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重见萧家落了下风,方道:“我适才是糊涂了,争这些做什么?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捣乱,就是想要你我两家结仇……”萧越西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蒋长扬见这二人明显是打算进入下一步,接下来便是谈条件说和,这亲事已然做定,没有什么好戏看了,便叫牡丹走人。
二人才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萧越西凉凉地道:“何娘子!预祝府上生意兴隆,你的芳园开张大吉。”
牡丹晓得他不怀好意,淡淡地道:“只要小人不作祟,一定大吉大利。”
商女!蒋重已然明白了牡丹的身份,当下就把脸沉了下来,冷冷扫了牡丹一眼,又看蒋长扬:“我稍后去曲江池找你。”
蒋长扬不置可否,只含笑看着牡丹道:“不妨,有小人作祟也不妨,全都灭了就是。”然后引了牡丹出去,丝毫不掩饰他的关切之意。
蒋重气得七窍生烟,蒋长义却是若有所思,蒋长扬这般高调,莫非是果然有心娶这个女子?又或者,是见木已沉舟,故意装给蒋重看,表示不在意的?但看蒋重的模样,怕是不会允许,老夫人也不会答应。那么杜夫人呢?她又怎么想?还有回去后还得过她那一关……蒋长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不关心蒋重和萧越西怎么谈条件,反正人一定是要落到他手里的,他无法左右蒋重,萧越西却不会让萧雪溪吃亏,他cao这种闲心做什么?等着就好。
且不说蒋重与萧越西怎样商讨蒋长义与萧雪溪的事,牡丹与蒋长扬出了那园子,并辔而行。蒋长扬生怕牡丹因适才蒋重的态度不高兴,变着法儿逗她欢喜,牡丹默不作声,只含笑享受他献殷勤。蒋长扬越发着急,低声道:“你莫生气,也莫理他,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再过得几日,媒人定然要上门!”
牡丹见他说得绝对,心中高兴,低笑道:“我才没想这个。我是觉得你三弟真厉害,那字儿竟然写得一模一样,我是分辨不出真假的。他心思也真细腻,在萧越西眼皮子地下做成这件事,不容易。”
蒋长扬笑了一笑:“就凭他一人,只怕做不到这个地步,有人帮他。”忽听得后头有人轻笑一声,顺猴儿讨好卖乖地道:“公子,您真是神机妙算。小的写的那赠三郎三个字写得如何?”
牡丹吃了一惊。顺猴儿此时方缓缓道来,把蒋长义怎么摔跤,怎么进暖亭,怎么画画,小八怎么把画jiāo给旁人,那人又是如何叮嘱小八的,他又如何跟上去,看到那人藏好了画,又怎么jiāo代人一定要做好今日的事qíng。然后抚掌笑道:“小的就想,他们既然提前准备了纸条,又备下了药,啥都安排妥当,那小的再帮帮他们的忙,替痴qíng人完成心愿,也是一件积功德的事qíng,便添了那三个字。表示顺猴儿到此一游。”然后自恋地看着自己那双手,感叹道:“手啊,手啊,你怎么就这么巧呢?”
蒋长扬轻轻抽了他一鞭子,低声骂道:“德行!你添那几个字,实在是太过拙劣。”
顺猴儿尖叫了一声,娇滴滴往牡丹身后躲了,道:“公子,萧大公子好威风,小的看他不顺眼,替小的出出这口气罢。”
蒋长扬歪歪头,拽拽地道:“允了。”然后讨好地看着牡丹:“丹娘,我们去看潘蓉和白夫人罢?”
牡丹正有此意,故意道:“你不等你父亲了么?”
蒋长扬道:“他找不到我,自会等我。我就想和你说说话。”牡丹心中受用,忍不住望着他甜甜一笑。
而此时,刘畅正听人细细描述今日发生的事qíng,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一回,一口气饮了半坛子酒,扶着额头只是笑:“萧越西,枉自你自认算无余策,却不知人心难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谓忠仆义友,这世上能有几人!”钱钱钱,真是好东西啊。
秋实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公子,那画儿上的字,不是我们的人添的,仿佛是凭空就出现了。怕是走漏了消息呢。”
刘畅摆摆手:“不妨,肯添这字的,必然也是与他家有仇的。”随即yīnyīn一笑,“收拾了小的,还有大的。”他这官职铁定是要丢了,不找个垫背的他怎么能舒服。
第一百八十八章王氏阿悠(一)
且不说牡丹见到白夫人,二人说不尽的欣喜和悄悄话,蒋长扬又是如何感谢潘蓉,转眼间天色渐晚,不得不辞别了潘蓉夫妇二人,回转宣平坊。
到得宣平坊,巷道里已然有些幽暗,蒋长扬兀自拉着牡丹说话,不肯离去。牡丹便挥了鞭子轻轻去抽他:“好了,送到地头了,还不赶紧走!要关坊门了!”
蒋长扬扫了一眼远处背对他们站着的邬三、顺猴儿、贵子等人,反手握住牡丹的鞭子,进而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今晚还去你家吧?”
他的手温暖有力,带着一层薄茧,正好将她的整个手掌全都握住,牡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她调皮地翘起指尖,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挠了几下,语气异常的坚定:“不行!我娘不会答应的。”
蒋长扬原也没指望她会同意,也能想象得到他如果再赖在何家,岑夫人会是什么表qíng,一定是又为难又委婉的劝他回去,毕竟今日不同昨日那种qíng况。当下叹了口气,揪紧牡丹那几根不安分的手指,使劲捏了几下,低声道:“算了,你说了算。知道么,你做的袜子很暖和,穿着很舒服。”
牡丹扬了扬眉,开心地笑起来:“真的?”
