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示意护院让阿月停下,自己借着纯儿的手下了马背,朝夏瑞蓓走去:“蓓蓓,娘刚才去看你,你没遇见吗?”
第23章花开(三)
夏瑞蓓垂了眼:“遇到了,她在我房里坐了一会儿,就被人叫走了。”
夏瑞熙探手一摸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丫头也不带一个?这么冷的天气,怎么的也该抱只手炉再出来。”
夏瑞蓓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夏瑞熙手中抽出,从怀里摸出一对绣工jīng美的鱼戏莲叶荷包:“我是来恭喜你的,希望你今后万事胜意。”
夏瑞熙一摸那荷包,里面硬硬的,不由探询地看向夏瑞蓓。夏瑞蓓接过去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对光彩夺目的南珠串成的珠花:“这是我的心爱之物,给你添妆。希望你能忘了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qíng。”
既然是她的心爱之物,自己就断然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夏瑞熙正想推辞,夏瑞蓓gān脆利落地将荷包盖上:“不要多说,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就是不肯原谅我。”
夏瑞熙只得收了,夏瑞昸见机凑过去道:“三姐,你不是和我说,你也想学骑马吗?今日正好上去溜溜,如何?”
夏瑞熙听了,怀疑地看了夏瑞蓓一眼,夏瑞蓓垂着眼,并不看她,自顾自地往阿月走去:“我闲得无聊,学点其他的,也算是排解一下愁闷。”她这句话仿佛是对夏瑞熙说,又仿佛是对夏瑞昸说。
夏瑞蓓走到阿月身边,并不需要人搀扶,一脚踩蹬,一手拉住缰绳,竟然是轻轻松松就爬上了马背,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骑马的样子。
夏瑞熙道:“蓓蓓不是第一次骑马了吧?”
夏瑞蓓直言不讳地说:“对,我这段时间经常来这里和阿月说话,你瞧,它很喜欢我是不是?我现在可比你骑得好呢。你们先回去吧,我要骑一会儿。”说完便不再搭理其他人,专心致志地骑着马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夏瑞昸跺了跺冻僵的脚:“我怎么不知道她经常来这里?没有人看着,就让她学骑马,这多危险啊?”
负责管理马厩的小厮点头哈腰地道:“回四少爷的话,奴才们也是这样劝三小姐的,可是她不听。”
夏瑞熙骂道:“她不听,你就不会报上去?”
小厮道:“二小姐,先前奴才去过主院那边寻过几次管事,可是到处都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寻谁呢。丽娘和崔管家,奴才是找不上的,其他的人,又都不想管事。前几日,我又去了一次,所有人都在忙您的婚事,也是寻不到人。”
他说的也是事实,因为分家,除了几个大管事和主子身边的近人,其他普通仆役都在担心自己的前途,肯定无心管理其他事qíng。夏瑞熙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总想劝夏瑞蓓两句,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和夏瑞蓓现在的qíng形比起来,她显得是那么的幸福和完美,就连多说两句也怕会被人误会是在炫耀幸福。
夏瑞熙牵着夏瑞昸在风中站了一会子,觉得有些冷,有些想走了,而夏瑞蓓正跑得高兴,脸红扑扑的,眉宇间流露出这段时间以来从没有过的快乐。
夏瑞熙叹了口气,让夏瑞昸先回去,自己留下来等夏瑞蓓。夏瑞蓓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一转眼瞧见夏瑞熙还立在廊下,裹紧了披风,鼻子冻得通红,眼睛却是瞧着她的,便惊讶地问:“你还没走?”
夏瑞熙呵了呵手:“我有话要和你说。”
夏瑞蓓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我们边走边说。这里离我那里近,你要不要去喝杯姜茶暖暖身子?然后我们再一起去上房用晚饭?”
夏瑞熙让纯儿远远地跟在后面,二人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向清莲水榭走去。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学骑马了?”夏瑞熙不想和夏瑞蓓打绕章,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试探来试探去的。夏瑞熙相信如果夏瑞蓓不想说,自己根本就别想从她嘴里掏出半个字来。
夏瑞蓓轻松地说:“不是突发奇想,只是不想再事事都依靠他人了。那次在逃跑的时候,阿恪不敢带我走,我想自己走,却发现自己不能骑马,只能事事依靠他人。离了他人的帮助,我居然连马儿也不能靠近半步,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她看着夏瑞熙轻笑起来:“你怕我又会偷跑?”
夏瑞熙点头:“我当然怕。我不想和你说那一套大道理,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总做让自己和亲人后悔的事qíng。世上是没有后悔药买的,一脚踏下去,也许就永远都不能退回来了。你想幸福,想躲避命运,不是你的错,关键在方式。”
夏瑞蓓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逃走的。因为我就是逃出去了,我也肯定活不下去或是活不好。在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我不再做傻事了。请你和娘说一声,让她不必担心我,好好把家里的其他事qíng料理好就是。”
夏瑞熙吃惊极了,夏瑞蓓怎会突然变得如此通透?夏瑞蓓望着她点点头:“我看你也无心去我那里,我还是先回去了。”
夏瑞熙忙唤道:“蓓蓓。”
夏瑞蓓停住脚望着她:“你还有话和我说?”
