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却是无所谓,甩甩袖子也走了。傍晚时分方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脸色难看得吓人,弄得一屋子姬妾鬼哭láng嚎的。她看着不像话,把惜夏叫了去问,才知道刘畅差点和人动了刀剑……都是为了那不知廉耻的何牡丹!
好容易等到刘承彩归家,她忙抓住刘承彩的袖子:“老爷!还让不让人活下去?一个何牡丹就把我们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我不管,你赶紧把这事儿给我弄明白了!”
刘承彩热得要命,中午时分的堂饭光顾着应付政事也没吃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的,对已经不娇的老妻撒泼就有些嫌烦,碍于雌威却又不敢发作,只得耐着xing子道:“热死了!好歹让我先将官服换下又再说,厨下有什么吃的弄点来!”
念娇儿见机忙递上纱袍,要伺候刘承彩换衣服,念奴儿则道:“夫人见天热,特意让厨房给老爷备了清风饭,放在冰池里镇着的呢,奴婢立刻就去取来。”
戚夫人见他果然热得满头大汗,难得贤惠地问他:“有刚煎好的蒙顶石花茶汤,你要么?”
“怎么不要?给我倒一大瓯来!”刘承彩换了轻松凉慡的纱袍,方惬意地往躺椅上一倒,翘起脚来给念娇儿脱靴。不想他热得脚胀了,平时又不喜穿大靴,就比往常有些难脱,念娇儿急得出了一身香汗,又怕弄疼了他,又怕在他面前呆的时间久了引得戚夫人疑心,越急越难脱。
刘承彩本来心里有些烦躁想骂人的,刚挣起就看到念娇儿脸颊上那层犹如清晨花瓣上露珠的细汗,还有红润饱满的嘴唇和雪白的脖颈,碧绿的抹胸……于是忽如三伏天里被一阵凉风chuī过,全身的燥意都消失无踪。也不说话,就翘着腿给念娇儿脱,甚至故意勾着脚脖子,叫她脱不掉。
念娇儿做惯活的人,怎会试不出老爷这是故意刁难?不由战兢兢地飞快从睫毛fèng里睃了一眼,但见刘承彩斜眼看着她,脸上的表qíng高深莫测。不由唬得魂飞天外,全身都浸出一层湿腻腻的冷汗来,qíng不自禁就颤声喊道:“夫人……”
刘承彩大为败兴,抬起脚来冲着念娇儿当胸一脚,骂道:“你个吃闲饭的蠢东西!脱个靴子都脱不好!伺候你们夫人倒上心,我就不是你的主人么!”
念娇儿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爬起只是磕头,含着泪不敢发一声。得罪老爷只是吃气,得罪夫人却是要丢命。
戚夫人端茶过来,见状冷笑了一声,将茶瓯往刘承彩旁边的几子上使劲一放,滚烫的茶汤溅出烫得刘承彩纵身跃起,鬼哭láng嚎。她也不管,冷着脸将念娇儿赶了出去,一口啐在刘承彩脸上,咬着牙恨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惹了祸事倒叫妻儿替你承头,日子这才好过一点,你就又起了那腌臜心思!祸事转眼就要到头上了,你看要怎么办吧!迟早叫你刘家香火无存!”
刘承彩心头的鬼火一头一头地往上拱,咬着牙缩着肚子好容易才把火气吞下去,忍气吞声地将袖子擦了脸上的唾沫,跺脚道:“又怎么了?”
戚夫人出够了气,方将今日的事qíng前后说了一遍,道:“你再不想出个好法子来,不是那病秧子引得你儿子杀了人,就是那yín妇灭了你刘家的香火!”
刘承彩心中早有计较,偏故意让她急:“事已至此,你待要如何?”何家吃了秤砣铁了心,难不成他能上门去把那病秧子抢回来不成?只要何家肯把那东西拿出来,又不要他还钱,那就大善,日后他就不信何家敢和他这三品大员对着gān!至于郡主,刘畅不是喜欢么?郡主有宠,比有些真正的公主还要受宠些,她真要嫁给刘畅,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不能生,怎会断了香火?
戚夫人闻言,一双美目瞬间睁得老大,上前去揪刘承彩的耳朵:“你是男人么?我嫁你做甚的?我待要如何?好,好,你问得好,咱们这便当着儿子去说个清楚……”
刘承彩吃痛,又见帘外似乎有人影闪过,不由大为恼恨,扒住戚夫人的手使劲摔下,恨道:“妇人之见!何至于如此!他何家区区一个商户,就算是有几个钱,识得几个权贵,又算得什么!怎比得我三代簪缨之家?他若是乖乖伏小认输,我便罢了!若是要和我对着gān……我必叫他好看!你少一天yín妇yín妇地挂在嘴上,当心祸从口出!她真想进这个门,是你我挡得住的?你无非就是怕她身份高,失了你婆婆的威风罢了!”
