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暂时停了游戏,纷纷起身看热闹。但见宽阔的官道上奔来一群衣着鲜亮的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胯下的马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五彩璎珞装饰,很是讲究,当真是鲜衣怒马,肆意飞扬。
当先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梳着堕马髻,天生丽质,笑容靓丽,她使劲挥着马鞭,聚jīng会神地看着前方,不时还玩点花样,左右挥起鞭子去拦阻快要超过她的人。
牡丹看得清楚,此人正是清华郡主。她不由暗想自己的运气为什么这么背,出来一趟也要遇上这个瘟神。本着不惹麻烦的原则,牡丹决定坐回去,不让人发现她。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说是谁堕马了,马蹄声顿时乱了节奏,接着一群人四散开来,尽量不让自己的马蹄踩上堕马之人。牡丹躲在李满娘的身后看得明白,堕马的是个穿蓝色圆领袍子的年轻女子,她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惊慌失措的马拖着往前跑,既不挣扎也没叫喊,悄无声息的,仿佛死了一样。
与她一起去的人都在控制自己的马,一时之间也没谁顾得上去管她的死活。牡丹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出了一层冷汗,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因为她看到,那匹马之所以会出意外,似乎是因为清华郡主的鞭梢扫到了那马的眼睛。也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悲催的女子,不小心得罪了清华郡主,才会吃这么大的亏。
正在沉思间,李满娘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从侍从身上拔了一把刀出来,肥胖的身子很灵活地翻身上马,一扬鞭子追了上去,追上那匹惊马后,一探腰,一扬手臂,寒光一闪,马镫系绳被割断,那女子委顿落地,马儿狂奔而出,李满娘也随即勒马停住,收起手中的刀,翻身下马,蹲下去看那女子的qíng况。
这个时候,清华郡主等人已经勒马倒了回来,很快就将李满娘和那个女子围在了正中。窦夫人与huáng夫人等人对视一眼,决定都上去看看,以免李满娘好心还要吃亏。
牡丹有些犹豫,她也想上去看看李满娘,但直觉告诉她,她还是不要出现在清华郡主面前的好,否则说不定会起反作用。雪娘可顾不上这么多,使劲拉着牡丹的手,崇拜地道:“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看不出来李夫人这么胖,却这么利索。”
牡丹收回手,赶到窦夫人面前道:“夫人,我有话要和您说。”
窦夫人心里牵挂李满娘,生怕她吃亏,觉得李满娘带来的这个表侄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但不关心,还在这里添乱,便有些不耐烦:“等下再说。”
牡丹顾不得那许多,急急地道:“领头的人我认识,是清华郡主。她和我有些宿怨。”
这个提醒很关键,这群人不是普通人,是宗室贵戚,那么处置jiāo谈的时候就要讲究方式了。窦夫人眉间的不耐消散开去,低声吩咐牡丹:“那你就和雪娘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我们去看看就行。不会有事的。”
雪娘很是不满,架不住母亲严厉的目光和牡丹心事重重的样子,终究还是很乖巧地拉着牡丹的手道:“那我陪何姐姐在这里等着。”
二人立在屏风后,隔着屏风的fèng隙往外看。但见窦夫人领着几个女人神色肃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站在人群外说了几句话后,人群散开,露出里面的qíng形来。那个堕马的女子死气沉沉地平躺在地上,李满娘正在检查她的伤势,一个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一旁守着。
一个穿绿色胡服的年轻女子神qíng激动地指着清华郡主正在说什么,清华郡主满脸无辜地看着那个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穿绿衣的女子大怒,不假思索地扬起鞭子要去抽清华郡主,其余人等赶紧拦住,乱作一团。清华郡主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躲避,也不劝,坦然自若,半点心虚愧疚都没有。
雪娘刚才已经得知清华郡主的身份,从牡丹口里问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宿怨来,便对那穿绿色胡服的女子身份感了兴趣:“这个也是位郡主吧?看她敢拿鞭子抽郡主呢。”
牡丹道:“大概吧。”这个穿绿衣的女子,她记得端午节时在康城长公主的看棚里曾经看到过的,当时这个女子头上戴了一顶很jīng致的金丝编制的花冠,又总和清华郡主窃窃私语,所以她就多看了两眼。她还以为这人和清华郡主的关系很好,今日看来,却又是水火不容了。但她可以肯定一点,躺在地上那个女子,身份一定比不上清华郡主,不然清华郡主也不敢如此嚣张。
不多时,有人弄了个简易的担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堕马的女子抬上了担架,那穿绿衣的女子被众人劝住,愤恨地对着清华郡主吐了一口唾沫,对着李满娘行了个谢礼,带着那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和十来个随从打扮的人跟着担架折身往京城方向去了。
清华郡主此时已经笑盈盈地同李满娘、窦夫人等人搭上了话。牡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李满娘和窦夫人脸上的为难之色和拒绝之意。清华郡主却如同牛皮膏药一般,竟然率先往众人宴游的地方走了过来。
牡丹吃了一惊,还是躲不过?她握紧拳头,既然躲不过就坦然面对,难不成她还能躲一辈子?封大娘与雨荷对视一眼,不露声色地上前围在了牡丹身边,牡丹轻轻出了一口气,笑道:“不怕,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她不敢乱来。”话是如此说,她心里却直打鼓,刚才那堕马的女子不就是当着一群人遭了暗算的?
