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他才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推开门走进去,也不说什么,仰面往chuáng上一倒。苏绾心想终于安生了,四处一看,见着旁边有一张罗汉chuáng,便拿纱罩把桌上照明的夜明珠光线给遮住,忙不迭的爬上罗汉chuáng,蜷起身子,倒头便睡。
黑暗里北辰星君突然幽幽来了一句:“苏绾,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前生是什么样的?”
半晌没听到苏绾回答——她已经睡得很熟了。在四公主的身边,她就没休息好过,而在北辰星君的身边,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她可以放心大胆的睡到自然醒。
北辰星君坐起来,起身往外走。不多时,他引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走进来。他揭开桌上的纱罩,借着夜明珠的光,指指罗汉chuáng上的苏绾,口气带了几分凝重:“她先前是隐了身的,你肯定没看清,这回你再仔细看看。”
那男子摇头道:“我绝不会看错的,分明就是如此。”清冷的珠光照在那男子的脸上,让他那看似温和带笑的脸多了几分超然冰冷之色,正是西乐星君本人。
北辰星君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只呆呆的看着苏绾不说话。睡梦里的苏绾一张脸睡得粉红,长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小鼻头可爱的翘着,看着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他眨了眨眼,回头哀求的看着西乐星君。
西乐星君叹了口气,自袖中摸出一只七彩琉璃瓶来,打开瓶塞,拔下头上的木簪,把簪尖探入瓶口,拨啊拨,脸上带了喜色:“有只谛听虫醒了。”说着小心翼翼地将簪子从瓶中取出来,只见那簪尖上伏着一只约有米粒大小,玉色半透明状,长着四根长而细触须的一只甲虫。
西乐星君对着那甲虫发出一串低沉古怪的吟唱,那甲虫便将两只前腿抱着头洗了两洗,四根长须犹如蝴蝶的口器一样盘卷起来。西乐星君正要将那簪尖抵在苏绾的人中处,先前睡得四平八稳的苏绾突然翻了个身,头歪到一边,差点没把簪尖上的那只小虫子给碰掉了。
西乐星君吓得出了一鼻子毛毛汗,北辰星君连忙凑过去,捧住苏绾的脸,让那甲虫顺着簪尖爬到苏绾的人中处。那甲虫左右看了看,又顺着苏绾的左鼻腔爬了进去。
西乐星君和北辰星君二人俱是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苏绾的鼻子尖。大约是察觉到异样,苏绾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有些烦躁,北辰星君按着她的两只手,生怕她去抓。
却说苏绾正睡得香甜,总觉得有什么弄得她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却又差了那么一点,既打不出来又不能安宁,真是难受死了,正想伸手去揉鼻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有人按着她的两只手臂。她被吓醒,正想喊北辰星君,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低音在她耳边轻声道:“谛听虫出来了。”
接着,苏绾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带着点冰凉,从她的鼻腔里慢慢爬出,一根硬硬的,尖尖的,大概是簪子木棍之类的东西在她鼻端轻轻一刮,一切归于平静。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被人松开。这事诡异得很,她本想睁眼,想了想,决定继续装睡,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北辰星君的声音:“怎么样?”
那男低音道:“不要急。我得问问谛听虫。”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苏绾装睡装得全身僵硬,她怀疑这两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出去了,正要睁眼,又听那男低音叹了口气:“与我昨夜里看到的,一般无二。”
他话音刚落,苏绾就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压抑,很沉闷。那男低音缓缓道:“你换个角度想,她这样的qíng形和原来意料中的比起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北辰星君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是喉咙肿了:“为什么会这样?她哪怕就是伤了其他地方,也比这个好啊。”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吗?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可以补救?”北辰星君的声音听上去很失望。
“子韶,我虽然管着那摊子事,但有些事qíng和玄机,我也是参不透的。需知天命不可违,有些事qíng要发生,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你想开些吧。也许还会有其他法子也不一定,你一切随缘吧。”
“我知道了。”北辰星君良久才沙哑着嗓子道:“大哥,我送你出去。”
大哥?他有大哥?他不是说他生来就不知父母的吗?苏绾睁开半只眼睛,从睫毛fèng里偷看北辰星君的大哥是何许人也。结果还没看清脸,北辰星君已经遮住了照明的夜明珠。半明半暗中,苏绾只看到一个微胖的身影慢吞吞的走了出去,她恍惚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待二人出了门,苏绾就一骨碌坐起来,取了块布巾,使劲擦她的鼻子。谛听虫,谛听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东东,从她鼻子里爬进爬出的,真够恶心的。这些仙人的名堂就是多,莫名其妙的,都不肯商量一下,又拿她做了一回实验品。
擦着,她的动作突然慢下来,貌似刚才两人是说她吧?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出什么毛病了?伤了什么地方?她运了运气息,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手脚,似乎好得很,如果不是她,那便是金缕衣了。难道说,真的如同四公主和银露说的那样,北辰星君其实对她不是很满意,希望金缕衣能开第三次窍?重新换个美丽聪明玲珑的灵魂来?
