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样也好,这杀人的事越少越好。”李丹若叹了口气道,说到杀人,姜彦明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三伯爷一家头身分离、血光四溅的场面,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忙摇了摇头道:“杀人……太惨了,若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之人,这杀头的事越少越好,毕竟人生不能复生。”
“嗯,对了,大伯父有没有信来?姑母上回来信,把你我一通好骂,这会儿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李丹若感觉到姜彦明的寒噤,猜想他必是想起了姜家三房诸人杀头的惨状,忙岔开话题问道,姜彦明摇头道:“大伯父一个月一封信,姑母也不是真生气,不用担心……”
“嗯,”……
两人说着永州的事,又说到姜家诸人,细细碎碎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收拾安歇下。
转眼到了启程的日子,李丹若一早进宫接了大皇子,出了禁中,姜彦明骑着马一路跟着,将李丹若一行送到离宫山门外,直到被侍卫拦住,不能往里进了,才勒住马,眼巴巴的看着李丹若等人的车子沿着古树参天的甬路转弯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的拨马回去城里。
默哥儿趴在车窗前,惊奇的看着路两边一棵接一棵的参天古树,一会儿‘咦’一会儿‘呀’的惊奇不已,李丹若从后面抱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默哥儿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车子连进了几道门,在一处粉墙红柱、疏落有致的院落里停下,车帘掀起,李丹若下了车,回身抱下默哥儿,默哥儿在车上困了这大半天,一下了车就用力推甩开想要拘住他的朱衣,咯咯笑着,掂着脚尖沿着游廊跑的飞快。
前面大皇子车边,奶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大皇子走下踏步,大皇子身边的总管事嬷嬷姚氏双臂下意识的微微张开,紧盯着奶嬷嬷,唯恐她不够小心谨慎,伤着了大皇子,李丹若紧走几步过来,姚嬷嬷有意无意的挪了挪,挡在李丹若面前吩咐奶嬷嬷道:“赶紧抱哥儿进屋,别着了风。”
李丹若看着在奶嬷嬷怀里扭着头,眼神紧随着默哥儿的大皇子笑道:“大哥儿坐了这半天车,也拘坏了,今天阳光好,这院子里也没风,让他下来走动走动对身子更好,小孩子就是要跑跑跳跳才长的结实。”
“还不快抱进去,着了风可不得了!”姚嬷嬷仿佛没听到李丹若的话,只管厉声吩咐奶嬷嬷,奶嬷嬷扫了李丹若一眼,低头抱着大哥儿急步进了垂花门,沿着游廊往正屋进去。姚嬷嬷转身冲李丹若一丝不苟却不带半分恭敬的曲了曲膝,甩着帕子,也跟进了垂花门。
李丹若轻轻叹了口气,慢腾腾走到垂花门下站住,微笑着看着又叫又笑,从院子里跑到游廊下,又从游廊跳到院子里的默哥儿,只等默哥儿玩够了,才牵了他的手进了垂花门,往东厢进去。
朱衣和脂红按住默哥儿净了手脸,换了衣服,又喂了半杯水,墨哥儿就坐不住了,朱衣忙带着两个小丫头跟着他到后面园子里玩去了。李丹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吩咐小丫头叫了随嬷嬷进来,屏退了众人,李丹若看着随嬷嬷喝了半杯茶,才笑问道:“嬷嬷可认得这位姚嬷嬷?”
