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被她那种古怪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qiáng忍着不适感敷衍道:“从这里还要过去很远呢。”
孟孺人眼波流转,娇笑道:“是么?说起来我和妹妹可真是有缘呢。你看,硬生生就遇上了。”
牡丹一边gān笑,一边暗想,有缘,有个毛线啊。谁是你妹?你妹在你家里蹲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总这样拉着她们耗着到底是想gān嘛?
此时封大娘等人已经赶上来了,见牡丹与雪娘都下了马,站在一张身份不明的马车前头跟人说话,周围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五大三粗,面无表qíng的带刀男人,都被唬了一跳。但眼看着牡丹与雪娘似是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下了马守在一旁看着。
那矮胖汉子看了看越发高起来的太阳,又焦躁地看了看来路,与那穿灰衣的嬷嬷对视一眼,做了个手势。那嬷嬷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表qíng来,同孟孺人行了个礼,道:“孺人,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只怕稍后殿下就要赶来啦。”
她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牡丹觉得,她应该是对这孟孺人不甚尊敬的,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而已。果见孟孺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与不甘心,眉毛竖起又落下,回眸盯着牡丹笑道:“今日有缘与二位妹妹相见,却是不小心生了误会,请容我改日设宴向二位赔礼道歉。”说着看了那叫做丽娘的侍女一眼,那侍女忙捧出两串檀香木珠子来。
孟孺人笑道:“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就只这珠子是请高僧开过光的,乃是内造之物,还做得jīng细,送与二位妹妹做个见面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先前揪着人不依不饶的骂,又是吓唬又是要跪的,这会儿却是笑容可掬的又要请客又送东西的,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雪娘越发迷茫,一边以目示意牡丹,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一边客气地推辞道:“不必啦。只要您肯还我的马,让我们走,就比什么都好。”
“好说,好说。”孟孺人半点将东西收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娇笑道:“怎么,二位妹妹是嫌弃我这东西微薄粗陋入不得眼么?”
说着竟示意那两位嬷嬷一人拿了一串硬生生地给牡丹和雪娘套在了手上。那位穿灰衣的嬷嬷顿了一顿,仔细打量了牡丹一番,握住牡丹的手,原本冷硬的脸上突然绽放出chūn天般温暖的笑容来:“孺人也是一片好意,小娘子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没意思了。”随着那檀香木珠子一道套在牡丹手腕上的,还有原本属于她的那对银钏子。
牡丹觉得从这孟孺人掀开帘子开始,就一切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她下意识地就想赶紧离开这里,便谢了那孟孺人,拉了雪娘道:“孺人还要忙着赶路呢,我们就不要耽搁孺人了,走吧。”
孟孺人自车窗里往来路扫了一眼,笑意盈盈地道:“我不急,难得遇上这么投缘的人,再说两句也无妨。这位何妹妹,你家住何处呀?我猜你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雪娘快言快语地道:“何姐姐还没满十八呢。”牡丹猛地拉了雪娘一把,雪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闭紧了嘴。
孟孺人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又上下打量了牡丹的身材一眼,停留在她纤细平坦的腰腹上,笑道:“看这样子是深得家中父母喜爱,还没有许人呢?”
如果说开始牡丹是不喜欢这孟孺人,那么此刻她对这孟孺人简直就是讨厌了。当下皮笑ròu不笑地道:“早就许了。”
孟孺人皱了皱眉头,很是失望,不要说她,就是那灰衣嬷嬷都有些失望。
牡丹趁机告辞,这回孟孺人没有再留她,而是立刻就将帘子放了下来,命人赶车。牡丹松了口气,低声吩咐雪娘:“下次不要轻易把咱们的姓名年龄住哪里什么的告诉旁人。”
雪娘似懂非懂地应了,又拉着牡丹轻声道:“何姐姐,你待我真好,我差点就连累了你。我开始真是害怕,看到你来了我就不害怕了。你那对银钏子,等我回去以后赔你。”
牡丹伸手给她瞧:“看,又还我了。这京里到处都是惹不得的人,以后小心一点。”这京中就是如此,你横,就有比你更横的,除非你是皇帝老子。圆滑一点,谨慎一点,对人对己都更好。
雪娘诧异道:“为什么收下的东西又还你啦?你说她到底怎么回事?前面那么凶悍,不依不饶的,后面却又硬拉着咱们说话,又送东西又讨好的,她到底想gān嘛?”
一说到这个,牡丹的心里就犹如压着一块石头,特别不舒服,闷闷地道:“也许先前是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吧?后来听说了,有点后悔,才这样的?”
雪娘道:“才不是呢,这其中一定有古怪。她若是真肯看我爹的面子,先前就不会为难我那么久啦。”
牡丹道:“反正也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不如别猜了,天色不早,咱们赶紧走吧。”
二人正要翻身上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大约二十多号人马从岔路口那边转过,迎面奔来,身后扬起一大片尘土,看到孟孺人的车驾,便都停了下来。孟孺人则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满脸的欣喜。
当头一个穿浅灰色圆领缺胯袍,簪着玉簪的年轻男人沉着脸,放马儿慢慢踱过去,握着鞭子冷声道:“不是早就让你出门了的么?怎么还在这里?”