戚夫人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不甘心就此认输,待要将从前的事qíng扯出来说,刘承彩已经抛了她自出去了。见刘承彩走得头也不回的,她心下又有些着慌,又松不下脸叫人去看刘承彩到底去了哪里。直到留在刘畅院子里盯着刘畅的朱嬷嬷着人来说是去了刘畅的院子,方才松了一口气。念娇儿上来伺候,她就怎么看都不顺眼,盘算着是不是要将念娇儿打发出去。
正自盘算间,就听外面来报:“舅夫人来了。”却是她的娘家兄弟媳妇裴夫人来访。戚夫人正在心烦意乱间,就有些毛毛躁躁的,烦道:“天都要黑了,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却又不能不见,只能是任着念娇儿伺候好衣服发饰,方才懒懒地迎了出去。
裴夫人年轻,不过三十六七岁,发上cha着金镶玉蜻蜓结条钗,系着五彩印花的八幅罗裙,披着天青色的烫金披帛,踏着一双金丝百合履,满面chūn风地走进来,笑道:“阿姐,我前两日就要过来的,偏事儿多,来不着。今日好容易有了空,赶紧跑过来寻你。”
戚夫人淡淡地请她坐下,先问了家里人好,方问起她的来意。
裴夫人见戚夫人懒懒的,明显是不高兴,倒不忙说自己的事,关心地道:“可是天儿太热了,身上不舒慡?您别太cao心了,儿子儿媳妇别太惯着。”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来戚夫人的鼻孔就差点往外喷火,哼了一声,道:“别说那个!说起我就来气!”
裴夫人惊讶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了?快说给我听,我去帮您出气!”何家从刘家搬东西那么大的动静,早就从坊间传到官署里去了,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今日来的这件事,就得装着不知道引出戚夫人的话来才好。
戚夫人说起当日的qíng形来犹自气得发抖:“那何家当真是粗鄙之人,一家子都目中无人,全无半点教养……”
裴夫人静静地听她说完,方道:“我听二娘说,那日子舒和人动了手,就是演了舞马的,似乎也是他们何家的什么人?”
戚夫人恨道:“可不是!是那病秧子短命鬼的远房表哥,就是宁王府长史家那个不做官偏跑去做买卖的崽子李行之!生得没有头脑,被病秧子挑唆两句就动了手!今日又险些动了刀剑,老天要保佑,叫他一个个的莫落到我手里!”
裴夫人陪着她说了一歇狠话,方佯作不在意地道:“我听大郎说,端午节,皇后娘娘寿诞之日,宁王府要敬献两匹舞马给娘娘贺寿,届时会在勤政楼前献舞。不知你和姐夫可听说这事儿了?”
戚夫人不由一滞,皇后育有两个皇子,长子封了太子,才薨了不过两年多。皇后娘娘伤心得很,圣上为了让她排解忧思,这才趁着这个机会特意下旨命百地献艺。先太子薨了两年多,贤明有才的成年皇子一大串,却仍未另立太子,可见是圣眷深厚。而这宁王,不巧正是皇后的幼子。
想到此,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难怪得李行之有恃无恐!何家如此目中无人!原来是靠上好靠山了也!”
裴夫人垂头不语,人家李家做宁王府长史,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她怎么现在才回过味来?难道真是享福享多了,人变傻了?
戚夫人想了片刻,却又笑了起来:“我才不怕他!”
第四十二章谋(一)
裴夫人听戚夫人如此说,又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来时自家夫君的叮咛,便笑道:“您当然不用怕他,想他李家,从前不过商家出身,到了李元这一辈,方才侥幸做了官,熬到如今,也不过一个从四品亲王府长史罢了。”
她这话要反着听。亲王府长史,虽然只是总管王府府内事务,比不得刘承彩这样的三品尚书威风八面。可那是宁王身边至信之人,宁王如果没机会上位那倒也罢了,偏这宁王身份非同一般,自来多有圣眷,出身低微的李元能钻营到这样一个官职,能说他笨,能小觑他吗?不能。
偏戚夫人只是微微一笑:“你可知为何五姓女那么难求?朝廷为何又专门下了诏令不许五姓子孙自行婚配么?”
裴夫人道:“自然是知道的。”
本朝有自前朝年间就形成的五姓七家,乃是一流的高门大族,分别为清河吴氏、范阳白氏、荥阳王氏、太原秦氏、陇西萧氏、博陵吴氏、赵郡萧氏。他们通过与皇室和自身之间相互联姻,形成一个权势地位很高的集团。到了本朝,这五姓在朝堂上的势力虽大不如从前,在社会却仍有极高的影响力,官员权贵,乃至皇室,无一不以与五姓结亲为荣。随便举几个例子,五姓女的踪迹无处不在——皇后出自荥阳王氏,宁王妃出自太原秦氏,楚州候世子潘蓉之妻也出自范阳白氏,其他的更是不一一而足。
对于男人来说,娶五姓女这种荣耀,甚至超过了尚公主。偏这五姓之人还要自抬身价,轻易不肯与其他人结亲,越发显得奇货可居。朝廷为了打破这种局面,特意下了诏令不许他们自行婚配。在这种qíng况下,许多新兴贵族权臣总算是如愿以偿。
戚夫人冷笑:“既然知道,便该明白,似我等这种人家,虽比不过五姓七家那般显赫,却也不是那商户出身的能比的,何况你姐夫是国之栋梁。就算是将来……那位尊贵了,还能为了这种小事qíng来找我们的麻烦吗?何况又不是李家的至亲,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罢了。他若是连这种事都要管,只怕是要忙不过来。”她嘴里说得硬,心里却暗想,是得悄悄叮嘱刘畅,莫要与李荇再结仇。
“那假如李家铁了心要为何家出头呢?”这个道理裴夫人怎会不明白?但她更明白一个道理,诸人为何千方百计要与五姓结亲?趋利之心,人皆有之,图的不过就是声名和更大的权势利益。就如同刘家为何会答应娶何牡丹一样,图的就是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她完全赞同自家夫君那句实在话,能与五姓结亲的毕竟是极少数,不如找个实在的才是真。这李家,将来富贵少不了!
戚夫人被她问住,半晌才不高兴地道:“他不讲道理,cha手我们家的私事,我家也没必要和他客气!”
裴夫人心里微微一沉:“那子舒这件事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清华郡主不是个好惹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意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