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咳了一声,道:“豆绿也就罢了,可姚huáng是花王,雍容大气,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株姚huáng挑不出任何毛病……”
景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子舒,你的意见和吕十郎是一样的咯?”
刘畅的心qíng非常复杂,他似是而非地晃了晃头,景王却只是笑:“畅所yù言罢,又不是本王一人说了算,不然拿你们这些评审做什么用?”
忽见后头来了个穿深蓝色圆领袍,cao着公鸭嗓子的小太监,召景王往后头去。景王立即起身往后头去了。
众人一时惊疑不定。暗猜这后头还藏着什么贵人,能将景王召了去,看来这第一还是不曾定下,会再次反复。牡丹环视一遍,看到后头有一座高楼,先前还空无一人,此时却影影绰绰似是有人。
在等待的过程中,吕醇一直沉默不语,曹万荣却是身上有几百个虫在爬一般,死活缠着向那牛姓少年打听他的出身来历,家住哪里,那少年仍然只笑不语。
千方百计防着的,最后倒是落了空,反倒是斜刺里杀出来的占了大便宜。曹万荣心中嫉恨不已,便又同牡丹道:“何娘子,你真是太可惜了,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给yīn了一把,功亏一篑,好不可惜。”又小声道:“今日这评比,实属不公,小人作祟。”
牡丹一言不发地冷冷瞥了他一眼,曹万荣深感无趣,总算闭上了嘴。忽见两个宫监恭恭敬敬地扛着一块盖了赤huáng色锦缎的匾额出来,景王满脸是笑地紧随其后。
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那块“国色天香”的匾额了,众人一时激动起来,纷纷起身站好了,静待景王宣布最后的结果。
谁也想不到,景王宣布的结果与他适才所说的那个完全不同,姚huáng是当之无愧的花王,什样锦第二,豆绿、墨洒金、飞燕红妆、火炼金丹并列第三,绿珠坠玉楼则完全被剔了出去,原因不详。牡丹大获全胜。牡丹如坠梦里,不知怎会突然间就翻天覆地了。
景王脸上也没有任何因办差不力,被人颠覆了的沮丧或是不高兴的神色,只叫牡丹上前去领匾额,接受褒奖。
见牡丹上前对着匾额磕头谢恩,曹万荣妒恨jiāo加,伏在吕醇耳边轻声道:“我早就说过,你还不信。是不是她种出的都还不一定,她家的花匠原本就是景王给的呀,不让她赢还让谁赢?适才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先抑后扬,好叫人家同qíng她,然后再定下是她,就没话说了。还有十公子,唉……叫我说什么好?他口口声声都是为她说话,是没见过美人还是什么的!也不想想,吕家的花都成了这个样子,他下次还有什么资格做评审?!以后若是再办牡丹花会,上头坐着的人就该是何牡丹了!”
曹万荣毫不留qíng批评吕方的话极大地打击了吕醇。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嘴唇,直直地看着景王,又看吕方,然后又看牡丹。果然是鬼迷心窍了,吕醇轻轻闭了闭眼,他想要这个称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qíng,而是一辈子的梦想,为此他付出多少辛劳,常人万万想不到。
他原本认为非他莫属,不屑于去搞小动作,可经不住曹万荣再三撺掇,告诉他牡丹背景雄厚,也在背后搞小动作,他应该防患于未然。他信了,任由曹万荣去做,结果一切都败在自家儿子手里头。儿子血气方刚,尚未娶妻,被这样的妖女迷惑倒也qíng有可原,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妖女!欺世盗名,无耻下作!吕醇看向牡丹的眼里充满了恨意。
曹万荣得意无比,吕醇苦心经营几十年,在行内的号召力非同一般,只要他不承认牡丹,封杀牡丹,还有哪个花农敢同牡丹做生意?游园赏花,可也得有个好名声才是,若是主人没品,去的人还会多么?不会!
这边牡丹恭恭敬敬地接了匾额,谢过了恩,景王笑道:“不知何娘子这四盆花所值几何?”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向牡丹购买这花。
牡丹暗想,转眼间翻天覆地,必然是有原因,按理这姚huáng得了第一,本在她意料之中,但也说明得了某人的眼缘。她犹豫了一下,道:“民女其实一直有个心愿,愿这几盆花能到得御前,为御花园增添几分光彩。”
景王哈哈大笑,大声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那牛姓少年也表示愿意将那盆墨洒金进献入内,曹万荣不甘落后,也表示要献花,吕醇本已是兴趣缺缺,被他几人这样一bī着,少不得qiáng打起jīng神也要献花。
景王褒扬了几人几句,随即命人入后禀告,不多时,就有赏赐出来,牡丹的是珍珠五斛,彩缎二十匹,金盘一对,银杯两双,还有彩绳系着的钱六百缗。道是珍珠、彩缎、金盘是皇帝赐的,银杯与钱却是皇后赐的。牛姓少年、曹万荣、吕醇的都是金盘一对,银杯两双。
众人本来早有猜测,此时方确定帝后都在后头,顿时山呼万岁、千岁,声震寰宇,恭送銮驾。
接下来众人都上前去恭贺牡丹,牡丹还未高兴完,那边景王又说是要宴请今日前三名的得主以及评审等人。牡丹晓得推辞不得,便说自己一介女流,多有不便,要请自己的兄长相陪。景王微微颔首,允了。
宴席上自不必细说,众人都以景王为中心,chuī捧阿谀,景王却是谦虚谨慎得很,笑道:“其实我是làng得虚名,只是爱花,其实不懂赏花,今日若不是圣人在上头看着,要闹笑话了。”一句话坐实了今日真正的主评之人是皇帝。牡丹是yīn谋论者,便暗忖景王不是不懂得欣赏,而是故意把这出头露脸的机会留给那一位。
又有人问那绿珠坠玉楼为何会落到那般地步,景王笑道:“这个名字不祥!”想这绿珠坠玉楼名字之由来,乃是西晋石崇与绿珠的典故,抄家灭门,死无葬身之地,文人倒是感其哀婉,贵人却是忌讳其不祥,自然不能入选。
众人替那牛姓少年唏嘘一回,景王领头敬牡丹的酒,众人跟着起哄,似是不把她灌醉不罢休。牡丹喝了一些,其余都由二郎一一替她喝了,二郎不支,牡丹扶了二郎告罪要走,曹万荣喝得半醉,嚷嚷着不许走,说是牡丹看不起其他人也就罢了,难道连景王也看不起么?
