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弄得这样jī飞狗跳,竟是为了bī迫那女人回头?这个忙可真是帮得心甘qíng愿的,还自以为得计呢。杜夫人一时气得肝疼,这女人的手段实在是见风长,不可同日而语。
又听蒋重道:“母亲,不是这样的。阿悠,唉,阿悠她非得给大郎安排一桩亲事,那亲事对大郎的前程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郎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所以我才……”
还说不是,不是这个,那是什么?阿悠,阿悠,喊得多亲热呢。蒋长扬的大好前程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国公府么?蒋重,蒋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杜夫人再也听不下去,紧紧按住胸口,费力地转身离开。柏香看着她,竟像是突然间憔悴了许多。
杜夫人回到房里,昏沉沉地往榻上一倒,闭着眼一言不发。良久,又翻身坐起,对着镜子慢慢梳妆,然后稳稳地往老夫人的房里去了,仍是言笑晏晏,说不尽的温柔小意。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这些都是她的,谁也别想抢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上元(一)
上元,自十四起,到十六止,整整三日开放夜禁。彼时灯火耀地,亮如白昼,戏台夹道林立,角抵、百戏、杂技尽相演出,鼓乐喧天,热闹非凡。人们合家出动,贵贱同游,男女杂观。却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狂欢的节日。
何家这几日特别热闹,简老三、方二并宫中几个没什么轻重的内监被定了罪,担了责任。二郎、五郎、六郎尽都归家,发还被封了的铺子,只彼时被搜去的财物只是回来大半,其余杳无音讯。岑夫人倒也不气,只当消财免灾。
只二郎在狱中感染了风寒,六郎缺牙断腿,又挨了鞭子板子,行动艰难,伤处溃烂,孙氏拒绝照料他,也拒绝家中人相劝,决绝地夹着包袱自回了娘家,不过一个时辰,孙家大舅就前来要求和离,要拿回孙氏的嫁妆。岑夫人见泼水难收,便劝六郎写离书,各得自由。六郎不肯,灌了huáng汤下去,解酒装疯撒泼,杨姨娘又羞又气,哭闹了一场,弄得家中人都不太高兴。
为了这些琐事,故而十四这日就只有英娘、荣娘、何鸿、何濡几个与牡丹一道出门去观灯。今年却又与往年不同,皇帝特命于安福门外做了一座灯树,高二十丈,锦绣绮罗、金玉装饰,上悬五万盏灯。又有余宫女、数百名伎、民间年少妇女千余人,尽都衣锦罗,戴珠翠,施香粉,在灯下日夜踏歌,欢乐之至。
牡丹因与蒋长扬早约了要在此处会面,便领着英娘等人直奔安福门。到得地头,放眼一看,尽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说是看灯,道是人看人也不为过,何鸿几弟兄倒也罢了,仗着年轻灵活,游鱼儿似地挤进去,远远朝着牡丹她们大声喊叫。牡丹与英娘、荣娘却只能是摇头,光凭她们几个,根本别想挤近前去细看那灯,若真是想看,还怕被登徒子给趁机占了便宜去。
英娘、荣娘遗憾得要死,咬着指头只是叹气。忽见顺猴儿笑嘻嘻地走过来,行礼问过了好,便指着附近一处高台,道是汾王妃、王夫人在那里观灯,请牡丹领了英娘她们一道过去登台观赏。牡丹便大大方方领了英娘等人前去,又叫贵子去将何鸿等人领过来。到得台上,只见汾王妃、王夫人并汾王妃的几个儿媳、孙女坐在一处,却不见蒋长扬。牡丹领着英娘等上前行礼坐下,寒暄过后,便心不在焉地四处观望,到处找蒋长扬的影子,却总是瞧不见,不由凭空多了几分懊恼。
众人坐了一回,汾王妃的长媳,嗣王妃艾氏笑道:“如此枯坐,实属无聊。不如趁着天儿早,往街上行去,四处观游一回如何?”
众人纷纷应了好,依次下台,后头有人驶出两张大车来,请众人登车。牡丹看时,那车有讲究,不但高出地面许多,更是四面悬空,只以薄纱遮挡,前后左右视线统统无遮挡,坐在上头正好观灯。便笑眯眯地上了车,与英娘、荣娘她们挤在一处,却见汾王妃身边的丫头莺儿过来请她:“王妃请您过去同坐。”
牡丹只好下车跟着莺儿去了前头,才刚上车,就被王夫人拉了挨着她坐下,笑道:“我正和王妃说起前些日子的事qíng呢,听贵子说,那女人约你明日夜里去观灯?”
