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舅母关心,一切都顺利。这还多亏了舅舅、舅母和诸位表哥cao劳。”牡丹抬眼看过去,但见崔夫人梳着宝髻,cha着一把jīng致华美的金框宝钿梳子,穿着家常绯色单丝罗窄袖短襦,系松花绿宝相花八幅长裙,脸蛋圆润白净,一双眼睛笑成弯月亮,看着倒也是很和气的。不由暗想,母亲心疼儿子,有些怨气也是正常,总体看来这表舅母也还是不错。
何志忠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回头问李荇:“过几日有个宝会,你想不想去?”
李荇眼睛一亮:“当然想去。”
崔夫人骂道:“你不好生养病,还到处去!”
何志忠又暗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身子养好了,我便使人来唤你,若是不好,那就等以后吧,反正机会多的是。”
李满娘却道:“我倒是想去开开眼界,到时候姐夫使人来唤我一声。”
众人沉默地将饭吃了,崔夫人不许李荇去送,自己陪了李满娘将何家父子几人送至门外,殷勤招呼众人以后多走动。何志忠瞅了个空子同李满娘道:“若是有什么新消息,记得使人来和我说一声,省得我心中挂怀。”不管出多少钱,他总愿意拿出来抹平此事的。
李满娘懒懒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放心地去吧。”又望着牡丹笑:“过些天我们要出城跑马,你去么?”
牡丹忙点头:“去的。”
李满娘笑道:“到时候使人来唤你。你这两天有空多骑骑马,到时候不要从马上掉下来。”
何家一行人归家时还没来时那么欢喜。崔夫人的态度很明白,到底还是有些怨怪李荇为了牡丹惹出这么多麻烦。然而却也怪不得她,虽然平时两家关系还不错,到底隔了这么远,平时一点小麻烦倒也罢了,惹上大麻烦却是不一样。
何志忠悄悄看了垂头沉思的牡丹一眼,忍不住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何家一片欢欣鼓舞,从刘家拿回去的两千缗钱和二十匹绢摆在岑夫人的房屋的正中,还尚未收起。因为上次有孙氏多嘴惹了祸,这次却是没人敢问牡丹嫁妆钱的事qíng,只在心里猜了很多遍。
薛氏却是早就得了吩咐的,主动道:“刘家的钱暂时不趁手,这些是先送回来的一部分,其余的等过些日子再送来。”她这话一出口,就冷了场。
以刘家人那种不要脸的德行,今日没能拿回家来,以后怎可能再要回来?分明是何志忠、岑夫人偏心长房和牡丹,借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补贴他们罢了。杨氏微微冷笑,张氏垂着头,孙氏、李氏面无表qíng,白氏和甄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不信,却也没多语。
只有吴氏笑道:“丹娘福大,遇到了白夫人和长公主都是好人,所以才会否极泰来。”她的话不出所料的又得了甄氏一个白眼。
岑夫人才懒得管这许多,只道:“趁着天色还早,先把丹娘的这些东西送到她的库房里去存着罢。你们也是,先前也不吩咐妥当,直接送过去,又白白让人多跑这一趟。”
众人心说,若是不拿回来现现,谁又知道你女儿“正大光明”地拿回嫁妆了呢?只是高压之下,再有多少想法,也不敢多话。
牡丹突然道:“慢着,我有话说。”
众人闻言俱都抬眼看向牡丹。
牡丹走到房屋正中,对着父母、哥嫂行了一个大礼,qíng真意切地道:“丹娘多病,从小到大没有给家里尽过责任,只给家里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麻烦。出嫁前让父母兄嫂忧心cao劳,出嫁后又教父母兄嫂麻烦不尽,破财费力,更别提孝敬父母,实是惭愧之至。然而父母疼爱,哥嫂不计较个人得失,视我如珠似宝,丹娘感激不尽。有心答谢父母兄嫂之恩,可惜我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父母和哥哥们的血汗钱换来的,丹娘唯一能做的,就是孝敬父母,敬重兄嫂,爱惜侄儿侄女。这些天来家里为了我花的钱实在不少,刘家这笔钱,无论多寡,我都不要,请娘将它收到公中去吧。”
岑夫人闻言大惊,yīn沉地瞪着儿子儿媳们。薛氏忙道:“丹娘!你想这么多做什么?给你的嫁妆就是你的,谁家女儿不是如此?回了娘家养你一辈子也是应该的,快别说这些糊涂话。”扫视了众妯娌一眼,“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众人少不得附和一番。有人相信牡丹是真心的,也有人暗里想,牡丹不过就是yù擒故纵,做作,讨好父母,收买人心来着,那么一大笔钱,真放到她面前,看她舍得舍不得?
第六十二章流言
牡丹郑重地道:“我是真心的。不然实在羞愧不能自已了。”她猜着,现在这个qíng形,就算是那笔钱最后回不来,何志忠和岑夫人也会想法子另外补贴她。虽然说现在还是何志忠当家,但那钱也是大郎他们风里雨里的拼来的,将心比心,嫂嫂们有意见很正常。她怎能让家里人为了这笔钱伤和气?她有的已经够多,不能贪心。
众人面面相觑,薛氏还想再劝,岑夫人与何志忠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最终喟然长叹:“罢了,就依了你吧。”
牡丹长出了一口气。想要钱,她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去挣,现在她是自由的,她有健康,有自由,有技术,还有亲人做坚qiáng的后盾,什么也比不上这些更重要。
白氏见机笑道:“今晚准备了玉尖面,替丹娘庆贺。”她的话引得小孩子们一阵欢呼。
玉尖面却是用了肥美的熊ròu和jīng料饲养的鹿ròu做的包子,格外美味。何家有钱,却不能在房屋、用具方面违制,便挖空心思地在女人的穿着和吃食方面下功夫。但这玉尖面,因为食料难得珍贵,所费很多,却也轻易不吃的。于是先前的些微不快,顿时被美味给冲散了。
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除了咱们家,再也没有谁家会因为女儿和离而做好吃的庆贺的了吧?”