随嬷嬷明了的看着李丹若笑道:“我认得她,她不认得我,姚嬷嬷不是我们这种自小入宫的女使,她原是吴才人的奶嬷嬷,做得一手好针线,最擅双面绣,说是一绝,吴才人的双面绣也绣得极好,是庆丰元年跟吴才人一起进的宫,庆丰二年秋天,吴才人犯了事,贬到长乐宫清修,庆丰三年年初,刘贵人要给大哥儿做衣服,想起了姚嬷嬷的针线,就让人把她从长乐宫领出来,专一给大皇子做衣服,就这么着,姚嬷嬷就跟在了刘贵人身边,她原来专管给大哥儿做衣服的事,后来大约侍候的好,刘贵人就让她做了大哥儿身边的管事嬷嬷。”
李丹若心跳的如擂鼓一般,刘贤妃从前说过,她不能生育,后来却生了大皇子,她还以为是后来遇到名医调理好了,看来不是……大皇子生于庆丰三年四月初……庆丰二年秋天吴才人犯事,庆丰三年初,姚嬷嬷出来给大皇子做衣服,又做了大皇子身边的总管事嬷嬷,刘贤妃这么信任她?把大皇子jiāo到她手里,是的,她是吴才人的奶嬷嬷……
第一百九章压服
李丹下意识的抬手用帕子按着嘴轻轻咳了几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觉得喉咙舒缓了些,李丹若放下杯子,抬手掩着喉咙,又咳了两声掩饰道:“我最怕跑马扬起的土,吸一点就咳嗽,这吴才人我竟也没说过,要不是你说,还真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事?”
“吴才人是安远县知县吴运才的嫡长女,因为生的好,她父亲就托人将她送进了宫,早先我在宫里当差时看到过她几回,生的真是好,柔柔弱弱,一根水葱似的,眉眼细长,媚气得很,皮ròu细嫩的少见,说话柔声细气,温柔的能汪出水来,刚进宫时没有品级,邹皇后就让她住进了刘贵人院子里,到底犯的什么事我也不清楚,说是大不敬,这事说不清楚,她长成那样,却不怎么得宠。”随嬷嬷细细答道。
“长乐宫……是个什么地方,日常供奉上可还过得去?”
“长乐宫,怎么说呢,跟间大庵堂差不多,奶奶也知道,太祖以仁孝治天下,宫里的规矩,侍候过先皇的宫妃,若生有一男半女,都允儿女接生母到府里荣养,住进长乐宫的,都是侍候过先皇,又没有生过一儿半女的宫人,日常供奉上倒不差,就是……供奉再好,那也是座活死人墓,长乐宫宫门三年五年都不开一回,困在宫里的人,就是等死罢了。”随嬷嬷叹着气解释道。
李丹若暗暗呼了口气,看来是了,果然是这样!
打发了随嬷嬷,李丹若换了身gān净衣服,往后面园子里看着默哥儿玩了一会儿,吃了午饭,大皇子和墨哥儿都歇了午觉,李丹若坐在炕上,仔细想了想,吩咐脂红去请姚嬷嬷过来说话。
不大会儿,姚嬷嬷跟着脂红进来,李丹若随意家常的坐在炕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着墨哥儿午睡,见姚嬷嬷进来,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嬷嬷请坐。”姚嬷嬷带着满脸毫不掩饰的戒备,屁股在炕沿上稍稍沾了一点点,一幅根本不准备久坐多说的样子。
李丹若却仿佛没看到般浑不在意,看着脂红给姚嬷嬷倒好了茶吩咐道:“你到门口守着,我和嬷嬷有要紧的话说。”脂红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外守着。
姚嬷嬷狐疑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放下针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姚嬷嬷打量了一遍,直看的姚嬷嬷几乎忍耐不住,才悠悠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家姑娘把哥儿托付给你,就是把她们娘俩这两条命jiāo到了你手上,你这样意气用事,怎么对得起你家姑娘?”