说话间,清华郡主已经到了屏风外。
第七十八章好宴(三)
清华郡主一眼看到了牡丹,却是半点都不诧异,笑吟吟地道:“真巧啊,丹娘,许久不见,你还好么?自端午节别后,我心里就一直牵挂着你,生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幸好,今日见了你,见你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牡丹猜想她大概是刚才打马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无论自己怎么躲,她还是要找来的。既然躲不过,索xing坦然面对,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便淡淡一笑:“托郡主的福,丹娘一切都很好。”
清华郡主眼珠子一转,有些娇羞地道:“前几日我去看长公主,长公主还问起你的qíng况来,叫我不要亏待了你,最少也要给你些补偿。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别客气。”
牡丹感到一阵恶心,她想要什么?想要清华郡主与刘畅两个恶心人从此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当下淡淡地道:“长公主和郡主客气了,是我该感谢二位助我达成心愿,让我可以过上今天这样安静自在的生活才对。”
清华郡主炫耀的目的没达到,又被软软地刺了一下,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从牡丹的话里的确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况且她的心qíng的确是很好,多年的夙愿一朝就要实现,又刚刚报了一箭之仇,还有一个乡下来的土老帽等着她去收拾。来日方长,所以她也顾不上和牡丹斗嘴,笑道:“我适才还和几位夫人说,我们要去附近的庄子里打马球,现下我们的人伤了一个,走了两个,不够了,刚好几位夫人都是身手不凡的,我也是个好客的,就一起去玩好了。你看如何?”
牡丹只觉警铃大作,当下作了为难的样子看向李满娘:“我骑马都成问题,更不会打……”打马球是个很危险的活动,多数都是男人在打,女子们绝大多数都是骑了驴,或是步打,她要跟去被bī着打什么马球,岂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
李满娘心中有数,递给牡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笑道:“多谢郡主抬爱,我们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平时骑马游玩装装样还可以,若是真的上场去打球,只怕是要贻笑大方,让大伙儿看笑话还是其次,关键是怕扫了诸位的兴。”
清华郡主笑道:“谁说的?据我所知,军中高手如云,有些女子甚至敢和男人叫板的。夫人不肯去,难道是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配?”
话说到此,李满娘和窦夫人等对视一眼,晓得今日是无法走脱了。李满娘虽然暗暗有些后悔不该多事去救那堕马的女子,但她从来是个不怕事的人,当下便慡朗地笑道:“郡主这样说来,倒叫我惭愧,既然是指军中妇人,那便算我一个!”轻轻就把牡丹摘除在外。
窦夫人也道:“算我一个。”其他几人也笑,huáng夫人摩拳擦掌:“好久没摸鞠杖了,手真有些痒痒了呢。”
清华郡主也不计较牡丹到底会不会上场,转头看着牡丹笑道:“丹娘此番不去,以后只怕再难看到此种盛会了,就不要推辞了。”她本是讽刺牡丹已经被逐出那个圈子,从此再无归期。但见牡丹没什么反应,不由暗骂一声木头疙瘩,顿了一顿,挑衅地看着牡丹道:“说起来,我早就请过你的,要设宴向蒋公子赔礼,你还记得吗?就是今日。”果见牡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不再表示自己坚决不去之类的话。
众人很快收拾好东西,跟着清华郡主等人往前而行。清华郡主一行人中有识得牡丹的,总偷偷回头打量她,流露出可怜她或是感叹的神qíng来,牡丹一概视而不见。听众人偶尔间几句闲谈,牡丹才弄清楚,和清华郡主发生争执的人是吴王的女儿兴康郡主,堕马的是兴康郡主的姨表妹,并不是宗室中人。内里的恩怨纠葛虽不清楚,但总归脱不了清华郡主报复陷害的嫌疑。
牡丹暗暗思量,大郎让她来看的地是在这一片,清华的庄子也在这一片,将来遇上的机会说不定会很多。为了减少麻烦,她就有些不想要这块地了。
李满娘见牡丹心事重重,便瞅空上前,低声jiāo代道:“你莫怕,既然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无论如何总要让你安安生生地回去。我和窦夫人说过了,稍后你只管跟紧了雪娘,不要乱走,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她不敢太出格。”
牡丹点头应下:“我是有些担心那位蒋公子,今日多半是冲着他去的。”她可能只是个陪衬。清华郡主的逻辑大概和刘畅是差不多的,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当日是当着她的面出的丑,今日定然也要叫蒋长扬在她面前出个丑。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刘畅与清华郡主的婚事可能定下来了,清华郡主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她面前好生炫耀上一整天才会得到满足。
清华郡主所说的这个庄子,在离大路约有一里左右的地方,庄子并不是很大,房屋建筑不多,但胜在视野开阔,还有着一个很好的球场。三面建了矮墙,四面cha着红旗,场地平滑坚实,不见纤尘。彼时京中宫城、诸王及一些达官显贵的私宅,还有各州的官衙都设有球场,同样非常讲究。因此众人见了这个球场,虽然也称赞好,但也不是那么稀罕。
清华郡主一行人算是去得比较早的,球场两旁的楼上虽然已经布置好了桌椅酒水果子等物,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坐着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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