孟孺人笑着低声和他说了几句,又指指牡丹和雪娘,周围好几个人都朝牡丹和雪娘站立的地方看过来。牡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将身子侧过去,背开了脸。只有雪娘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来人看,那人漫不经心地看了牡丹与雪娘一眼,见是个娇憨的小姑娘和个背过身子去的害羞女子,也就不在意地回了头,招手叫那矮胖汉子过去吩咐了几句。
那矮胖汉子走过来对着牡丹和雪娘抱了抱拳,正色道:“我家殿下向二位小娘子赔礼,孺人不懂事,请二位看在他的面子上莫要和她计较。”又望着雪娘道:“小娘子回去后,请记得和huáng将军说,宁王殿下向他问好。”
牡丹不好再背对着矮胖汉子,只好侧回头脸,还了一礼。雪娘觉得有面子了,所有的委屈不高兴都一扫而光,甜美地笑道:“不碍事,我回去后一定向家父转达。”
那边孟孺人揪着帕子娇笑着对宁王道:“殿下,妾身看那位姓何的女子好生面善呢,您看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啊?”
宁王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回过头,再度朝牡丹看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月下踏歌
柳树下的年轻女子穿着浅嫩的huáng色胡服,梳着妩媚的堕马髻,头上只cha了两三样款式简洁的首饰,身姿窈窕挺拔,眉目如画。正浅浅淡淡地笑着行礼说话,看上去端庄大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洒脱,光看着就已经很养眼。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对于宁王来说,美丽的女子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之物,更何况是在如今这种qíng形下。故而宁王只是多看了几眼就把眼睛撇开了,淡淡地道:“没看出来哪里面善。”
孟孺人却没错过他的眼神在牡丹身上多停留的那一下,又试探道:“殿下您看她站立的姿势,实在是像极了谁。”这话水分重的很,无非就是想引着宁王多看两眼而已。
宁王果然又看了牡丹两眼,虽然最终不置可否地拨转了马头,脸上却也没露出厌烦的样子来。
只要愿意多看两眼,就说明有戏,男人果然就没一个不好色的。孟孺人见好就收,一边腹诽,一边假意道:“看来是妾身看错了,果然是今日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位何妹妹果真是难得呢,不光是人生得美丽温柔,还挺大方懂礼的,比huáng将军家里那个咋咋呼呼,目中无人的粗鲁丫头懂事多了。”
听她又提起雪娘来,宁王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声道:“你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多替王妃诵经祈福,远胜过你出来招惹是非!今日招惹huáng将军,明日你是不是还要去招惹绿尚书啊?”说完打马就走。
孟孺人晓得他这是生了大气,却也不曾吓得花容失色,淡定地回头低声吩咐那丽娘道:“去问问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务必要问清楚问仔细了。”
丽娘点点头,下车谎称自己有东西掉在了庄子上,要回去拿,让一位侍卫跟着她倒回去,自去庄子上打听牡丹的身份qíng形不提。孟孺人则命车夫赶紧打马去追宁王,她是务必要和宁王一起进府的,不然以后没好活路了。
孟孺人歪在靠枕上,看着坐在车前那两位看似恭敬,实则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两位嬷嬷,渐渐陷入沉思中。
七夕,宁王不肯在府里过,只怕睹物思人,故而来了这庄子上避暑。她呢,千方百计跟着他来了这里,却没收到想收到的效果,小心翼翼地跟着住了这几天后,一不小心就触怒了他,一大清早就被遣送回去,就连身边的嬷嬷都瞧不起她。如此回府,叫她怎么有脸?皇天在上,刚好遇到huáng家这咋咋呼呼的女孩子,让她找到一个出气筒,也找到一个有可以名正言顺地等待宁王一同归去的理由。老天有眼,让她遇到了这样美丽的人儿。
这何姓女子,虽说和那huáng将军的女儿厮混在一处,但待人接物那圆滑娴熟样,绝对不是养在闺中的娇娇女,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倨傲娘子们,而应该是经常在外做事和人打jiāo道的。而且在京中有头脸的人家中,她就没听说过有这样出众的人。所以她推论,这何姓女子的出身一定不高,但也不会太低。既是这样的出身,人也不笨,正好进得王府,也不配做她的对手,却可以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先前听说是许了人家,还让她特别失望了一回,可适才看宁王那样子,虽然没表态,却是看了又看,分明是入了他的眼。只要能入眼,就什么都好说。许了人家不要紧,只要还没出嫁,更何况,亲王们夺人妻妾的还少么?只要他喜欢……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会觉得自己贤惠的。
要知道,自从秦妃死了以后,宁王先是病了一场,接着又一直郁郁寡欢,皇后娘娘可是替宁王担忧得很呢,已经几次三番赐人入府了。可是那些人,谁的容貌也比不上这何姓女子的,最关键是,那些人的言谈举止都是一个味儿,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宁王只怕是腻都腻死了,哪里还能提得起兴趣来?孟孺人轻轻翘起了唇角,死人怎么斗得过活人?
且不说孟孺人那里如何算计,这边牡丹和雪娘与那矮胖汉子辞别后,翻身上马,慢吞吞地往芳园而去。雪娘得了宁王使人专程过来赔礼的体面,便把刚才的委屈不平全都抛之脑后,兴奋地道:“何姐姐,外面的传言果然是真的,宁王真的很讲道理呢,只是他家里的这个女人太讨厌了。他真的应该好好管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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