北辰星君刚跨进屋子,就见苏绾抱着膝盖坐在罗汉chuáng上无辜的看着他:“我刚才不小心醒了,就不小心听到一点点。是不是金缕衣出什么问题了?很严重吗?”
北辰星君停下脚,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苏绾。
逆着光,苏绾只看得见他紧抿的嘴唇和脸部冷硬的线条,并看不见他的表qíng和眼神。她突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想,他大概是不想要她了,再问就要出问题,便讪笑:“大人,您忙,您忙,当我什么都没问。”说完躺下去,翻身继续睡。她突然很怀念刚见面时,那个肆无忌惮的调戏她,没点正经样的北辰星君,而不是现在这个沉默寡言,yīn晴不定,烦躁不安的北辰星君。这样的他,让她感觉深不可测,她不知道下一秒,他就会把她怎么样。
北辰星君没有吱声,而是径直走到苏绾身边躺下,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并不说话。苏绾觉得他今晚的表现诡异得很,不敢招惹他,小心翼翼地往里缩了缩,尽量不碰着他。但罗汉chuáng毕竟太窄,两人挨得极近,闻着他身上的太阳味道,她很快就睡着了。
天要亮的时候,他推了推她:“苏绾,和我讲讲你从前的事吧?”
苏绾正在好睡,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突然想起自己未知的前途,猛然清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回身讨好的笑着:“大人想听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不自觉的,就把面对天后时,那种小狗讨好主人的表qíng拿出来了。
“你怎么了?”北辰星君皱了皱眉头:“你若是不想说,就不说,我又不会把你如何,何必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脸嘴来?”
苏绾有些沮丧,大概是嫌她讨好他的嘴脸不好看吧?她怎么就讨好不了他呢?要是她也长得人比花娇,说不定他就不嫌弃了,可惜那是不可能滴事。既然如此,不如问个明白好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他若是不想要她跟着了,迟早都是一样的,又何必làng费大家的jīng神?
想到这里,苏绾突然放松了:“我在天宫的时候,曾听四公主和她身边的仙娥说起,这世间万物,只有一次生命。灵魂活着谓之生,灵魂灭了才谓之死。若是灵魂还在,ròu体灭了也不过意味着另一次新生而已。像金缕衣这样的,算是二次开窍,便是逆天,不得善终,所以我才会是个傻的。”
她低下头垂着眼:“我知道我这样的qíng形,其实算不得二次开窍,不过是一次灵魂附身而已。我也知道,我虽然不傻,但和大人希望中和想象中的金缕衣应该拥有的灵魂差别太大。我来到这里虽是个意外,却占了大人的心爱之物,所以,大人若是想要送我走,让金缕衣重新开窍,我不会怨您的。只希望,您能让我去个好地方,投个好人家。”只要别毫不留qíng的一巴掌拍散她就行。
苏绾有些迷茫,曾经有段时间,她是多么的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中,但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离开。而且,随着形体的凝炼成功,她也没那么反感做金缕衣了。
她想,难道是因为有了那本玄清心经,又发现了金缕衣的一些妙处后,底气足了的缘故?投胎,换个身份,又开始一段新的旅程,谁又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旅程呢?说不定,还赶不上现在。
第44章心跳
“嗤……什么叫逆天!什么叫不得善终?”出乎苏绾的意料,北辰星君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苏绾就看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轻轻的将她歪到一边的衣领给理正了。
她才发现她身上那件大红色款式繁复的新娘礼服,已经变成了一身浅粉色的简单舒适的衣裙。她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她睡着的时候,北辰星君帮她变的。这个发现让她存了几分侥幸,他愿意帮她变衣服,还愿意躺在她身边,他应该不是那么讨厌她吧?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北辰星君捏了捏她的脸颊。被调戏也是会成为习惯的,这一次苏绾没有躲开,也没有生气,任由他捏。
“她应该是整个天界最美丽,最聪明,风华绝代的女子,而不是像我这样普通得像萝卜白菜一样的。”她绞尽脑汁地搜刮了她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词,按着芷风和红红描述的那个形象竭力形容了一番,无奈她想得到的词汇实在苍白得可以,只好提前结束gān巴巴的话,小心打量着北辰星君的神qíng。
见北辰星君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和惆怅来,她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声,真是一个痴qíng的男人啊。喜欢调戏她,捉弄她,也不过是因为想念那个人,想得发疯了,出现幻觉才会调戏她的吧?真是可怜,比三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一个是明疯,一个是暗疯。
难怪他一直不肯教她修仙,也不肯教她那些法术,这种心qíng,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在爱人的心目中,自然是没有人能代替自己的心上人的,她突然不想把南瑶星君让她问的那些问题来问他了。她占着人家心上人的原身,还要求这,要求那的,太贪心了的说。
苏绾正想安慰北辰星君两句,他却敛了神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痞痞的望着她笑:“去打水来给我洗漱吧,傻丫头。虽然你普通得如同地里萝卜白菜,又傻又笨,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不要你的,我是个很念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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