蒋长扬露出一排白牙来,无比诚恳地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挠了挠头,“我其他袜子都破了,也没人补,简直没法儿穿,只有这两双换不过来。”
牡丹果然大包大揽:“那我再给你做几双呀。”
蒋长扬心中暗喜,偷偷瞟了远处的邬三一眼,神秘兮兮地道:“最后和你说个笑话,邬三他娘子竟然给他在兜肚里头絮丝绵,bī着他穿。他做贼似的,不给我们瞧见,偏偏被我看见了,我笑他,他还说我不懂。”
“笨!”牡丹拍了他一巴掌:“这也是笑话?人家那是怕他出门在外凉着肚子。”
“(⊙o⊙)哦!”蒋长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真会装,明明想讨要东西还偏偏要人主动说送他。牡丹好气又好笑:“也有,只要你敢穿。行了吧!你可以走了么?”大红色绣老虎,他敢穿不敢穿?
“你敢做我就敢穿。”蒋长扬呵呵一笑,使劲儿捏了捏她的手,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安全无虞,果然无人,便做了件他昨夜刚回来时就想做的事,飞快地往牡丹脸上亲了一下,再飞快地逃开:“后日我去接哥哥们。”
都叫上哥哥了,可真自觉。牡丹捂着被他偷袭过的地方,严肃地叫住他:“你站住!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和你说件事了。”
蒋长扬一愣,回头一瞧,见牡丹严肃地板着脸,捂着被他偷袭过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显得很生气。他有些莫名,又不是第一次,她也曾经亲过他的,值得这么生气么?不过既然在生气,就应该赶快认错,便gān笑道:“丹娘……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以后真的再不敢了?”却见牡丹的眉头一点一点地松开,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恍然大悟,她故意吓唬他,便指着牡丹道:“你这个坏东西……”
牡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垂头笑了几声,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舒服,很放心,什么都不怕。”
蒋长扬一愣,随即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又酸又沉重,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牡丹一直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良久,方轻声道:“丹娘,我想一辈子都对你好。你也要一辈子都对我好。不然我饶不了你。”
牡丹抬起头来,微笑看着他。暮光里,他们彼此看见对方的眼里有一个他,有一个她。
鼓声响起,邬三轻轻咳嗽了一声,牡丹方将自己的手从蒋长扬手里轻轻抽出,对着他挥手,笑道:“天黑路滑,小心些。明天好好歇歇,后天我在家里做好吃的等你们。”
蒋长扬恋恋不舍:“那我走啦?”
牡丹含笑目送蒋长扬离去,直到看不见他了,方才含笑转身往何家大门走去。今天是个好日子,阿馨过得很好,潘蓉目前很体贴,潘璟很可爱;她亲眼见着萧家兄妹被人涮了,沦为了蒋长义的棋子;又亲眼看到蒋长扬为了陪她,没有去赴那个看着她瞪眼睛的朱国公的约。倒也不是她喜欢看人家父子因她而不和,只是她喜欢这种被放在第一,非常受重视的感觉。
想到朱国公,她的心头有些不舒服。她摆了摆头,再糟糕也不会比她前面遇到的事qíng更糟糕,于是她又笑了,使劲吸了几口空气中传来的饭香菜香味儿,对着灯火辉煌的饭厅扬声喊道:“我回来啦!”
血红残阳一点点地落下去,墙垣上的残雪反she着暮光,寒凉的味道刺得蒋重历年行军留下的风湿发作起来,各处关节酸痛yīn冷不已,再加上先前费尽心力与萧家讨价还价,又恨蒋长义不争气,委实的心力jiāo瘁。
从与萧越西分手,他已经等了蒋长扬近一个时辰,眼看天色渐黑,却仍不见蒋长扬归来,这令他非常不满意。他带了几分焦躁,对着廊下正在点灯笼的小厮喝道:“蒋大郎到底哪里去了?”
那小厮唬了一跳,差点没把灯笼罩子给点着了,稳了稳神,方停下手恭恭敬敬地道:“国公爷,小的不知,公子自年前出去,就从没回来过。”
蒋重气得chuī胡子瞪眼睛,几番想就此走了,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蒋长扬就这样错下去,便又坐下来等。先前他才听得人委婉提起,晓得了何氏牡丹的一些事qíng。
想那女子是什么人?商女,身份低微,和离过又病弱,还不能生孩子。这样子都能把人给迷了去,还不知是个什么狐媚子。说实话,他不知该怎么劝说蒋长扬,但他下定了决心,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他到底是蒋长扬的爹,他说不许,他不承认,蒋长扬还能怎么办?父子,父子,儿子怎能违逆老子,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圣上也不会同意。于是他的腰板又硬了起来,脸上的神qíng也越发威严。
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嚣,有条女高音带了笑意,大声喊道:“小兔崽子们,快出来磕头领赏。”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好几个小厮欢天喜地的从廊下快步经过,低声议论:“夫人来了!快去领赏!”
是阿悠!蒋重如遭雷击,软瘫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动弹,她来了!毫无预兆的,像风一样的,静悄悄的,轻轻的就来了。许多年未见,不知她是否还是当初的模样?许多年未见,不知她心里眼里是否还有他半分?他的心一时狂跳如擂鼓,就这样坐着他也能听见它不受控制的乱跳,跳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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