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义道:“那倒是没有。”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担忧什么?胆小鬼。灰兔子就是灰兔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这样瞻前顾后,怕三怕四的。萧越西忍了忍,方道:“你还记得你二哥是为何去军中的么?”
蒋长义道:“当然记得。”当初蒋长忠在狩猎会上出了大丑,这才会被蒋重qiáng行送去军中。而在那件事中,他还记得,杜夫人和老夫人都怀疑是蒋长扬报复他们做的手脚,故意陷害蒋长忠。
“记得就好。我怕你已经忘记了。”萧越西冷冷地一笑。
蒋长义豁然明白过来。杜夫人因为蒋重送蒋长忠去军中,已然恨透了蒋重,那么她对始作俑者蒋长扬又会有多恨呢?萧越西这是要他在杜夫人和蒋长扬之间加一把火,让他们去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利呢。可是,蒋长扬有那么容易上当,容易斗倒么?
萧越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父亲最看重的人就是他吧?他说他不承爵,他就真的能不承爵么?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你什么都没占着。有他在前头横着,你就永远都言不正名不顺!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替你做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总要出几分力才行。记住……”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教训的口气:“要有分寸,要顾大局。你看,我们明知道你二哥的功劳都是假的,只要轻轻一戳,他就会原形毕露,杜家和他们母子都会倒大霉。为何我没有这么做?因为牵扯出的人会很多,你家也脱不掉gān系,你二人自然也得不了好。所以,我才会用这样gān净利落的法子,明白么?学着点儿!”
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人qiáng了的东西罢了,在他面前装什么世家公子?装什么高人?蒋长义心里暗恨,面上却半点都不显,仍然恭敬地道:“多谢兄长指点,受教了。”
萧越西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对溪娘动了手?”
蒋长义忙擦了一把冷汗:“那是因为qíng势所迫。她当时上了杜氏的当,在我祖母和父亲面前闹得实在不像话。我怕闹出更大的事qíng来,所以只有……”
萧越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这些事qíng我都没有告诉过父母亲,老人家最是心疼溪娘,若是再有下次,叫他们知道,我也不好劝。”
不就是警告他,如果再有下次,就要让萧尚书出面来教训他么?蒋长义暗恨不已,唯唯诺诺地道:“不会,不会。”
萧越西这才高高仰着头道:“好吧,就是这样了。我去和你父亲打个招呼。”蒋长忠先前的功劳都是假的,这件事必须寻人提点一下蒋重才是。让蒋重对杜家深恶痛绝,越讨厌越好。
蒋长义满脸堆笑地引他出去:“我送你过去。”
二人从院子里经过,遇到一拨人,都是勋贵子弟,萧越西下意识地就想躲开,蒋长义偏热qíng洋溢地和那群人打招呼,那群人的眼睛齐刷刷一下子全看了过来,在萧越西的身上打了几个转,纷纷围上来和二人打招呼,有人去拍萧越西的肩头,萧越西厌恶地一缩,大发雷霆,挥袖而去。他去的老远了,蒋长义还在后头同人家赔礼道歉。
yīn了几天的天终于在下午时分露出了点阳光,可是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又暗了,接着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灵堂里冷冷清清的,杜夫人累极了,扶着棺木坐在地上,眼神空dòng地看着蒋长忠的灵位,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蒋重刚送走一个重要的客人,一想到那客人说的事qíng,他的心里就犹如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气势汹汹地冲进灵堂,迎面就看到杜夫人正悄悄拭泪,背影瘦弱孤独。对着蒋长忠的灵位,他的气势立即弱了下来,默然站立了片刻,挥手叫一旁不敢出声的仆从下去,然后走到杜夫人面前,僵硬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爱惜身体。”
杜夫人不理睬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蒋重的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和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句话可说。他默然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你心疼不心疼忠儿?”杜夫人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蒋重沉默片刻,有些不耐地道:“是我的骨血,我怎会不心疼?”
杜夫人仿佛没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只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蒋重有些头痛,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这还用问么?
杜夫人仿佛着了魔一般:“有人在背后捣鬼,使绊子害了他,他死得冤枉……”
蒋重忍无可忍,怒道:“当然有人在背后捣鬼!多亏得是因为酒后斗殴!若是因为冒功领赏被捅破激起兵愤,死的就不止是他一个,全家都跟着他倒霉!”
杜夫人犹如被电击一般,张着嘴看着蒋重:“你的意思是说,他死得好?”
“休得胡搅蛮缠!”蒋重烦躁得想把屋子给烧了,指着杜夫人道:“你听着,你和杜家做的那些事qíng我都知道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好大的胆子!忠儿就算是这次不死,日后迟早有一日也会被你亲手害死!倘若你本分点,我看在我们二十年夫妻的份上,你还能做你的国公夫人,安享天年,若是再胡来,休怪我无qíng!”
杜夫人直直地看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无qíng?你要把我怎样呢?我为什么这么做?都是你bī的!”