白氏一愣,微微有些尴尬。何大郎却已经大笑起来:“今日爹爹在路上也和丹娘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何志忠也在笑,岑夫人笑道:“甩掉了一块臭烘烘的狗皮膏药,丹娘的病又好了,那不是大喜事是什么?”虽然如此说,她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两件事,一怕牡丹什么时候又旧病复发;二是cao心再给牡丹找个什么人家呢?
见大家都在笑,白氏这才放心下来,热qíng地招呼吴氏:“姨娘和我一起去厨房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薛氏忙道:“姨娘歇着,还是我和二弟妹一起去吧。”
白氏忙一把揪住她:“大嫂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家来还要忙,累坏了可就是我们这些弟媳们的不是,快陪着娘和丹娘歇歇,说说话吧。有我和姨娘去照管就是了。”
“我不累。”薛氏有些意外。以往可都是她和白氏一道的,怎地突然间白氏就和吴姨娘凑到一处去了?细细想来,自从孙氏和杨姨娘针对自己那件事之后,白氏和吴姨娘每天跑进跑出做和事佬,她二人的关系就变得近了起来,白氏就不像从前那样喜欢来找自己说话了。
岑夫人淡淡地扫了白氏和吴姨娘一眼,道:“老大家的,兄弟媳妇愿意体贴你,帮你做事qíng,这是多好的事qíng?你就安安心心地歇着,过来把今天你们遇到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薛氏微微一笑,应道:“是。”果真走到岑夫人跟前,拿了美人捶,替她敲着腿脚,细细讲起今日的事qíng来。牡丹和大郎间或cha几句嘴,其他人听得哈哈大笑,显得其乐融融。
白氏的脸色微变,心qíng突然变得很糟糕。看了一屋子的笑得轻松快活的妯娌们,脚步就显得分外沉重。
牡丹有个小心思,想问家里的玉尖面做了多少,是不是给李荇送药油的时候,顺便送点过去给李家人尝尝。今日她看到了,李家有钱,绝对不比何家穷,况且李家因为给宁王府做事的缘故,总是能近水楼台得到许多宫中制的东西,御赐之物也不少,不少这顿玉尖面吃。但是,这始终是何家的心意。想开口,却又怕嫂嫂们多意,但若是不送,确实又实在想送。
牡丹犹豫再三,小声问薛氏:“嫂嫂,咱们今日吃了李家的盐浸荔枝,可需要还礼?”
薛氏骤然明白过来,促狭一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回头望着岑夫人道:“儿媳才想起来,李满表姨也在呢,记得当年她最爱吃这个,这里要让人送药去给行之,是不是让人送些玉尖面去给他们尝尝?也不晓得二弟妹她们可备得有多的?”
岑夫人扫了姑嫂二人一眼,道:“定然有多的,家里这么多的人,难道是随便一点就能打发了的?让人装两食盒送过去,哦,不,叫大郎亲自送过去。”
薛氏忙起身去安排,回来后悄声问牡丹:“你怎么谢我?”
牡丹一本正经地道:“嫂嫂这些天为了我的事qíng跑进跑出,的确很是辛苦,过两天我给嫂嫂做双鞋穿。”
薛氏叹了口气,道:“你呀!”见牡丹白玉一般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来,笑了一笑,算是放过了她。
晚间,在外忙碌的二郎几人俱都归了家,一家子欢欢喜喜地等着去送药的大郎回来一起吃饭。大郎却一直到天擦黑了才yīn沉着脸回来,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李荇那八个表哥出事儿了。
岑夫人问他,他只是摇头:“两个食盒才送过去,就被抢光了一个食盒。都好着呢,说是一日一夜都在街上闲逛,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何志忠奇道:“那是谁说了不好听的话了?”难道是碰上李元,李元也和崔夫人一样的不高兴了?
大郎偷偷瞟了牡丹一眼,还是摇头:“不是,我是马在路上挂着个人,生了几句口角,所以心里不高兴。吃饭吧。”
二郎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小事qíng也值得你生气?什么时候你的心思也和女人一样了?针尖大点事qíng就闹气。”这话说出来引起一片反对攻击之声,并当场就挨了牡丹一下,引得他嘿嘿直笑,捂住嘴不敢再冒话。
饭后众人俱都嚷嚷累了,很快散去,只留下大郎、二郎说是有生意上的事qíng要与何志忠商量。牡丹兴奋得很,本想陪岑夫人说几句话,大郎瞥了她一眼,皱眉道:“丹娘你身子不好,昨夜又没休息好,今日冒着日头到处地去,还不赶紧去歇着?”
牡丹不敢反驳,冲他做了个鬼脸,反身跑了。
大郎见她去了,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番,命封大娘帮忙把门看好,方yīn沉着脸入内,破口大骂:“刘家不是人,到处坏丹娘的名声,不过半日功夫,就已经传到我们家附近了。”
岑夫人脸色一变,翻身坐起,怒道:“怎么回事?”
大郎道:“说是我们丹娘病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却又心肠恶毒,挑拨是非,人见人厌,在夫家实在呆不下去了,才被休的。明明是他家没道理,明明是和离……”大郎一口气不顺,气得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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