婉婉的唐四奶奶,李丹若转头看着头歪在姜艳秋腿上,已经累的睡着了的枝姐儿,忍不住悲从心来,留下这么小的女儿,她怎么狠得下心来?!
众人挤在车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晕沉沉随车晃来晃去,直走了两三个时辰,傍晚才赶到离京城最近的小镇上,姚huáng丈夫张旺包下镇上一家客栈,众人沐浴洗漱,总算吃顿热饭歇下了。
李丹若、大太太梁氏、二太太周氏、大/奶奶赵氏、二奶奶苏氏、三奶奶吴氏聚在程老太太屋里,程老太太端坐在chuáng上,慢慢舒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好了,都别难过了,总算没满门抄斩,这就是幸事,只要有命在,就都好……都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姐儿,五郎那边……”
“就早上得了他的信儿,说是要一直守在刑部大牢,那边……也得守着。”李丹若低声道,梁氏哽咽一声哭出声来,程老夫人转头看着她劝解道:“别哭了,出仕为官,起起伏伏都是常事,不过流配八百里。”
赵大/奶奶闭了闭眼睛,眼泪一串串滚落,李丹若忙挪过来,伸手搂了搂她低声道:“大嫂一定要想开些,你有哥儿,还有叶姐儿和枝姐儿,都仰头看着你,你得保重自己。”
“你放心……放心。”赵大/奶奶用帕子往回按着眼泪,哑着声音答应道,程老太太咽下眼泪,转头看着神qíng怔怔的周氏,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众人说道:“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这祸事……秋天里若姐儿就提点过我,是我昏了头,如今正是姜家危难之时,里里外外要cao心的事qíng极多,得有个主事的,我看,就让若姐儿当家作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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