夏瑞熙犹豫了好久,才说:“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溜达,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带个人,还有,多穿点衣服,天冷。谢谢你的珠花,我很喜欢。”兴许是就要离开的缘故,所以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和身边的人说,就是平时不喜欢,痛恨的人,也再痛恨不起来。
夏瑞蓓垂下眼:“我知道了。”
夏瑞熙看着夏瑞蓓单薄的身影在冬日萧瑟的花木中慢慢走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唤了纯儿去上房。
到得上房,正好听见夏夫人和丽娘谈笑,说的正是孙家的事qíng。夏夫人见夏瑞熙进去,也不避讳她,反而招她过去坐了。
丽娘继续道:“孙家这位姑奶奶真是个厉害角色,我那日把那五十两huáng金jiāo给了她,又和她说了夫人愿意引荐她三个儿子去鸿麓书院读书的事qíng,她高兴得了不得。第二日便亲去寻了一个据说是八字硬的,镇得住的,眉眼齐整的姑娘,带回家去悉心调教。也不知她使的什么法子,总算是让孙家把人从后门抬了进去。虽然只是冲喜的小妾,但那位少爷仿佛倒是挺喜欢这位的,病qíng也稳定了。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提这件事qíng了。”
夏夫人笑得灿烂,却又想着,这病qíng稳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怕稳了几年还是要死的。不管了,先平平稳稳地混过夏瑞熙的婚事这一关再说。
夏瑞熙在一旁暗想,由亲姑母对症下药,亲手调教出来的,不对孙少爷的胃口那才奇怪。要是夏瑞蓓将来不得不去了孙家,有这样一个拦路虎在前面挡着,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呢。
她们此时哪里又会想到,就是这个夏夫人花了重金请孙家姑奶奶帮忙缓解了燃眉之急的,冲喜的小妾,在若gān天之后,会一劳永逸地把夏家的隐忧给解决了。
……
夏瑞熙正襟危坐在大红的八抬大轿中,盖头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却丝毫不影响外面传来的震天喧哗。鞭pào声,恭喜声,锣鼓声,还有满眼的大红色,无不提示着她,她将跨入一个全新的天地,开始新的生活,给人做儿媳,为人妻,还将为人母。
说不担心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已经坐在这里了,没有退路可走。夏瑞熙暗自安慰了自己一把:“好歹是嫁出去了,不用再做剩女。”
她很想看看欧青谨的表qíng,但是她没有那个勇气,不敢掀开盖头,不敢从轿子里偷窥他,因为她生怕会看见一副淡漠的,或是带着面具的面孔。那会让她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走。
颠簸了很久之后,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有人高声喊:“吉时到,新郎官踢轿门咯!”人们嘻嘻哈哈地又笑起来。
夏瑞熙的心突然揪紧了,尽管周围并不算安静,她仍然很清晰地听到了欧青谨向轿子走过来的脚步声,平稳,实在,一如他的为人。
欧青谨停在轿前,轻轻拍了拍轿子,夏瑞熙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准备好了,他马上就要踢轿门了。果然,片刻之后,一声闷响,轿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这是说,日后男方不惧内。
夏瑞熙卯足了劲,也不示弱地回踢了一脚。回应他,她也不示弱。这是夏夫人特别jiāo代她的,总怕她会忘记或是不愿意,反复jiāo代到她烦了才为止。
回踢完这一脚,夏瑞熙仿佛是听见了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她还没来得及辨清是不是欧青谨在笑,喜婆已经在提醒她快把嫁妆的钥匙递出去给新郎。新郎要把这嫁妆的钥匙给天看一看,以便将来新娘多生男孩。
夏瑞熙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串钥匙,递出去,一双温暖略略有些gān燥的大手在接钥匙时,有意无意地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手指,仿佛触电一般的感觉从指尖迅速传到夏瑞熙的心里。从今后,她就是他的妻了。
第24章花开(四)
夏瑞熙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扶下轿,把红绸塞进她手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别人走,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透过盖头,她只能隐隐看见一群乌压压的人影,低下头,只能看见一双青绸面的靴子,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是欧青谨的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dòng房。”一条系着大红花的红绸,她握着这端,他握着那端,这根红绸联系了他们的一生,从此后,祸福相依。
盖头被揭开,夏瑞熙听见欧家在场的诸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让她马上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是不是不入众人的眼。但随即一个三四岁小女孩的举动让她松了一大口气,小女孩挤到她面前,好奇地抬起头盯着她看,随即叹了一声:“好漂亮的四婶啊!”屋里顿时响起其他人的恭贺声和赞叹声。
夏瑞熙不敢看揭盖头的人是什么表qíng,只敢瞅瞅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穿一身粉蓝镶嵌银狐毛边的小袄,梳着两个抓髻,脖子上戴着一个镶嵌七宝的明晃晃的金项圈,长得粉妆玉琢,很是漂亮,想来应该是欧青谨哪位哥哥的女儿了。
小女孩走上前,探手就去摸夏瑞熙的脸,夏瑞熙躲避不及,竟被她捏了一把。小女孩点点头:“不错,久闻大名。”
其他人都轻笑起来,这是一个小孩子该做的事qíng吗?夏瑞熙尴尬万分,欧青谨淡淡地道:“福儿,这是谁教你的规矩?阿七婶,还不把小小姐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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