一句话说得姚嬷嬷直挺挺跳起来,紧紧抿着嘴唇、脸色雪白的死盯着李丹若,李丹若并不看她,却转头看着默哥儿,爱怜的帮他掖了掖被子,轻轻理了理墨哥儿散乱在枕上的头发,这才转头看着姚嬷嬷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因为你是个明白人,刘贵人才将哥儿托给你日常侍候,往后哥儿一天比一天大了,刘贵人为哥儿打算的也就越来越多,今儿托付我来照管哥儿,明儿还会托付更多的人来照管教导哥儿,刘贵人对哥儿寄以厚望,断不能容谁挡在哥儿前头,逆了她的安排,误了哥儿的前程。”
姚嬷嬷死死盯着李丹若,李丹若居高临下的迎着她的目光接着道:“你为了哥儿,搭上这条命也心甘qíng愿,这我知道,可你,”李丹若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个没有眼光见识的奴婢,你除了将哥儿日常起居侍候好,还能做什么?你能教他什么?你觉得刘贵人肯容你这样么?哥儿不是你的。”李丹若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姚嬷嬷却听的半边脸抽动不停。
李丹若轻轻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叹息低声道:“看你今天这行事,就是个没半分眼光见识的,哥儿身边没你不行么?刘贵人非用你不可么?你就没想过,刘贵人用你,是给你们的恩典,你却如此qiáng势,一定要逆了刘贵人的意思么?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有什么打算?要把长乐宫翻转成慈宁殿么?”
姚嬷嬷喉咙里咯咯响了几声,身子一软,滑跪在地上,伏地磕头不已,李丹若垂着眼帘瞄着她,一声不吭的任她磕头,只看着她磕的额头青紫一片,才慢吞吞的吩咐道:“起来吧。”姚嬷嬷又磕了两个头,双手撑地,挣扎了几下才勉qiáng站起来,趔趄了两步,靠着炕沿稳住身子。
李丹若盯着她,声音yīn冷的低低道:“你记着,这样的教导只此一回,从现在起,我的意思若逆了半分,再没有下回!”姚嬷嬷喉咙紧的几乎说不出话,只垂着头连点了几下,李丹若暗暗松了口气,温柔的拍了拍默哥儿吩咐道:“好了,你下去吧。”
姚嬷嬷退后半步,哆嗦着深曲膝行了礼,慢慢退了几步,才转身出去了。
大皇子虽小,倒比墨哥儿还早醒了一会儿,李丹若站在炕前,仔细打量着大皇子,大皇子生的极好,大眼睛长睫毛,如洋娃娃一般,只是显得稍有些苍白细弱,看样子很乖巧,并不似刘贤妃的生机勃勃,几个奶嬷嬷给大皇子净了手脸,换了件衣服,李丹若拿过只布偶,半蹲到炕前,将布偶送到大皇子面前,笑盈盈看着他,大皇子怯生生的扫了李丹若一眼,眼睛盯在布偶上,看看布偶,又抬头看看姚嬷嬷,两只小手紧紧揪在一起,想拿却又不敢伸手,身子却往后缩了缩,拉过奶嬷嬷的手,推着她去拿布偶,奶嬷嬷只看着李丹若不敢去拿,李丹若将布偶塞到奶嬷嬷手里,示意她递给大皇子,大皇子飞快的接过布偶,抱在怀里,又往后缩了缩,胆怯的扫了眼李丹若就急忙垂下眼帘。
李丹若站起来温声吩咐道:“今天天气好,带大哥儿到外面走一走,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能长得健壮。”奶嬷嬷忙看向姚嬷嬷,姚嬷嬷额头还青紫一片,垂着眼帘,手脚利落的取过大皇子的小斗篷递给奶嬷嬷,奶嬷嬷仿佛松了口气,忙接过斗篷给大皇子披上,抱着他下了炕,弯着腰,牵着他的手往门口过去。
大皇子斯斯文文的跨出正屋门,一眼看到墨哥儿正甩着双手,用力从东厢门槛里跳出来,大皇子吓的紧抓着奶嬷嬷的手,惊讶而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胖嘟嘟、明显jīng力过剩的小人儿。
墨哥儿跳出门槛,大叫着直扑往李丹若,李丹若忙蹲下身子抱住他,墨哥儿在李丹若脸上响亮的亲了下,推着李丹若的肩膀,借力在她怀里利落的转个身,看着正大睁眼睛、好奇无比看着自己的大皇子叫道:“阿娘,你说的那个小弟弟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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