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立时接上了嘴:“就是,刚看见唬了老奴一跳!小身板儿,若是不爱惜着点,将来可怎么办才好?”边说边拦住了铃儿,示意念奴儿和念娇儿:“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动手,还不去帮忙搭把手?”也不知道那食盒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若是过不得眼去,不小心给何家人看到了,那可就真的添乱了。
念奴儿和念娇儿立刻上前去帮忙,宽儿和恕儿忙摆手谢绝:“重的很,怎么敢劳动姐姐?我们拿得动!”
朱嬷嬷一个冷眼扫过去,宽儿和恕儿就都松了手,任由念奴儿和念娇儿上前搭上了手。朱嬷嬷立刻给念娇儿使了个眼色,念娇儿会意,眨了眨眼,准备一进院子就瞅了机会去查看食盒里的饭食是否合适。
牡丹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儿都不见。岑夫人的脸上越发不好看起来,戚夫人朝朱嬷嬷使了个眼色,朱嬷嬷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林妈妈和雨荷很快就迎了出来,李妈妈和兰芝却是好半天才手慢脚乱地从右厢房里赶出来,裙带都尚未结好,看着倒像是躲懒才起chuáng的。原来她二人听说何家来人了,不要说闹,就是让人知道和雨荷闹架也是不敢的,忙忙地回房去寻裙子来换,谁知还没弄好人就到了,倒被抓了个现形。
岑夫人打量了二人一番,笑道:“有些眼生。”
林妈妈忙答道:“这是夫人见少夫人房里没人伺候,体贴少夫人,赏给少夫人的,她们昨日才来,夫人不认识也是有的。”
林妈妈这话里有话,刘家明知牡丹房里一直少人伺候,却昨日才赏了人来,而且还是这样的伺候法儿,听着隐qíng就挺多的。岑夫人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笑道:“看着就是聪明人儿,也是极能gān的。”
戚夫人的脸瞬时黑了,恶狠狠地瞪了李妈妈和兰芝一眼,喝道:“下作的奴才!日上三竿还没起chuáng,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就一直睡下去啊?给我下去自领三十板子!”
那二人叫苦不迭,忙忙喊冤,又要叫雨荷给自己作证。雨荷憨笑道:“夫人饶了她们吧,她们的确是起得比较早的,兰芝姐姐一早就教甩甩说话来着。”
薛氏感兴趣地笑道:“教了什么?我是很久不曾看见甩甩了,还和以前一样的聪明学得快么?”
甩甩拽拽地横踱两步,用嘴理理羽毛,拽长了脖子尽力卖弄自己刚学会的新词句:“畜生!畜生!”眼瞅着雨荷朝自己比了个熟悉的动作,立即兴奋起来,声音高亢地叫道:“病秧子!短命!”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戚夫人银牙咬碎,气势万千地指着兰芝道:“来人呀!给我把这粗鄙下作的东西拖下去,重重地打!”
兰芝全身发凉,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奴婢没有!”随即全身颤抖地瞪着雨荷,话不成句:“你陷害我!你陷害我!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这样陷害我!”
雨荷眼里含了泪,害怕地左看看戚夫人,右看看岑夫人,跪下去磕头道:“夫人明鉴,是甩甩不懂事,乱说,兰芝姐姐没说过这个话。李妈妈,你快给兰芝姐姐做个证呀。”她心里默默念着,对不住了,兰芝,这话你是没当面说过,但你刘家人可说得不少,今日机会难得,自然要叫夫人知道。
李妈妈嗫嚅着嘴唇,想替兰芝辩别,又怕把自己牵扯进去,想不辩别,又怕过后主家怪她不聪明,在何家面前丢了脸。转瞬间心思打了几个来回,方道:“奴婢作证,兰芝的确没说过这个话。”
她这一迟疑,在岑夫人看来就是狡辩了,便qiáng忍下心头的愤怒,淡淡地道:“亲家,罢了,何必呢。想必是这扁毛畜生太过聪明,人家说悄悄话,不注意就被它给捡着了,当不得真。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丹娘再说。”随即换了张笑脸,扬声喊道:“丹娘,你为何不出来迎接我们,你这孩子,又犯懒了吧?多亏你婆婆不和你计较!”
林妈妈忙上前扶着她,小声道:“丹娘身子不妥,起不来chuáng。”
戚夫人被岑夫人那句“人家说悄悄话,不注意就被它给捡着了”给呛住,想辩解却无从说起,只得满脸堆笑地陪着岑夫人婆媳俩进了屋。
戚夫人才一进屋,就看到牡丹只着里衣,披散着头发,光脚趿着鞋,可怜兮兮地靠在水晶帘边,只盯着岑夫人和薛氏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只恐牡丹不管不顾地将昨晚的事qíng嚷将出来,忙抢先一步扶着牡丹,语气亲热地嗔怪道:“这是做什么?不舒服就不要起来了。左右都是自家人,谁还会怪你失礼不成?”边说边朝牡丹使眼色。
牡丹脸上也没做出委屈万状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笑,有气无力地道:“长辈们疼爱丹娘,自然不会怪责丹娘失礼。但礼不可废,丹娘不敢仗着长辈的疼爱任xing。”说着却是累极的样子,却又不敢往戚夫人身上靠,只兀自撑着。
岑夫人的心一阵揪痛,这就是自己娇养的儿,含着怕化捧着怕摔的心肝宝贝,在家里的时候,病着时她就最大,如今却要拖着病体起来迎接她婆婆……当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牡丹,道:“怎么又不好了?哪里不舒服?”