疯婆子!蒋重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迅速走开。杜夫人笑够了,扶着蒋长忠的棺木坐下来,低声道:“忠儿,你听见了么?你爹说你死得好,死得好啊!他嫌我们拖累了他……你想不想要国公府啊?我给你。”
第三百二十九章崩坏(四)
蒋长义拖着一身疲累回到房里,也不同萧雪溪打招呼,径自往chuáng上躺了,默默地想心事。他该怎么办?萧越西的话听得么?还有杜夫人,听她和蒋重说的那个话,怕是察觉到什么了,如今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等她一缓过气,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萧雪溪刚确定了一桩事,见蒋长义进来就喜滋滋地想靠过去和他炫耀,可他看也不看自己就躺上了chuáng,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满:“你在想什么?”
蒋长义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俨然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萧雪溪猛地推了他一把,不高兴地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蒋长义厌烦地往里让了让,他在想,萧家人瞧不起杜家人,可是杜家人既然能替蒋长忠做手脚冒军功,那就说明他们家还没过气,虽然功亏一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下了决心一定要摆弄他大概还是可以做到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桩婚事并不算就把他和萧家牢牢绑在一起了,可以想象,若是他倒了霉,萧家一定会毫不留qíng地扔下他,任他自生自灭,左右凭着萧家的权势,萧雪溪不难再谋得一门亲事。
自己不能腹背受敌,萧越西的话听不得!蒋长扬若是要这个位子,根本用不着等到蒋长忠死了以后再来捣乱,他只需要一开口,微微露出点意思,蒋重就会双手把这个位子送上去。所以,自己只要稳稳当当地,不要出其他岔子,招惹蒋长扬,就完全不必担心蒋长扬会和自己过不去,不然蒋长扬也不会让自己去接蒋长忠,他却不露面。想通了这一节,蒋长义微微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萧雪溪:“什么事?”
萧雪溪见他看是看自己了,但那眼神是心不在焉的,表qíng还有些古怪。不由生气起来,耐着xing子有些娇嗔地去扯蒋长义的耳朵:“我的小日子有六七天没来了。你听明白了么?”她的肚子里指不定也揣着一个了,她也有了骄傲的资本。
“放开!”蒋长义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个贱人,先是当着全家人的面骂他没出息,又跑去娘家告他的状,现在还想揪他的耳朵?把他当什么了?
萧雪溪唬了一跳,随即怏怏地松开了他的耳朵,生气地起身坐到镜子前,黑着脸一言不发。
蒋长义却慢慢地笑了,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说什么?你的小日子没来?”
萧雪溪扭了几扭,不理他。他拉起萧雪溪的手,轻言慢语:“生气了?我刚才在想大事儿呢。”
萧雪溪撅着嘴不理睬他。他温柔地拥她入怀,好话说了一箩筐,见萧雪溪转嗔为喜了,方道:“记着,以后不许再随便对我动手动脚的,什么时候都不行。那次我对你动手,你哥哥已经说我了,虽然我是为了你好,但还是让你在你娘家人面前丢了脸。”
难怪得刚进来时脸色那么难看,萧雪溪的心里就有些惴惴:“是下头的人乱嚼舌头,但你以后也别再对我动手。”
蒋长义道:“我疼你们母子还来不及,我们要过一辈子呢,又怎会舍得动你?”见萧雪溪笑了,方轻轻道:“让人来确诊一下,寻个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祖母和父亲,让他们高兴高兴。”
萧雪溪应下不提。
蒋长义便盘算着,要寻个机会去找蒋长扬说说话才是。第二日午后没了客人,他便寻了个空,借着问候牡丹的身体,去了曲江池找蒋长扬。蒋长扬慡慡快快地见了他,根本不问他国公府的事qíng,只随意提了些琐事。
蒋长义百般试探,最后终于放了心,他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蒋长扬心高气傲,根本不屑要这个国公府,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国公就是他了。他当然不会傻到把萧家要做的事qíng说给蒋长扬听,只模棱两可地表示现在只剩下他们兄弟俩,希望能互为臂膀,互相依持云云。
蒋长扬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蒋长义发现,他再也不愿意单独面对蒋长扬了。他被蒋长扬高高的俯视着,被萧家人当做摇尾乞怜的狗一样,高兴就赏点骨头,不高兴就踢一脚,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只有变得更qiáng大,才会改变这种现状。不然,就算是如愿以偿得了世子之位,也还是一样的仰人鼻息。因此,在萧越西让他去替闵王办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去了。回到家又在老夫人和蒋重面前拼命表现不提。至于杜夫人那里,自然也是毫不放松地让人给盯着。
过了些日子,萧雪溪确诊果然是有了喜,夫妻二人不由满心欢喜,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时候说出来。这个机会最好是在蒋长忠下葬那一日最合适,看不把杜夫人刺激得,最好得了失心疯才好。他觉得,杜夫人疯了是最好的,若是死了,他要回家守孝不说,蒋重还会续弦,再生几个兄弟出来可怎么好?因此,杜夫人疯了就是皆大欢喜。这样就是最顾全大局的处理方法。
烛光摇曳下,自得知消息后就一直卧病在chuáng的老夫人看着面前半旧的小衣服和小鞋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她最疼的孙子啊,就这么没了。这小衣服和小鞋子,还是当年她亲手给蒋长忠做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杜氏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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