二郎听说,便推开牡丹,捧了酒坛子要一饮而尽。这一坛子酒喝下去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牡丹大急,景王却只是含笑不语,吕方不忍,却被吕醇紧紧拉着无法,刘畅淡淡看着,只管喝酒,其他人更是纷纷言语相激。
都想bī她看她的笑话是不是?好!牡丹梗着一口气,一手接过二郎手里的酒坛子,道:“要喝酒是不是?也不必一杯一杯的来,大家都上酒坛子,敢不敢喝?”
第二百零八章选择
眼看着牡丹cao起一坛子酒来,众人jiāo换了一下眼色,全都笑了。想她一个身子如此瘦弱,赴宴都要带着兄长一道的女流之辈还敢和人拼酒?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曹万荣笑道:“何娘子你莫要逞qiáng,你一个女流之辈,喝醉了不是耍处。若是弄出点什么来,我们也不好jiāo代。还是让令兄替你喝罢。”
“我自己的事qíng我自己承担!不要你jiāo代!”牡丹对着景王行了个礼,给他斟满一杯酒,笑道:“各位同行这么尊敬我,非得敬我酒。但小女子以为,今日之事其实多累了殿下。请殿下容许小女子觍颜领着他们一道,敬殿下此酒,我们gān了,您随意!”
景王微微一笑,随意举了举手,表示她随意,然后施施然往椅子背上一靠,低不可闻地问刘畅:“你不为她求qíng?是恨她呢,还是晓得她本来就会喝酒?”
刘畅淡淡地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喝死也和我没关系。”他是真不担心。若非是当初他起过歪心,嫌牡丹缠他缠得太烦,他也不会知道,病歪歪的牡丹喝酒比他还厉害。当初,当初,他怎么又想到了当初?他半是痛苦半是厌弃地抚了抚额头。
景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回头饶有兴致地看戏。
得到了景王的首肯,牡丹便挑衅地将一坛子酒砸在曹万荣面前,直呼其名:“曹万荣!你敢不敢来!”
二郎还有些意识,要阻止牡丹,牡丹示意贵子拉他坐了,让他别管,然后指着曹万荣:“曹万荣!你不敢么?我一个女流之辈都敢,你一个大男人不敢?”枪打出头鸟,她惹不起一群人,她就专挑着曹万荣来。只要把曹万荣给灭了,看其他人还敢不敢和她叫板?反正适才这些人已经喝了不少,她却是没喝多少,再说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会想得到病歪歪的原装何牡丹天生好酒量?
被一个女人当众呛着喝酒,曹万荣丢不起这个脸,冷笑道:“笑话,我怎么不敢?”随即提起酒坛子来:“来!”
牡丹微带轻蔑地扫了刚才起哄的那群人一眼,抬了抬下巴:“各位呢?不和我们一起,想单独敬殿下?还是不敢喝,喝不下?”
那牛姓少年闻言,不声不响地提起面前的酒坛子来,吕醇的心qíng严重不好,是最不愿意搞这些的,更不屑于被牡丹这样牵着鼻子走,当下将手里的酒杯重重一放,道:“我身体不适,就不和你们年轻人一起了。”
牡丹也不qiáng迫他,笑道:“您是老前辈,身体不适,理该休息。”
吕醇又扫了吕方一眼,意思是不许他丢丑,吕方恍若未见,也笑着提起坛子来。其他人见状,只得也跟上,牡丹微微一笑,对着景王示意之后,对着坛子口就开喝,喝到三分之一,咕咚,吕方先倒了,开始傻笑,被吕醇给拖了下去;再喝,牛姓少年和另一个文士跟着倒了。曹万荣还在苦苦支撑,景王将牡丹斟给他的酒一饮而尽,淡淡地道:“行了!到此为止!”
纵然原本就天生好酒量,但谁会没事儿想喝酒?牡丹早就巴不得这一句,立即放了手里的酒,曹万荣却是早有些模糊了,嚷嚷道:“不行,何牡丹,你还没gān!”牡丹见景王垂着眼不语,刘畅面无表qíng的看着曹万荣,晓得他们不会gān涉自己,遂大着胆子道:“那你先gān,gān了我再gān!”
曹万荣果然gān了,gān完的同时也倒了。牡丹长出一口气,向景王行礼致歉,景王淡淡地道:“你不是说曹万荣喝完你也喝么?”
牡丹正色道:“他喝醉了没看见我喝,醒来一定不认账,不如下次我再见他时又喝好了。”
“倒也是,这曹万荣输不起,忒有些让人讨厌了。”景王示意牡丹起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你这个女娘忒好qiáng!女人太过柔弱或是太好qiáng了都不好。”
牡丹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便只是微笑道:“量力而行。”
景王点了点头:“听说你和蒋大郎好事将近了,不知好日子是在哪一日?”
牡丹笑道:“是六月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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