牡丹淡淡一笑:“昨夜感了风寒。半夜就头疼,这身上也疼得厉害。”
戚夫人暗里长舒了一口气,忙道:“媳妇莫担心,子舒已经去接祝太医来家了。一服药下去,就好了。”说着殷勤地和岑夫人一左一右,将牡丹扶到chuáng上,要她躺下。
牡丹诚惶诚恐,僵着身子亦步亦趋。岑夫人哪里察觉不出女儿身体的变化,心中更是忧伤,拿话来试探牡丹,问起昨日的事qíng,牡丹却是垂着眼,脸色苍白地咬紧口风,声音虽然颤抖,却半点不提自己的委屈。
再一看林妈妈,眼都是湿的,只是拼命忍着,岑夫人顿时心如刀绞,这是不敢说啊!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敢说!也不知道刘家这母老虎平日里是怎么对待丹娘的。同时又恨起女儿来,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敢说?这么不争气!有心想和牡丹说几句悄悄话,戚夫人却是半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薛氏那里也想寻了宽儿、恕儿、或是林妈妈、雨荷说话,也是被戚夫人身边的人给盯得死死的,半点机会都没有。眼看着暂时也是问不出什么来,薛氏便道:“刚才我看见恕儿提着食盒,想必妹妹还没吃早饭?你病着呢,哪里能饿肚子?还是先吃饭再说吧。”
众人这才忙着张罗饭食,回身却见食盒不见了,问起来,才见念娇儿满脸无奈地和薛氏身边的大丫鬟铃儿一起进来,讪笑道:“此处离厨房太远,两个小丫鬟脚程慢,已经凉了呢。奴婢已经让人去另外取了,还请少夫人等上一等。”
戚夫人皱眉道:“怎么搞的?还要主子饿着肚子等?”
念娇儿连声认错。牡丹忙息事宁人:“不必麻烦,我不饿。”边说边满脸痛苦地轻轻揉了手臂几下。
戚夫人没注意到牡丹的小动作,只顾着遮掩饭食的问题:“不饿就不吃啦?难怪得你身子这么弱。赶紧让厨房重新做热的来!”
岑夫人注意到牡丹的小动作,忙道:“是不是身上疼得厉害呀?哪里疼?让我看看,刮刮痧就好了。”
牡丹忙道:“不必了吧。”
岑夫人笑道:“怕什么?你小时候娘可没少给你刮。睡着,叫人拿犀角来!”边说边去拉牡丹的衣服,牡丹赶紧拉紧衣服:“真的不必了。”
她越是不给看,岑夫人越是想看,沉了脸道:“你犟什么?我大清早赶来看你,不就是盼你好么?”
牡丹垂头不语,松开了手,任由岑夫人将她的衣衫轻轻拉开。
第二十六章掐(三)
葱白的里衣滑下,露出雪白单薄的肩头,肩头上青紫的指印触目惊心。犹如雪白的丝绢上被人不长眼地泼上了墨渍,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天!”岑夫人一下子捂住了嘴,惊惧地看看牡丹,又愤恨地瞪着戚夫人,四处环顾周围众人,什么矜持,什么风度,早就被愤怒冲到脑后去了,她激动地尖叫道:“谁gān的?谁gān的?”忘形地去扯牡丹的衣服,要看是否还有其他伤痕。
“娘!别这样!”牡丹的眼泪此时方汹涌而出,她使劲揪紧衣服,迅速侧过身去,把脸躲在屏风后,满脸的羞愧之色。多亏这身子肌肤娇嫩啊,平时不注意碰着哪里总要青紫,更何况被刘渣用那么大的力气去捏呢?
事起仓促,戚夫人事先并不知道牡丹被刘畅弄伤,此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不由暗暗叫苦,直骂刘畅是个蠢货,果然是来收债的,却也只得qiáng作笑颜,讨好道:“亲家你别急,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就被岑夫人吃人一般的目光狠狠瞪过去,吓得她一缩脖子,前所未有的心虚忐忑。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要完全遮掩敷衍过去是不可能的,只是,要说刘畅故意打人是坚决不能承认,也不能提及的,最多只能说是醉后失手,这个时候,林妈妈等人的说辞就至关重要了。
于是戚夫人威胁地扫了林妈妈等人一眼,那意思就是,你们给我小心点儿,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上。林妈妈等人果然都低着头不吭气。
见女儿不说话只是揪紧衣服躲着流泪,其他人也不吭气,岑夫人又气又恨又疼,捶着chuáng板哭骂道:“你说呀,到底是怎么了?你哑巴了么?我辛辛苦苦养大你就是给人这么糟践的?”
牡丹见她果然疼了急了气了,方侧着脸叹道:“您还要女儿说什么?卑如糙芥,践踏不顾,女儿不争气,拖累得家里丢了脸,女儿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还好意思再说什么!”
岑夫人一愣,一把抱住牡丹,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呀!这是做的什么孽!痛杀我了。”话里行间已然是认定就是刘畅动的手了。
薛氏见状,忙上前拉住岑夫人的手,柔声道:“娘,您别急,也别哭,慢慢说,您年纪大了,丹娘身子也弱,您引着她哭,实在是不妥……”
见岑夫人稍微收了些泪,薛氏又自chuáng头拿起牡丹的披袍给牡丹披上,柔声道:“丹娘,趁着我们在,你婆婆也在,不管是下人还是谁给了你委屈,伤了你,你都要说出来才是,我们才好给你做主,别这样瞒着,让大家都担心。今日还是自家人看着,算不得什么,若是被外人知晓,两家人都没了脸面。”含笑扫了戚夫人一眼,笑道:“亲家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戚夫人gān笑道:“大嫂说得有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赌咒发誓一般地道:“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出来!你放心,不要说是下人,就是子舒不知轻重,不小心伤了你,我也不饶他的!”又讨好地递了一盅茶给岑夫人:“亲家,你喝点茶润润嗓子,咱们慢慢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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