牡丹晓得她是指的杜夫人,便道:“嗯,说是崇圣寺的灯好看。”今日一大早,柏香便来告诉她,崇圣寺的灯好看,让她明日务必要约蒋长扬一道去崇圣寺看灯,还说成败在此一举。
王夫人与汾王妃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道:“既然说是崇圣寺的灯好看,那么我们便都去瞅瞅罢。”
汾王妃笑道:“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听说她这两日大张旗鼓地到处为你家大郎相亲,夸下海口说是要替他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名门贵女,弄得许多人心中不舒服,都道她是贤惠得过了头,却也有人动了心思,主动去攀谈的。我是不相信她如此好心的,依我看来,多半是和你叫板。看说话有分量的是她这个继母呢,还是你这个生母。”
“这也是能跳几跳就能争得来的?”王夫人不屑地道:“理她做甚?咱们先看戏场,还按着咱们的来。明日且看她到底想作甚。”
说话间,到了朱雀街,但见车水马龙,丝竹之声不绝,四处高悬各种彩灯,白鹭转花,huáng龙吐水,金凫银燕,攒星阁,浮光dòng,无数造型jīng致绝美的彩灯将整条大街照得形同白昼,喧嚣无比。汾王妃突然来了兴致,道是要从头走到尾,慢慢看将过去,王夫人自是没甚意见。她二人下了车,其他人等自然不好意思再坐车,便都跟在后头,簇拥着二人一同叽叽喳喳地往前行去,看到好笑的,新奇的,便驻足观望点评一回,望见小摊子上头有好吃的,也不忘买了尝上一尝,玩得个个眉花眼笑的。
忽然有人拉了牡丹的袖子一把,牡丹回头,正好对上樱桃的笑眼,樱桃朝她暗暗努努嘴,示意她看左后方。牡丹回头望去,但见蒋长扬穿了件石青色的袍子,站在一盏大走马灯的灯影之下,望着她只是抿着嘴笑。牡丹想了想,上前去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示意她看那边。但见蒋长扬焦急地皱起眉头,又讨好地望着王夫人笑。王夫人轻轻一笑,低声道:“早去早回,我只替你看顾你子侄们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得了她的允许,牡丹便悄悄挪出人群,慢慢走到边缘,脱离了大部队。待王夫人等才走出不到两丈远,蒋长扬就大步奔过来,牵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快步朝人多热闹处奔去。
牡丹跟着他疯跑一气,笑道:“人家都在看我们呢,就和两个疯子似的。”
蒋长扬攥紧她的手,笑道:“大家都差不多,谁管咱们?”
二人牵着手看了一回杂耍百戏,手心里头全是细汗,尽都觉得台上的表演没有任何意思,看着挺无趣的。蒋长扬偷偷看了牡丹一眼,低声道:“怪没意思的,咱们四处走走说说话?”
这还是那个秘密说出口之后,二人第一次单独会面。牡丹总觉得中间有一层纸被捅破,见着他就有些不自在。便不看他,只笑道:“我觉得还不错呀。上次端午节时我就没机会看清楚,明日又要去崇圣寺,后日要陪我娘和嫂子她们,眼看着是没机会看了,让我好好看看。”
蒋长扬闻言,有些失望,忍了一回,又觉仿佛有百爪挠心,便厚着脸皮道:“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咱们那边去。”牡丹回眸一瞧,却是不远处一条清净的街口,行人稀少,灯光也没这边亮,却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不由心口一紧,慢腾腾地摇头:“就在这里说也挺好,我想看百戏。”
“这里不是说话处。”蒋长扬见她死活不应,不由恨得咬牙,一转眼瞧见牡丹红了耳垂,假装镇定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颤,不由分说就扯着她走:“要看这个什么时候不能看?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你专爱和我作对!”
牡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被汗水浸湿,她却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觉得又紧张又欢喜,她反手握住他,跟着他脚步轻快地转进了那条街。夜色静好,路旁挂着的彩灯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三三两两的行人嬉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空气中散发着兰桂的芬芳。二人低头牵手走着,反倒觉得找不到话可以说。
良久,牡丹道:“你娘只给我一个时辰,不然就不替我管我侄儿们呢。你不是要和我说什么吗?还不赶紧说?再不说我要去看百戏了。”
蒋长扬微微红了脸,抬头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哼哧了一回,方低声道:“那天我娘偷偷跑去找你,我不知道,过后听说,吓了我一大跳,冷汗都冒了出来。”
牡丹就晓得他要提这件事,便觉得脸上一热,将头侧开:“那又如何?也没见你急着跑来看看,你就不怕我们吵起来,把事qíng给弄huáng了?”
蒋长扬gān笑:“我那不是在宫中,也不知道么?我想着她爱睡懒觉,又是长途跋涉,这样的冷天,怎么也得睡到中午时候才会起chuáng,我回来正好守着她。谁知她会那么早就起了chuáng,早饭都不吃就去找你?”然后脸上带了几分柔qíng:“正在担心呢,她就和我夸你,说你胆子大,不怕吓唬。又说……”
牡丹见他突然住了声,不说话了,便道:“还说什么了?”
一抬头就看见蒋长扬含笑的眼睛,她平白从中看出些不对劲来,又羞又恼,抬起脚就狠狠踩了他一脚:“不许这样看我!”
蒋长扬吃痛,咧着嘴道:“我看你怎么了?十九那日汾王妃就要上你家的门,待到写下通婚书,你就是我的人,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牡丹一愣,挑眉看着他:“你说十九那日?”
第一百九十五章上元(二)
蒋长扬兴奋地看着牡丹:“是,我娘才请人卜算过的,道是那一日诸事大吉。她说既然旁人那么急,咱们就该体贴一下别人,早点定下来,免得让人家白cao心。”
牡丹愁道:“可也只是你们这里,我怕我娘不肯,我爹当初说过的……”当初何志忠给蒋长扬提的要求是,父母双方都同意,正式请媒人上门,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否则免谈。现下蒋重的反应这么大,明显就是不答应,闹到后头少不得一片混乱。
蒋长扬见她发愁,微微一笑,引她转入崇德坊:“我记得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媒人一定是风风光光的上门,他定然无话可说。你记得我之前曾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的么?明日夜里我便送你。”
牡丹见他领自己去崇德坊,想起崇业寺正是这里,便道:“你引我来这里做什么?”
蒋长扬领着她走入一条安静昏暗的小巷:“她不是打算明日在这里算计人么?我先带你来熟悉一下,省得明日你迷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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